撩惹

何德珍大嫂在家里拥有绝对权威的地位，不管是在乡村，还是搬到了城里。

她的儿子读大学毕业回来，在城里参加了工作，谈了女朋友，要结婚了，要买房子，要父母拿首付。大嫂说，要买就买一个靠近河边的房子。

儿子为难了，“城区哪儿有河啊，只有一条小毛渠？”

大嫂说：“一条小毛渠也行。”

小毛渠离中心城区比较远，属于今后城区发展的区域。但现在，小毛渠虽然有水在流，但被许多生活垃圾污染，整日里流的是黑水。风一吹，整条小毛渠都飘着臭气。

不知是大嫂执拗还是她具备战略眼光，她以不容怀疑和动摇的口吻，决定了就在小毛渠的旁边的一个小区，买了一个屋，二十八层，一百二十平米。不光儿子结了婚，大嫂带着老公和女儿也一起住进了这套房子里。因为她也没有多少钱，她把乡下的房子卖了才凑够这套城里房子的首付。

说是一家人住进了这套房子里，他们不种田了，老公不能闲在家里，找了个单位当保安，住在单位，一个月只有两天假期回来住。女儿更绝，在外读书，一年只有暑假寒假在家里住。平时只有她和儿子儿媳三个人住，后来有了孙子。孙子也只是小住，随着一年一年长大，孙子也和她的女儿一样，一步一步离家远去，在家里住的时间越来越少。所以，大嫂的家里宽整得很，宽整得可以在家里跳广场舞或者打太极拳。

儿子儿媳还有老公上班去了，家里就更加空荡荡的。儿子儿媳和老公中午都在单位吃饭和午休，白天时间，家里可以长时间只有大嫂一个人。她做家务活，她打扫卫生，她拖地，很少挪动家具桌椅，角角落落里都能细心地擦洗干净。甚至劳累出汗的时候，她可以将身上脱得只剩一条短裤和一件背心，在家里走来荡去，享受一阵阵凉气袭击，平时不敢裸露的皮肤部位格外的感受明显。

今年春上，大嫂将远在广州上班的女儿，以其不准反驳的口气拉了回来。原因很简单，女儿已经过了三十岁了，还没有找到男朋友结婚。还依照女儿的性子拖拖拉拉，有成为剩女的危险。

女儿在一家动画制作公司上班，挣得来钱，这些年攒了不少，女儿不想回来。

大嫂说：“你能挣得了钱又能怎样，是买得了房呢，还是生得了娃？”

婚姻不确定，房子当然不能乱买。

大嫂一直在督促女儿，不要在一个单位死上班，加班加点。要多出去参加一些年轻人的活动，主动去和男生接触，增加谈男朋友的机会。不管大嫂怎样苦口婆心，女儿就是没有找到男朋友。

针对女儿的婚姻，大嫂没有像有些父母那样着急硬惩，还是比较有耐心、比较讲情面的。她一再放宽条件，她对女儿说：“你已经二十六岁了，找男朋友也要着点急了。我们还放宽你两年，让你自己找。如果说到二十八岁了，还没有找到，就不要怪父母干涉你的婚姻了。”

真到了二十八岁，女儿还是一无所获。大嫂说：“还给你两年时间，到时候还无动于衷，那你就乖乖的回来，由我们替你找。”

女儿三十岁时，情况依旧如此。大嫂说：“我们对你已经仁慈义尽了，你自己说怎么办吧？”

女儿无话可说，只好辞了工作，不声不响地拖着两个行李箱回来了。

女儿也知道这个家对于长大的她只是暂时的，便主动接受父母的安排，积极相亲，争取在短时间内把自己嫁出去。否则，大嫂的这一关不好过。

女儿听从大嫂的安排，早上背着一把吉他出门了。大嫂托人给女儿介绍的男朋友是一个中学的音乐教师，眼下正在教女儿学吉他。

其实，大嫂的女儿会弹吉他，在大学时期还参加过比赛，拿过大奖。没想到，约会的时候，男朋友背了一把吉他来了。女儿一看见就觉得好笑，这种情况，大多数都是男生缺乏撩妹手段而拿来撑门脸，或者是缓解尴尬的。女儿没有当场戳穿，没有让人下不来台，反而装作不会，向男朋友讨教，才有了“合理接触”的机会。

大嫂大赞女儿，“是的啦，这才是手段啦！这才得了你老妈的真传啦！”

当年，大嫂找老公时就是她主动撩惹的老公。大嫂很早就认识她老公，老公是邻村的，居住在同一条河渠的上下游。老公长得人高马大，虎虎生气。自从大嫂在看戏的时候看上他以后，就经常借看露场电影和看戏的机会找他联络感情。没想到她老公就是个“苕气包”，对大嫂的频频示好就是视而不见。

有一年天旱，这条河渠上下游两个村子争水源浇地，发生纠纷。两个村的年轻人推推攘攘，结果动起手，打起架来，大嫂和老公都在现场。

这时，大嫂想起老公的不理不睬，一肚子气。于是，“夹带私货”，抡起铁锹照老公的屁股上狠狠地拍了一锹。当场就把老公拍倒在地上，屁股上流起了血。

现场的人一下子全愣住了，都停住了手。尽管两个村的人打架是真，但都“雷声大雨点小”，都手下留情，都没有人动真家伙。大嫂“超常发挥”，这是对老公有多“气恨”呀！

此事惊动了乡里的领导，处理的结果是，村里掏医药费，大嫂上医院护理老公，直至痊愈。

两人接触中，老公也看上了大嫂，赖在医院三个月，说“伤筋动骨一百天”，不肯出院。直到大嫂同意嫁给他，他的病才好了。

后来老公明白是怎么回事，哭笑不得，满脸委屈地说：“你喜欢我就告诉我嘛，何必使用这种手段来对付我呢？”

大嫂心愿达成，偷偷的笑了几年，一想起这事就叽叽发笑，忍俊不住。

大嫂之所以要求买房在一条河边，就是这条缘由。她喜欢河流，离不开河流，喜欢河水流动，喜欢河水清澈见底。

大嫂是有眼光的，她知道，生活当中，如果不去撩惹，就是一潭死水，就没有风景可言，就没有生机勃勃。

这几年，主城区朝小毛渠这边发展过来了。小毛渠被改造成了一座公园式的河渠，取了一个极富想象力的名字“百里长渠”。渠面拓宽了，水流加快了，两岸花红柳绿。关键是黑污水不见了，河水冲刷，一年一年将以前的那些“不友好的东西”，全部冲刷干净了。

大嫂有一种冲动，又想去撩惹一下河水。她想下河游泳，水乡出来的男人女人基本上都会游泳。她是女人，以前下水是和着衣服一起下水的。但这里是城区，不是乡村野河，不是人烟稀少。

所以，别人逛公园，是逛，是在水边麻石栈道上溜达。大嫂是呆呆地坐在石阶上，考虑怎么接触到水面。

由于河边的栈道是封闭的，河坡是水泥预制件扣的，是滑溜溜的，站不住人。想要翻过去，很容易滑到水里，尽管她会游泳，不存在生命危险，毕竟不雅观。

长期观察，大嫂发现了一个“气门”。每年到七八月秋汛的时候，河里会涨几暴水，甚至会涨到栈道上来。大嫂的精神头也随着河水一样猛涨。每逢此时，大嫂会挽起裤脚，提着鞋子，在栈道上一走几个小时，一走几里路远。

今天上午，刚刚下过暴雨。从房子里的窗口都可以看见，百里长渠那边的天空，一片轻雾缭绕。

暴雨撩惹到百里长渠的一河静谧，也撩惹出大嫂的一腔激情。

暴雨一停，大嫂就急急忙忙地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