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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官恩和宋红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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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309/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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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旷之处

其实,在生活中,我们每个人都在下意识地寻找自己最舒适的环境和姿势。和种花儿一样,温度适宜,季节恰当,所有的美好景象便会恣意开放;可以骄傲地向人展示,可以名符其实地收获人们的赞许。

许多年来,姚裕晶就在她生活的城市,找到了一处十字路口,找到了一处天桥,当作她最舒适的环境与姿势。她经常到这里来。有时候放假白天来,一呆半天;有时候散步晚上来,一呆半夜。

听说天桥要拆了,姚裕晶打算抓紧时间,再到天桥那里去一趟,和天桥道个别。这些年,她认为,除了父母、老公和发小,就只有天桥是她最亲密的人了。不管遇到什么事情,开心的事儿也好,烦恼的事儿也好,她都喜欢到天桥上来倾诉。开心给天桥来分享,烦恼让天桥来排遣。

恰好这个时候,姚裕晶接到了一个电话,电话是她发小打来的。这个发小是个男的,和她年纪相仿。当年,姚裕晶还很小,还和父母一起住在乡村,发小是她一起玩的最亲密的伙伴。有一次,姚裕晶被蛇在脚上咬了一口,痛得满地打滚,也不知道拿一根绳子将腿部扎紧,阻止血液循环。像她这样乱滚乱爬,会加快血液循环,生命危在旦夕。是发小,记得一点他爹讲过的急救知识,赶紧抽下系裤子的布带子,扎紧了她受伤的腿。同时和几个玩伴一起,将她背到十几里开外的村医务室里抢救。一路小跑,干脆脱了外裤直接穿裤衩跑的。跑到医务室,发小的腿上全部是树枝和野茅草划的血印子。可以这样说,没有这位发小,就没有她姚裕晶在这个世界上存活。姚裕晶和发小都是属于独生子女这一代,兄弟姐妹不多,或者说根本就没有同胞而来的亲兄弟姐妹,很容易把堂兄弟和表姐妹,发小和同学当成最亲密的伙伴来对待,何况发小救过她的命呢。

电话接通,发小却没有立即说话。姚裕晶以为是信号问题,反复不停地喊:“喂,喂,你怎么不说话呀?你听得到我说话吗?”

电话里犹豫了半天,传来了一阵悉悉嗦嗦的声音,像一个人在床上翻身。

姚裕晶说:“什么时候了,你还在床上睡懒觉?”

发小回话,回话的声音很微弱,不太正常。“哪里是睡懒觉,是我躺在医院里。”

姚裕晶心头一沉,“你怎么了?得了什么病,还住进了医院?”

发小有气无力,“你能来医院一趟吗?我这里需要人照顾几天。我妈年纪大了,办一些事情闹不明白,连续几天照顾下来累垮了。”

“你在哪个医院,我马上就过来。”

“市人民医院,住院部大楼,二十六层,五十八号病床。”

“好,我知道了。”

发小离了婚,媳妇领着孩子走了,和母亲在一起生活。这次肯定病得很厉害,不然不会从乡村里来到市医院。姚裕晶跟单位请了半天假,找到了发小。

发小离婚,和姚裕晶有一点点关系。姚裕晶没有注意到,男女发小,一旦结婚就和以前的关系不一样了。她依然故我,经常回去看望发小,有什么话和发小一聊半天,包括姚裕晶找男朋友,订婚出嫁都找发小商量过,征求过意见。发小的媳妇当然心生嫉妒,不相信天底下有真正值得信赖的男女挚友,认为他俩一定背后有什么“不堪入目”的事情发生。于是吵吵嚷嚷提出了离婚,发小很爽快地同意了。

姚裕晶自责地说:“好,我把你的家庭搞散了!”

发小说:“你不必自责,她这是借题发挥,我们迟早是要离婚的。”

“为什么?”

“嫌家里穷,嫌我没本事,赚钱慢。”

发小曾经和朋友一起做过一些小工程,但由于人太老实,缺乏管理经验,钱没赚到,倒背了一身债务。目前陷入到困境之中,急需要有人帮忙,急需要有人拉他一把。不曾想,屋漏偏逢连阴雨,人也病倒了,发小得了急性胰腺炎。

姚裕晶觉得自己有责任去照顾发小。

姚裕晶跟单位的科室主任请假,想请一个星期的假期。

科主任关心地问:“家里有人病了?严不严重?”

如果家属当中有人病了,单位和同事都有探望慰问的习惯。姚裕晶说:“是我的一位发小病了。”

主任不解,“你的发小病了,你要请假去照顾?这个事由不恰当吧?再说他家里没有人吗?噢,是男发小还是女发小?”

“是男发小,我们关系处得很好,像兄弟姐妹一样。他母亲年纪大了,照顾不过来,家里没有别的人了。”

“我听明白了,那你得处理好家庭关系呢。免得我这里批了假,引起家庭矛盾就得不偿失了。”

“不会的,我会征求老公意见的。”

结婚之前,姚裕晶就跟老公说过,她有一个兄弟姐妹一样的发小。老公大度地说:“没事,结婚以前的事情与我无关。”

这一次,姚裕晶认为跟老公肯定能达成共识。没想到,姚裕晶提起这话时,老公不是装着没听见,就是拿别的事情打岔。

姚裕晶有点生气,“你到底什么态度啦?你不吭声,我就当你默认了呢。”

此时,老公被逼到了墙角,无法逃脱了。“你认为你现在去照顾别的男人合适吗?”

“有什么不合适?总不是和以前一样吧?”

“你现在是结了婚的人,是有了家庭的人。你去照顾的人,一不是亲戚,二不是朋友,是男闺蜜呢。还要照顾一个星期,你是不是还要照顾一下我的情绪?”

姚裕晶解释:“是发小,不是男闺蜜。”

老公反驳,“在别人眼里,不一样吗?”

姚裕晶有点小失望,“以前没发现呢,你还这么自私啊?”

老公说:“现在发现也不晚。”

姚裕晶发现,老公有“得理不饶人”硬杠下去的苗头,再怼下去就有可能发展成为吵架了。她默不作声地收拾了两件衣服,不再理会老公。在老公错愕的目光中,走出家门,来到医院里照顾发小了。

发小度过危险期,逐渐好转,照顾的活儿轻松了许多,发小的老妈能够胜任了,姚裕晶的假期也到期了。姚裕晶告别发小,打算回到家里,好好洗个澡,好好补一场瞌睡,明天好精神饱满的去上班。

可是,姚裕晶连按了几遍开门密码,电子锁均滴滴响两声。姚裕晶这才明白,老公换了密码。

姚裕晶没有多想,平时他们俩也扯皮也吵架,但都是属于“牙齿咬嘴唇”的行为,“床头打架床尾和”,从来没有过甩冷脸子的现象。

姚裕晶认为老公只是一时耍耍小性子,是在“狗狗乞粮”,希望她跟他打个电话,服个软,哄哄他;也是想给她一个“警告”,让她认识一下“违拗”产生的后果很严重,以及加深一下“不和谐”是什么状态的印象;如同唱歌一样,起了曲调,总要唱出歌词吧。

姚裕晶笑了笑。她有方法解决进门问题,直接喊开锁师傅上门打开铁门就行。但姚裕晶觉得这种方法会造成损伤,感情损伤,财物损伤。她不情愿这么做,她想等着老公晚上回来,自然而然就能进门了。她相信空旷之处,心有多大,门就有多宽。

姚裕晶想起来,正好可以利用这个时间,去看看天桥,了却她的一桩心愿。

要拆天桥的原因,是街道要扩宽,要拆除两边的花坛和人行道;要从四车道变为六车道,天桥就显得有点狭窄,有点过时了。市政府曾就天桥是否加固或拆除的问题,在报纸上和网络论坛上询问过市民的意见。姚裕晶填写的选项是“保留和加固”,无奈大多数人选择了“拆除”,理由是“影响道路加宽和美观”。

姚裕晶立即返转出门,从小区的道路上朝大门口走去。路旁的石墩上和楼幢转角的荫凉处,永远都有一群悠闲的大爷大妈聚集在一起闲聊。平时姚裕晶走过去,都只是朝他们笑一笑算是打招呼,并没有听清他们聊的是什么。

今天,姚裕晶依然打算如旧而过,但她听到大爷大妈口中蹦出来了这两天的敏感字:天桥。

姚裕晶禁不住停下脚步,问道:“天桥怎么了?”

有人回答:“你还不知道吧,天桥拆了。”

“天桥拆了?”姚裕晶没想到,她这几天没有落屋,天桥就拆了。“这么快?拆干净了?”

“快得很,一夜就拆干净了。晚上看都是好好的,第二天早上看,没影儿了,像做梦一样。”

按平时街道上做工程的速度上看,拆除这么大一座天桥,工程量也不算小,怎么都应该要个大几天时间。没想到,现在市政工程的拆建能力这么强,能够做到一瞬间让一个大物件从人们眼前消失。

尽管天桥已逝,姚裕晶还是决定到天桥那里去看一看。在姚裕晶的眼里,天桥曾经很重要。生活当中,人在排解情绪时,会找朋友发小和闺蜜倾诉,也可能会找一个契合度很高的场合去寻觅相通点。同在一个世界,肯定会有许多相同的故事让你共鸣,与你共勉共生。

姚裕晶喜欢站在天桥上看风景,喜欢它两边飞架相连的气势。街上的人们通行,可以多一种选择:可以选择走“平安是福”的天桥,也可以选择天桥下面,人群熙熙攘攘的十字路口。姚裕晶喜欢站在天桥上,扒着栏杆,看一街流动的灯火。灯火像璀璨的星星,像舞动的银河,从街道的一端远方流来,又急急忙忙奔向另一端的夜空。

天桥拆了,就没有观赏这种景象的角度了,姚裕晶感觉到有一点点遗憾。但她也知道,老旧的天桥被拆,顺应大多数人的心愿;她所要做的就是重新整理自己的情绪,接受天桥被拆的事实,重新去寻找最舒适的环境和姿势。

在十字路口,没有了天桥分流,人流更为密集了。姚裕晶发现,就在这几天,路口更换了一套智能的电子红绿灯指挥系统;时间读秒,能够根椐路口人车的通行情况,随时调整放行时间。人们只要遵守规则,路口秩序井然,通行效率前所未有。

没有了天桥,街道更加空旷开朗,更加雄浑大气。

姚裕晶和天桥留下的旧痕道了个别,和心目中的天桥道了个别。她认认真真,像完成一种礼仪,然后离开。她回到小区,乘坐电梯回到二十八楼,回到灯火通明的甬道上。

姚裕晶又按了一遍门上的密码,还是过去的密码。果然,电子锁并没有发出拒人千里之外的滴滴声音,而是发出了干脆果断的哗啦一声。在安静的夜里,声音格外响亮,格外令人欢欣鼓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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