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汉平原回暖,是在三月。恰好,与桃花开放的时间重叠。所以,人们喜欢把三月出的太阳叫桃花太阳,把三月出的月亮叫桃花月亮。但是,有一个习惯很明显,人们大多会敞开了谈桃花太阳。那是大众化的,你有我有。那是明面上的,即便“风花雪月”的事,也可以拿出来取笑打闹。而桃花月亮就谈得很少了,基本上是背面的事,夫妻的事,暗藏的事;拿出来说,好像有点羞涩碍口;所以,很少说,基本不说;但不说,也不代表它就没有发生过,不代表它不存在。
桃花太阳很容易让人犯睏,也容易让人发狂,包括动物。很多人都想寻找个中原因,包括春生。有人说,是时季刚从冬天缓过劲来,春寒乍暖,空气中飘浮的花粉过浓过杂,迷情迷意。有人说,和男人一样,憋屈了太长时间,一夜苏醒过来,脱了衣裤,照着原野,撒了一泡长尿。
春生即如此,他看晚霞余辉万丈,竟然能联想到长长的尿线。他的骚牯子如此,一泡长尿可以从村外拖到村内;他也如此,那泡野尿能将沙土冲出一个小坑,或者是能将茅草上的灰尘歘洗得干干净净。
春生在耕整豌豆水田。豌豆种在旱田里才是准备收豌豆的,豌豆撒在水田里便是沤青头肥田的。豌豆苗长一尺多高,青悠悠嫩肴肴的时候,上一大田水,使牛用犁,一犁犁耕翻,压进泥土里,压进水里;用桃花太阳热煮十天半个月,便是一田上好的有机肥料;是一年两三季农作物的基础,马虎不得。
春生的牯牛是头年轻牯牛,耕田打耙正是当道之年,健步如飞。人们一般将这样的牯牛喊作“骚牯子”,即是褒扬,也是贬义,只是分用在什么场合之中。
看到夕阳西下,看到一大块田快要耕完了,骚牯子的精神越来越亢奋,脚下的步子越来越急骤。骚牯子不仅仅是想到,马上就可以吃到鲜嫩可口的牛草了,更是想到了,马上就可以和旁边的一头小母牛“相亲相爱”了。
隔壁田里也有人在耕整豌豆田,正是春生的邻居。邻居使用的耕牛是头小母牛,力气没有骚牯子大,脚步也慢一些。一腿一步,平静安稳;当然活路也干得少一些,一块田还剩下一大片豌豆苗站着。
春生耕完田洗犁上岸,他跟邻居说话,“看样子,你今天是耕不完了,留到明天耕吧,收犁了。”
邻居说:“我是来打算收犁的,等夏英来放牛了就走。”
夏英是邻居的老婆,是一个长得很小巧又很灵动的女人。碰上用牛的那天晚上,需要接过男人手里的缰绳去放牛。不想晚上放牛的话,就得提前拿上镰刀秧架子去田间地头割牛草。但一担牛草重量很大,像春生的老婆秋珍这样的人,身大力不亏,才愿意去割草挑回家去。夏英像这头小母牛一样,负不得重活,着不得急。
掐得很准时,太阳还有一树高的时候,夏英顺着田埂子走过来了。夏英很讲干净,很注意保护自己。尽管桃花太阳往西斜了,威力减弱了,温柔了许多,不能再叫桃花太阳了;夏英还是戴了一顶碎花太阳帽,手上脚上都戴着袖套裤腿,上下捂得严严实实的,仿佛就是捂着不让人看的。
夏英越这样捂着,春生的心里就越痒痒,越想多看几眼,不像看自己的老婆秋珍那样。秋珍比夏英粗蛮多了,太阳底下干活,经常不戴草帽,嫌麻烦,皮肤晒得黑里透红。粗胳膊粗腿,力气是有,干活也麻利,就是缺乏细腻温柔;如果一铁箍打在春生身上,春生就甭想挣脱。
不知究竟有多少男人是这么奇怪,总是吃着碗里的想着锅里的。春生就经常想找机会接近夏英,想掀开她那一身紧裹的衣服瞧一瞧,今天就是一个机会。
骚牯子解脱了轭头缆绳,十分欢快地奔向小母牛。小母牛表情冷漠,只顾低头吃草,并不理会骚牯子。骚牯子围绕着小母牛圈圈地打转,小母牛则轻巧地将屁股调一个方向,向骚牯子甩几尾巴,不知是拒绝,还是调情。
夏英说:“快点把你的骚牯子牵回去,别影响我家的牛吃草。”
春生说:“我不能牵回去,我也要放牛。”
夏英说:“秋珍姐不是割了一担草回家吗?”
春生说:“那是准备上夜草的,我们家的骚牯子肚量大,吃的草多。像窑口,什么东西都可往里面塞。”
夏英说:“那你把缰绳牵在手上,别让它骚扰。”
春生笑着说:“就让它们来那么一下,又不是没得好处?”
春生所说的好处就是让母牛受孕。夏英家的小母牛,隔一年下一头崽牛,这些年卖崽牛的钱都有不少,其中就有春生家骚牯子的功劳。
夏英不能否认,只是脸上稍稍有些发红,说话的声音小了许多,“这会耽误吃草的。”
春生说:“不会。”
说话间,西边的晚霞像夏英的脸,红了几红,收进地平线下面。天空变暗,放牛的堤上有树林子,开始麻眼。
春生扭头望了望东边,那边的天色依然瓦蓝。他知道,那是月亮不声不响在做准备,准备悄悄跟在太阳后面,升起来。
物尽其用,春生故意问夏英,“今天是阴历几?”
夏英说:“应该是十五十六吧?”
“十五十六,你落我出,应该有月亮出来了呀?”
夏英不知是坑,跳了进去,“那为什么没有出来呢?”
春生得意而笑,“因为是桃花月亮呀,要和刚刚下去的太阳在家里裹一会才出来呀!”
夏英埋怨,“你这人就说不出一句好话来。”
春生坐在地上,夏英靠在不远处的树上。
功夫不负有心“牛”,骚牯子围着小母牛求了半天欢,小母牛终于同意了。表面上,小母牛依然表现得不为所动,低着头,不经意地啃草,不经意间,却不再挪动屁股。骚牯子得到“批准”,心情大悦,高叫两声,嗖的一下,扬起前蹄,趴到了小母牛的背上。
“你看你看。”春生兴奋得忘乎所以,高声叫喊,跳了起来。
夏英虽然没有看骚牯子和小母牛,但赫红着脸,有点不知所措。
受到刺激,春生的身体里,热流激荡,像喝醉了酒一样红着脸。下面的“二哥”陡然抬起头,跟着一起发烫扯蓬。
春生迅速向夏英靠近,一下子把夏英抵在了树上。夏英反应不及,下意识地瞪大眼晴,“你想干什么?”
春生摘掉夏英的太阳帽,凑上了一张嘴。整个身体贴紧夏英,有些部位已经准确地找到了相对应的地方。
夏英一只手护着嘴唇,一只手推脱春生,但都绵软无力。“这里不是荒巴野地,那边也有人放牛呢,可以看到我们。”
此时,骚牯子从小母牛背上下来了。它得手了,心血下去了,哞哞叫了两声,“心无旁骛”的开始嘣嘣地啃草。毕竟它的肚量大,时间有限,必须把耽搁的时间赶回来,必须赶在日暮之前填满肚子。
春生似乎被骚牯子的叫声惊回,放开夏英。他摸了一把脸颊,尬笑道:“别大惊小怪,光天化日,我能干什么?”
小母牛吃的不多,又专心专意地吃。它的肚子吃饱时,骚牯子的肚子还瘪着太大两个窝。
夏英牵着小母牛回家了,春生也牵着骚牯子,隔后不远也跟着回家了。
春生的老婆秋珍割好一担青草,放到牛屋门囗,等着他牵牛回来上草。
月亮升起来了,和太阳走上同一条路线。给树林,草丛以及油菜,麦苗等等,重新投下清晰的影子。都是光影,甚至一样大小,但桃花月亮下的景色与桃花太阳下的景色相比,更加迷人心窍,更加楚楚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