择床

刚刚退休的老甄，有点“报复性”的打麻将玩乐，有点像笼子里的老虎放归山林、收敛不住的架势。他说，以前没时间玩，现在要抓紧时间玩。但他技不如人，经常输牌。每场输下来之后，他都会问自己：我怎么就“睡不到宽床”呢？

打麻将里，有一项“技术手段”的俗称叫“睡宽床”。说的就是胡的牌面宽，胡的张字多，十拿九稳。比如说，“一条龙”，二五八或一四七或三六九，一胡几张字。比如说，最厉害的“见字胡”，三个一，三个九，中间二三四五六七八，随便摸一张同花都可以胡。每每出现这样的牌张，玩牌者会兴奋得“心律失常”。

可老甄从来没有碰到过这样的好手气，倒是见别人抓过这样的好牌。

有个牌友口无遮拦的笑他，“你是不是昨天夜里干了什么坏事呐，手气这么差？”

这本是熟人之间常有的揶揄和笑话，一笑而过就没事了。但老甄输了牌，心里正窝着火气。牌友不合时宜的一句话，像一块石头猛然朝他心间砸来，痛得有点浑身发麻。老甄一怒，推倒麻将，离开了麻将馆。搞得满屋的人一愣，有人说，“这个老甄，怎么还经不起开个玩笑呐？”

这天晩上，老甄睡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有点烦躁，有点想找“情绪倾泄口”。翻来翻去造成被窝豁风，他老婆不停地扎被窝缝，影响到了两个人的睡眠。

老甄问：“这个床怎么这么窄呢？”

老婆不解，“这个床不窄呀？两米二宽，我们睡了快一辈子了，你怎么会突然感觉到窄呢？”

老甄说：“可能是我们老了，瞌睡少了。翻来翻去，你影响了我，我影响了你。”

“那怎么办？”

“分床睡呗，还能怎么办？”

老婆疑疑惑惑的，“这么早就到了分床睡的时候？”

“都有这一回，迟早的事，少来夫妻老来伴嘛！”

老甄的这句话，用在这个时候，有点牵强附会。但也能很有力的说明，老甄“分床睡”的决心下得很大，老婆只能同意。

于是，老两口就买来了一张窄床，放在一个房间，铺上同样的铺盖褥絮，和在一起睡没有多大区别。

在宽床窄床分配上，老甄主动说：“我的个子大，肯定睡宽床好些啦。”

老甄说的理由充分，老婆只好表示同意。

从形式上，老甄睡上了宽床，以图一个好兆头。可能是心理作用，老甄再打麻将，竟然真让他碰到了几回“睡宽床”。老甄高兴坏了，在床上睡觉连梦都不做了。

老甄睡踏实了，老婆却半夜半夜的失眠。总想着是人老了，老甄开始嫌弃她了，生活开始不安稳了。第二天早晨起来，头重脚轻。这样下去，时间一长，一定会出状况的。

老甄的老婆问过她的老姐妹。有人说，这就是所谓的“择床”，很神奇的。两口子在一起睡习惯了，如果陡然分开，等于硬生生的掐断，身体肯定会有一个适应过程－－像我们有时候走亲戚，睡不着觉，也叫“择床”－－不管老姐妹说得有没有道理，最起码是货真价实的生活经验。

这些道理，老婆又不好跟老甄明讲，隐忍着，精神状态越来越差，以至头痛脑热的情况越来越多。

老婆委婉地说：“看来，我们不适合分床睡。”

老甄仍然坚持，“我怕打鼾相互影响。”

“不会，都过去了半个世纪，习惯了。”

“我不习惯呀。”

“你是说，我也打鼾吗？”

“是啊。”

“我不知道呐，我以前不打鼾啊？”

老婆打鼾是近两年才开始的。人老之后，活动减少，容易堆积脂肪，容易发胖。不仅仅只是打鼾，许多以前没有的病，都会悄然附身，都需要认真对待，细心照料。

老婆责怪老甄，“你怎么不早跟我说呢，我好去看医生呐？”

老甄说：“没事，分床睡，隔得开一些，就不会影响了。”

老甄说不会影响，但老婆觉得影响可大呢，已经影响到了他们的正常生活。

老甄的老婆悄悄到医院找医生诊治打鼾的病。医生还真的用了不到两个月时间，用了两个疗程，将老甄老婆的打鼾病治好了。

夜里安静了，却轮到老甄睡不着了－－原来，老甄已经适应了老婆打鼾的环境模式－－再加上所期盼的“睡宽床”一遇难求，总是输牌。俗话说，“久赌神仙输”。输牌赢牌，与是否“睡宽床”并没有多大联系。反倒是过于专注，过于计较，过于兴奋，可能伤害到了神经元，害得自己一夜又一夜的焦虑失眠。更重要的是，还影响到了与老婆之间的感情，得不偿失。

还好，老甄想到了这一层，及时醒悟了过来。

有一天晚上，老甄说，“一个人睡有一点冷，人老了，缺少了点暖和劲。”腆着脸，找了个借口，钻进了老婆的被窝里。

老婆真心希望老甄不是一时性起，说：“这是一张窄床呢，挤人！”

老甄说：“不窄，不挤人，挺宽呢！”

说来也不奇怪，挨着老婆睡，一会儿，老甄便鼾声大作。挨着老甄睡，老甄的鼾声像拖桌子打雷，老婆却睡得安稳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