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养父背柳烟回家
柳烟的老公很早就过世了。
柳烟在她刚开始与老公结婚时就做好了心理准备,老公的离去,对她并没有产生很大的影响。她有单位照顾,有同事帮助,有公公婆婆倾心尽力的扶助,她把儿子抚养成人,结婚成家,没遇上多大困难。临到退休年龄,也很顺利地办理了退休手续。除了身边没有男人在家里跟进跟出,一切都顺风顺水,进出小区都是以一身轻松出现,风光无限。
纵观柳烟的身世,却是十分地复杂,可以说是从苦海脱身出来的。和一艘大船一样,能够划到现在这片光景里,十分不容易。
柳烟是个弃儿,却天意使然,让她遇到了善良的养父。
她和养父最初见面,是在一条路边。是亲生母亲带着她出门,沿着一条路朝村外走,说是要上街,带她去吃油条和油墩子。越走树木越深,越走道路越荒凉。树上的老鸦一声赶着一声,叫得她头皮一阵紧似一阵。
她拉着母亲的衣角,“妈妈我怕,老鸦叫得像要吃人!”
母亲掰开她的小手,“别怕,有妈妈在呢,我们马上就到街上了。我们先去解个手,免得到街上要找厕所。怕来不及,会屙到裤子里的。”
“我不解手,你去吧,我在这里跟你照护人。”
母亲找到一簇深茅草后面,蹲了进去,不见人影。
她蹲在路边玩耍,捡起路上的土坷垃,掰出差不多一样的大小,神情贯注地玩起了“抓子儿”游戏,抓得灰尘溅飞。
又一声尖厉的老鸦叫声,吓得她一哆嗦,一把土坷垃子儿散落一地。她赶紧抓住胸前的衣服,抵紧胸口,仿佛胸腔里的一只兔子马上就要跳出来一样。她朝茅草丛方向喊:“妈妈……妈妈……”
她的喊声因为害怕而颤抖,像筛眼,漏下厚厚的胆怯。然而,草丛里已没有了妈妈的回音,只有阵阵冷风吹拂,野茅草发出窸窸嗦嗦的响声。
她害怕得哭起来,“妈妈……妈妈……”她玩起来就忘记了时间,尽管她的母亲泪水涟涟,一步三回头,而她始终没有抬头看母亲,没有发现她的母亲正在离她而去。
等她明白母亲是要遗弃她时,夜幕开始降临。她也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走。这么小的孩子,记不住往回走的路,只能坐在原地哭泣,只能希望母亲回心转意,回来找她。然而这种希望微乎其微,让人不免心酸落泪。
事实很残酷,母亲没有回来。她也哭得没有了力气,只剩下间歇地抽泣,拉动着她的肩头。如果没有好心人搭救,很难想象,她这一夜该如何过去。冷风夜凉,她单衣薄衫,感冒避免不了。夜路荒凉,碰上图谋不轨的人,这么小的女孩,就会毁于魔爪。
苦命的孩子天照应,命运之神这时开始眷顾她了。冥冥之中,养父从这条路上经过,救了她。
养父是个补伞匠,每每天天都要外出谋活路,一趟出去就是十天半个月。他一肩挎着一个大布包袋,里面装着修伞工具;一肩背着一个大包裹,里面塞满布头,伞骨和弯钩把子。
养父发现了她,停下脚步,弯下了腰。“这么晚了,怎么还有一个小姑娘不回家呢?你叫什么名字呀,小姑娘?”
她说。“我叫柳烟,我在这里等妈妈。”
“你妈妈在哪里?”
“妈妈在那里解手,不见了。”
“哦……”养父听她这么一说,心里就明白了一半。
养父和她一起来到这簇茅草后面,自然是看不到她母亲的,但能闻到一股女人的尿骚气——后来,她长大之后,太过于思念亲生母亲时,曾专门来到过这里,久久徘徊过,寻找过这簇茅草。
养父说:“我带你去找妈妈吧。我看到过你的妈妈,她往那边走了。”
小孩子,本性天真,听说能找到妈妈,就高兴得忘记了一切,根本就没想到会不会有什么危险。应该说,她这个年龄,还根本没有生长出戒备心理——很多时候,人的命运都处在空白期,或者说是不能由自己主宰,会充满许多危险。事后想起,多少都有点后怕——还好,她的养父是个本分善良之人,她跟着养父走,无意之中走对了。
养父将工具包和包裹捆扎在背部的腰间,给她扎了一个很舒服的“座椅”。
养父是个瘸子,走路一歪一拐。
她趴在养父的背上,在漆黑的夜里,高一脚低一脚,像睡在摇窝里。养父和她有一句没一句地拉话,像母亲哼着摇篮曲。
她很快入睡,蝶梦纷纷。
二、布袋戏大叔送给她一个兔娃娃
冷不丁,养父从外面背回来一个小女孩,在平静的小乡村,如同往平静的水塘里投入一块破瓦片,激起层层波澜;也如同烧开了一锅水,沸沸有声。有人说,养父婚都没结,老婆都没得,直接“跳级”有了孩子,机缘不错,福份不浅。孩子们上学时,有的孩子因为家庭困难被耽误,十多岁才读一年级。人长个大,与大部分同学的身高不相符,“鹤立鸡群”,会有一种很深的自卑感。为了袪除这种“痛感”,为了相适应,为了快速读完小学回家种地,不得不使用“跳级”的手法。
养父有一个姐姐嫁在城里,有些小孩的衣服舍不得扔,都一古脑儿给柳烟捎带回来。不管男孩女孩的,柳烟捡合适地穿,倒也不愁没有衣服。过年的时候,养父也会给她买一身新衣服,花衣服,让小小的她觉得自己比谁都漂亮,比谁都开心快活。
柳烟觉得比人家漂亮和开心快乐,还有一种原因,与养父修伞有关。
乡村里,买的伞不多,一个家庭里差不多只会买一把,出门串门走亲戚时使用。下起雨来都是戴的斗笠,披的塑胶布,甚至还有穿簑衣的。伞用得很仔细,一用许多年。即便伞坏了都舍不得扔,和补锅一样,要等补伞匠走乡串村时来修补。因而,有些年份太久,铁伞骨子锈了,伞尖缺鼻子了,是没法修的。养父便修一把稍微好点的,便宜一点收两把差点的,拆下零件备用。所以,养父很少专门花钱买配件,而生意却能长期维持。他一个人开支又不大,就一直这么过着。孤是孤单了点,但不愁生活来源。自从收养了柳烟之后,生活面貌焕然一新。像走进了一片鸟语花香的树林里,经常能听到柳烟像鸦鹊子的叫声,和养父哈哈哈哈大笑,像敲锣的声音。从此以后,养父不再孤独和不再是孑身一人。
养父的手很巧,能够以旧做旧,跟柳烟做出许多把花伞来。别人有一把伞遮雨,就已经很满足了。柳烟却有多把伞调换,让人羡慕不已。她很喜欢用伞,每天都背着小花伞上学,防太阳晒和防止突然下暴雨。来来去去,花伞就成她的一种标签。能起到和别人的绰号一样的效果,别人看见花伞就知道是她过来了——养父最后溘然长逝,除给柳烟留下一大笔钱之外,还留下几捆修补的花伞。都是细心用油纸包裹好了的,又防腐不锈,可包柳烟用一辈子。
受养父影响,柳烟一辈子都是热心快肠。上学时,下起雨来,她会招呼“打光脑壳”的同学钻到她的伞底下来。导致放学路上,簇拥着她,一裹一大坨小人儿,奇观异景。
有时候,走在路上,看到淋雨的人,她会好心好意地将伞伸过去,遮住人家的头顶。
有一天,大人小孩都在一块野坡上看布袋戏,看着看着,突然雷声霍霍,下起雨来。人们惊慌地四处跑散,唯独她留了下来,撑着伞,让演布袋戏的大叔收拾东西。
大叔连声说:“小姑娘太懂事了,谢谢谢谢!”
她说:“大叔,我送你到人家阶檐下躲雨去吧?”
大叔说:“不用到人家阶檐下去,前面不远有一个土地庙,那儿可以躲雨。”
“哦,对。”柳烟也知道这个土地庙,村里的大人月月初一十五都来这里祭拜,寄托五谷丰登家运顺畅的心愿。土地庙虽小,用来临时躲雨没有问题。于是,柳烟打着伞,把大叔送到了土地庙。
柳烟本打算折身就走,但雨下得天沙无路睁不开眼睛。即便柳烟有伞,也抗不住这么大力量的风吹雨打。
“雨下得太大了,就在这里待一会儿,等雨下小了再走。”大叔边说边将一个小布袋铺在地上,拍了拍,“坐下吧。”
柳烟说了声“谢谢”就坐下了。
大雨继续下着。
柳烟摸着大叔的布袋,“大叔,我想看看你刚才演戏的那个兔娃娃。”
大叔毫不犹豫,掏出兔娃娃,像戴手套一样伸进手去,配合着衔在嘴里的儿童喇叭哨,呜哩哇啦表演起来。
柳烟被逗笑,笑得前仰后合,笑得眼眶泛出晶亮的水花;脸颊像早晨凝聚着露珠,在风中摇摆的树麻花瓣。
风声雨声笑声,交融在窄小的土地庙里,显示出比烛台上香火气更足的生机与活力。
雨下得时间确实有点长。
柳烟笑着笑着,笑来了瞌睡,竟迷迷糊糊睡过去了。
等柳烟睡醒,睁开眼睛,发现雨已经停了,那位大叔也不见了。只是,她的手旁边,放着一个她喜欢的布偶兔娃娃。
柳烟手攥着兔娃娃,摇晃着回家。
养父问她,“这个兔娃娃哪里来的?”
柳烟说:“是人家演布袋戏的人掉的,我捡的。”
“哦……那别人送给你的话,就不能要呢。”
“好的,我知道了。”
养父经常教柳烟一些怎么做人,怎么生活的道理,尽着父亲的一份责任。养父说不出来大道理,不能侃侃而谈,只能见缝插针,结合实例,简单地列举。
好在柳烟聪颖,悟性较高,一点就懂。
三、柳烟也曾有过心上人
由于养父残疾,又是靠手艺吃饭的人,当初分责任田的时候,养父出于好心,让村里人多分一点,就没有要责任田,哪里想到后来还会收养柳烟呢?柳烟的书读完了,读完村里的小学,读完镇上的初中,读高中要进城,学校很少,读高中的人很少。这样,柳烟的就业就成了问题。如果有田,她年轻有力气,也能种。再找个上门女婿,生子养女,养父一家人就能生活得生龙活虎。柳烟又长得标标致致漂漂亮亮,不愁找不到帅小伙子。
然而,这些条件只能存在想象当中。柳烟唯一的出路,只能出门打工。而养父却又舍不得柳烟,小小年纪,在外吃苦受累。再加上那时出门打工的人稀少稀少,都把在单位的人,进工厂的人看得很神秘,认为自己没得那种本事干那样的活路。
这时,养父的姐姐,也就是柳烟的姑妈起作用了。姑妈当初跟城里下来村里当老师的一个人好上了,回城时带走了她。虽然没有城市户口,但所生养的子女全部都是城市户口。她一辈子没进过单位和工厂,仅仅靠在汽车站门口炒瓜子花生板栗,挣的钱也没有比老公的少。柳烟完全可以走姑妈的道路,进城,找一个合适的家庭。
姑妈很喜欢柳烟,经常捎信回来让柳烟进城玩耍。有对象时就相亲,没对象时就让她熟悉熟悉城市生活,尽早脱掉乡村孩子的稚嫩气。
有一年元宵节,柳烟和表姐出门观花灯。柳烟很兴奋,她觉得盏盏花灯,就是小时候看的布袋戏的翻版,且更大更灵活更加丰富多彩。
逛着逛着,柳烟发觉身后“逛”来了一条“尾巴”。是一个年轻的小伙子,高高壮壮,显得十分精明,干净利落。小伙子背着一块画板,不停地在拥挤的人群中左右挪闪。
柳烟攀住表姐的肩头,闪到表姐身后。“表姐,有人跟踪我们,跟我们转了几圈了。”
“有人跟踪?瞎说吧?在哪里?”
“那个背画板的。”
“哦……那个小伙子,是吧?那是人家在跟踪你。”表姐很有自知之明,跟柳烟开玩笑。
柳烟和表姐停下脚步,那个小伙子也停下了脚步。很明显,小伙子就是在跟踪她们。
柳烟说:“我们回去吧。”
“怕什么?这正是好机会,看我的。”
表姐拉着柳烟的手,朝小伙子挤过去,一拍小伙子肩膀。“小伙子,你跟了我们几圈了,是不是想认识我们这位姑娘啊?”
小伙子被泼辣的表姐闹了一个大红脸,心一急就说了真话。“是……是想认识这位姑娘。”
表姐说:“想认识的话,可以。告诉你地址,老建委大院,6幢3楼。记住了,有时间可以来找她。”
小伙子说:“记住了,我一定过去找她。”
“表姐。”柳烟没有见识过这么纯粹直接的,心里怦怦直跳。
“没事,有我呢。”
表姐这么干脆果断,也没有什么不妥,机会是人创造的,是缘份的话就不能错过。小伙子找来的话,就认真对待;不找来的话,就只当开玩笑。
过后,表姐一忙,就把这事给忘记了。小伙子也没有找来。柳烟玩了一段时间,就只能回到乡里来,一边跟养父烧火做饭,一边等姑妈和表姐的消息。
养父年纪上来了,减少了出门的次数。主要是蹲在家里,有人将旧伞送过来就修。后来才发现,来的人不仅仅是修伞,是乡里乡亲的相互亲昵照顾,是有人探听柳烟是不是一定要进城的消息,看看有没有机会说上一门亲事。
姑妈那里一直没有消息传来,柳烟也不着急。她心里有一种预感,她迟早是会到城里去的。
柳烟把家务活做完了,时间充裕,就会顺着门口的一条路,出来散步,吹风或者听鸟叫或者找伙伴聊天。此外,她最喜欢来的地方,是路边的一个柳塘。柳塘里,绿荷红花,满塘飘香。堤岸边,柳丝摇曳,密植如烟。村里人看习惯了,熟视无睹,没有人感觉这里有多美丽,有多吸引人。但外村来的客人和城里来的游人,很多人都会在这里驻足,欣赏,拍照,或者画画。柳烟就被人当着风景中的乡村美少女拍过画过欣赏过,往往能起到画龙点睛的作用。
开始,柳烟羞涩怕丑,碰到有人来会悄悄溜走。后来,成熟了些,胆子大了些,就大大方方地迎接着人们的惊叹目光了。
有一天,冷不丁的,柳烟突然发现,那天在城里遇见的那个小伙子也来到了这个柳塘边,还是背着那块熟悉的画板。
柳烟惊喜地问:“怎么是你?”
小伙子也很激动,“终于找到你了。”
“你在找我?”
“是啊。”
“我表姐没有跟你说我的地址吗?”
“说了,只说了是什么村。这个村这么大,没告诉怎么走。”
“哦……”乡村里的地址不像城里有门牌号码,都只是存在于人们的口中。陌生人进来,即便打听,也是糊里糊涂的。何况小伙子还不能公开打听“柳烟在哪里”,只能佯装画风景画,在村里转悠,碰碰运气,同样相信“有缘千里来相会”。
柳烟陪小伙子玩了几个小时,下午,小伙子回去了。小伙子和柳烟约好,下个星期日再来这里相会。柳烟知道小伙子肯定在上班,但到底在做什么工作,她没有问。不是不想问,是不好意思问。
陆陆续续,小伙子来了几次。柳烟对小伙子已经产生了爱慕之情。
同样是有一天下雨,同样是柳烟下意识地撑开伞,为小伙子遮雨,同样是雨下得那么大,他们在柳塘边待不住了。柳烟害羞,还不敢把小伙子往人家的阶檐下带。急中生智,她想起了那座小土地庙。
这一次,柳烟面对的是一个年轻小伙,不像面对当年那个玩布袋戏的大叔。柳烟越想越心里发慌,越想越情乱意迷;混沌中想起要跑开时,却被小伙子一把抱住了。
四、开心做保姆
有时,命运这东西,真不好捉摸,好坏不定。要说命运对柳烟不公也不像,她被亲生母亲遗弃时,是遭遇不公。但养父“无缝链接”却又是老天眷顾。要说命运对柳烟异常照顾也不像,她刚刚对一个小伙子动了心,小伙子却又自此以后不来相见——柳烟在柳塘边坐等,足足等了九九八十一天。特别是下雨天,她都会打着伞到土地庙这儿来一趟,总觉得那位小伙子仍然留在这里。
柳烟问过表姐,“你知道他是哪儿的人吗?”
表姐这人一向粗枝大叶,直言快语,做事不会想太多。“哎呀,他来问我的时候,我只说了你们村的名字,忘了问他是哪儿的人。”
“他叫什么?”
“也没有问,你看我这马大哈的。他去找过你吗?”
“找过。”
“找过几次?”
“两三次。”
“找过两三次你也没摸清这些情况?比我还马大哈些!”
“没有。”
这个小伙子像一个星球被甩到了外太空,无影无踪。柳烟唯一的一次情窦初放,就这么被无情掐灭了。
柳烟只能听从姑妈的安排,找了一个年纪大的,身体还不太好的人当老公。老公像一只老蝴蝶,趴在一朵花上,半天闪动一下翅膀。但这不影响日头从东边划到西边,不影响季节从春天过渡到冬天。柳烟生下一个儿子后,有点门路的公公婆婆为她安排了一个在食品站上班的工作。尽管这个单位在后期落败,但和农民有田地耕种一样,有了个名分,有了个落脚的地方。她退休的时候,仍然是企业职工退休,工资比灵活就业人员要高出许多,生活品质也要相应高许多。看来命运时好时坏,与自己主动追求有相当大的关联。
没有过上十年,老公便因病去世。这个时候,延续柳烟生活希望的儿子接上了趟。儿子身上有一半柳烟的血液,似乎生活的稳定性比以往更牢固。公公婆婆可以使全力帮助柳烟抚养儿子,柳烟感觉没有使多大劲儿,儿子就成人了。儿子成家立业,变成了柳烟的一块新的、更加宽阔、更加结实的一块地基。可以预见的,柳烟的一生,完全可以顺顺当当的过完。
然而,事隔几十年之后,柳烟奇迹般的又遇上了当年追寻过她的那个小伙子。当然,小伙子变成了白头翁。巧的是,柳烟来到当年摆放花灯的公园里,坐到一张条椅上。那一头的一位白头翁不停地朝她看,试探性地问柳烟,“你是不是姓柳?”
“是啊。”柳烟奇怪地睁大眼睛。
“你是不是叫柳烟?”
“是啊。你是谁?”
“是我呀,不认识了?我,刘新!”
“我不知道哪个叫流星。”
“丰阳村,柳塘边,画画,土地庙……”
“哦……”柳烟从白头翁的眉眼间看出了当年那个小伙子的神韵。“原来是你呀!你叫什么?”
“刘新。”
“住哪儿?”
“西大街深城路。”
“哪个小区?”
“新华小区。”
“几栋几号?”
“A栋603号。”
柳烟问得很仔细。柳烟瞬间有点神思恍惚,仿佛要弥补当年的缺憾一样。当柳烟意识到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早已物是人非时,已经暴露了自己的心态——那就是仍然对当年的事情耿耿于怀。刘新反过来问柳烟住哪里,现在是什么情况时,柳烟反而一问三不答了。
柳烟起身回家。刘新跟着柳烟一直跟踪到小区门口。柳烟也没有阻挡刘新。刘新能慷慨地“自报家门”,估计,他的情况和柳烟差不多。人人都有一本经,有的好念,有的不好念,都可以当一本故事讲给别人听。
刘新是一名老师,和柳烟相识时,刚刚从师范学校毕业。后来被分配到偏远湖区小学,就没法继续去找柳烟了。就这么简单的原因,就可以改变一个人乃至几个人的命运。
现在的刘新,又恢复到了一个人。柳烟和刘新画了一个圆圈,又回到了初始的起点。
这一次,他们很珍惜,也不矫揉造作,很快走到了一起。
柳烟跟儿子说的是,她找了一份保姆工作,不能天天回家了。柳烟想孙子了,就回家和孙子“腻歪”几天。儿子也心领神会,不管不问,任其自由。
小区的人问她,“你做保姆一个月多少工资?”
“千把块钱吧。”刘新每个月给柳烟一千三百块钱的菜金。
“是不是太少了?”
“只烧几餐火,不少了。”
柳烟和刘新,谁是谁的保姆,都说不清楚。
其实,保姆的范围比较大,可以囊括许多;人人都可以说,自己是自己的保姆——有些东西是需要精心呵护的,比如说命运和幸福,比如说情感和纯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