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抢占埠头
现今来看,桥头面馆所处地理位置堪称绝佳。其紧紧毗邻百里长渠,正面朝向育才路。在百里长渠之上建有一座大桥,径直与西城区相连,将育才路延伸得极为悠远,不见尽头。众人皆夸赞霞嫂眼光敏锐,觅得好埠头,开了家面馆,她赚钱也是理所应当。
然而,起初情形并非如此。此地属于育才路的街尾之处,可算郊区,亦是城中村。那时的百里长渠还只是一条散发着恶臭的小水沟,尚未被改建成如公园般的城中河,没有清澈水流长流不息,没有繁花锦簇,亦没有鸟语花香。这里还是一片乱葬岗,每逢清明和大年三十,招魂幡飘动,祭灯摇曳,若没有三五人结伴同行,无人胆敢靠近。
不过,在百里长渠对岸,乃是规划中的西城区,早早地就已横南直北开辟出了几条道路,局面已然打开。其中有一条将会与这边的育才路对接。路还未修筑好,园林部门就已栽下了两排梧桐树,标明了路线,仿佛在告知众人,这里将会有一条路通过,确凿无疑。村里的人们兴奋不已,日夜期盼的城区终于要往这边拓展了。
霞嫂的心思也开始活跃起来。彼时,她的一双儿女已逐渐长大。大儿子就读高中,小女儿在丈夫所在的学校念初中,她无需过多操心,只需竭力挣钱,为儿女们的未来铺设好道路。
她与丈夫商议:“我们是否应该多找寻一条挣钱的途径,日后两个儿女的开销可不菲呢。”
丈夫问道:“你想好啦?你打算做什么呢?”
霞嫂说:“我还能做什么呀?无非就是开面馆、干锅盔店或者早点铺之类的。”
霞嫂出嫁前曾跟随父母经营面馆,熟稔白案手艺。
“哪里有好的位置呀?”
“我觉得育才路桥头就挺不错。陈婆的四间厨房,租给了一家修自行车配钥匙的,一家卖石灰水泥的,还剩下两间空着,正好可以租过来。”
“还是算了吧,那算什么好位置?那可是乱葬岗,整天到晚,只能看见鬼影,看不到人影。”
“要用发展的眼光来看待问题呀,那边不是要修建西城区吗?百里长渠不是要修桥吗?桥一通,路一通,桥头就会成为一块风水宝地。”
“通桥通路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呀?还没个影儿呢。你看河渠那边的几个拆迁户,哪有那么容易就拆得下来的?尤其是李老头,说要等他死了,才让人随便拆。”
“桥通了,路通了,桥头的店铺就抢手了,我们就租不到了。现在正是租店铺的好时机,得抢先占个好埠头。”
因霞嫂的父母是生意人,她自幼受其影响,对于选择店铺位置有着自己独特的见解。比如,“金三银七草肚皮”便是她父母总结出来的经验。即在一条街上选位置,开头不选,结尾不选,中间也不选;开头第三间可以选,结尾倒数第七间可以选。而丈夫只懂得教育学生,对生意一窍不通,最终也只能听从霞嫂的意见,只是叮嘱她有腰痛的毛病,要注意身体。
霞嫂租下了陈婆的两间厨屋。厨屋背靠育才路,她将背部打通,安装了一道卷闸门,摆出店铺的模样,至于是否有人租用那就另当别论了。
霞嫂来租的时候,陈婆笑得嘴都合不拢。她的房屋已闲置多年,无人问津,如今终于有人愿意承租,她心里自然是欢喜。
陈婆说:“一些人就是没眼光……明明河渠那边要修建西城区,明明河渠上要修桥,这里马上就要通路了。我这位置马上就要变成风水宝地了……一些人就是没眼光,还是你有眼光啊!”
霞嫂听得出来,陈婆是在自吹自擂,便不与她争辩,只是温和地回应着。“您这里确实是块好地儿,可眼下桥没通、路没通,即便这是块好地儿,不也还长着荒蒿茅草不是?开垦出来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陈婆担心到手的鸭子飞了。“这好说,便宜点租给你,就当是有人给我开门关门通风换气了。”
就这样,霞嫂租下了桥头门店,一租就是十五年。她坚信,这里十五年内必定会桥通路通,让她挣到钱。
二、红鸡公与铁鸡公
这几日,雨不停歇地下着,时大时小。城市仿佛变成了一个在波涛汹涌的大江大河里苦苦挣扎的溺水者,时而沉没,时而浮起。
每年到了梅雨季节,市政部门便最为忙碌,他们日夜奋战于大街小巷之间。尤其是管道疏通小组,不管哪里堵塞,哪里水流不畅,哪怕是下刀子、落黑雪,他们也必定会前往处理。
昨夜,老樊一直忙到十一点多钟才归家休息。回到家里,他匆忙扒拉了几口妻子留在电饭煲里的饭,囫囵地冲了个澡,便爬上床呼呼大睡,呼噜声震天价响。
妻子已然睡了一觉,却并未吵醒他,做什么事情都轻手轻脚。实际上,老樊累极了,睡着了后,就算在他耳边敲锣恐怕都不一定能将他唤醒。这便是妻子的一种心态,从这样一个举动便能看出她是否爱着自己的丈夫。
天亮时分,屋外依旧大雨倾盆。窗户上的雨滴仍旧如鼓点般咚咚咚地敲打着,声音清脆悦耳。
妻子看着手机上显示的时间,静静等待着老樊醒来。多年来,老樊的作息十分规律,到了特定时间便会自然苏醒。
距离老樊醒来还有几分钟,妻子轻轻推着他的肩膀,摇晃着他,“老樊,老樊,醒醒,醒醒。”
老樊睡眼惺忪,揉着脑袋,“时间到啦?我怎么都没醒呢?”
妻子说道:“是我的时间到了,有点感觉了。”
“哦……”老樊明白了她的意思。
夫妻俩都已年近四十五岁,妻子看到姐妹们生了二胎,心中很是羡慕,也想再生一个。
老樊不无担忧地说:“我们已经有个儿子了,正在读大学呢。再生一个我们能负担得起吗?”老樊和妻子都是普通百姓,他在市政部门工作,工资不高,妻子在超市上班,工资同样有限。“要是个女儿还好,要是再来个儿子,恐怕会被啃得连骨头渣都不剩咯。”
妻子也有些犹豫,“就是说呀!”
后来夫妻俩商量决定,生男生女看缘分。时机不等人,先开始备孕,能不能怀上,就看天意了。这个任务至关重要,妻子时刻关注着身体状况,稍有感觉便通知老樊积极配合。
老樊顿时来了精神,这些年为了避孕,他总是压抑着欲望,行为受限,如今终于可以放开了,顿觉浑身血液通畅。每次房事过后,他的脸上都会习惯性地变得红彤彤的,犹如一只鲜艳的红鸡公。这只有他们夫妻俩才能见到的“红鸡公”现象。
真正的红鸡公,在农家小院里会带着母鸡玩耍。红鸡公也懂得献媚,找到一条蚯蚓后,会大声叫唤。母鸡听到呼唤,便会飞奔而来抢夺。这是动物的天性,这种撩妹的手段虽说不高明,但效果显著。
相比之下,老樊也很忙,忙到连与妻子恩爱的时间都不能太长,这一点倒和红鸡公有些相似。红鸡公对待母鸡,只需轻扫一圈翅膀,母鸡便会自动蹲下双腿,红鸡公则顺势爬上去,找准位置,一下便大功告成了。
老樊以红鸡公为师,领悟到了生命的奥秘。
老樊穿上雨衣,骑着一辆老旧的嘉陵牌摩托车出门了。这辆摩托车是红色的,是摩托车的鼻祖。由于只有这一款产品,且车身为红色,所以人们很自然地称它为“红鸡公”。
嘉陵厂家早已转产,这“红鸡公”便成了绝世产品。配件都绝迹了,即便坏了,修理铺也没法修理,直接拒绝接收。
这些年,老樊久病成医,自己竟然也成了修理师傅。缺零件时,他就到处跑废品收购站,坚信那些零件拼凑起来还能使用。就这样,这辆红鸡公在他的修理下,一直叫唤到了现在。
老樊每天都要在百里长渠上经过,霞嫂在桥头开面馆时,他或许是第一个注意到的人。他把红鸡公停在树下,便走进了霞嫂的面馆。但他时间紧迫,没法坐在面馆里享用,只能打包带走。他经常买一屉小笼包子,现在的价格是七个包子七块钱。
只是最近,老樊只要了半屉小笼包。“霞嫂,给我来半屉包子。”
老樊用微信支付了三块五角钱。
而霞嫂却没法拿出三个半包子给他,也不能将一个包子掰开卖,每次都只能装四个给老樊。
老樊占了五角钱的便宜,被霞嫂在面馆里帮忙的妹妹抱怨道:“真是一只铁鸡公。”
老樊与鸡还真是有缘,先是被称为“红鸡公”,如今又得了个“铁鸡公”的外号。不过,无论是“红鸡公”还是“铁鸡公”,都表皮坚硬,十分耐用。
一个大男人,四个小笼包可不是四个鸡蛋,能吃饱吗?不能,充其量也就是“混混点”。实际上,肚子就像个“橡皮筲箕”,吃多吃少都能装下,忍一忍也就过去了。因为中午还有一顿工作餐,可以管饱。正好可以腾出位置,多吃一点。
饭要吃饱,活要干好。
老樊今天的工作地点在一条街边。这里的下水道被堵塞了,过水极为缓慢。昨天他们就在这里忙碌了一阵,但未能达到预期效果。昨天是用污水泵吸的,吸了一车又一车,问题依然存在。今天的方案是派人下窨井,做“泵头”,直接将吸管抵到那堆淤泥上。
做“泵头”需要一身沉重的装备。头戴矿灯,嘴戴防毒口罩,身穿下水裤,胳膊戴长袖手套,几乎将全身包裹得严严实实。再加上下水道漆黑狭窄,泥泞不堪,行动十分不便。平时还好,环境稳定,下去的人不推搡,还争着做。因为做“泵头”的工资是旁人的三倍。而这一次,环境恶劣,存在诸多不可控因素。城市下着大雨,随时可能出现险情。
选择“泵头”时,大家一时都有些犹豫。老樊心里清楚大家在想什么,因为深入的下水道过长,即便准备了周全的保护措施,也存在很大的危险。老樊说:“没人下去的话,我就下去吧。”
众人齐声附和,“好,你下去的话,我们一定会好好配合你,一定把保险绳牢牢地拴在手里,你一有危险就喊我们拉。”
疏通组长早已下令上游的市政人员关闭了泄水孔,每人负责一个地方,守着泄水孔,未接到指令不准打开。街道上的水迅速涨了起来,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在窨井旁观察的人喊道:“可以抽污了。”
顿时,几辆停在街边的抽污车同时启动,发出轰轰隆隆的声响。几根吸污管发出急促的水流冲刷声。
巧合的是,这几辆抽污车也是红色的,在风雨中十分醒目。
老樊在临时工棚内,在同事的帮助下,穿戴好防护装备。
疏通组长电话不断,保持着各个信息点的畅通。
老樊准备妥当,坐在椅子上等候组长下达指令。
三、肥水未流外人田
祁武热衷于钓鱼,他钓鱼并非是为了消遣时光,而是热衷于享受钓鱼的整个过程。
在他们村里有条河,河上设有一道闸,那是进村出村的必经之路。他就在闸口钓鱼,于闸口那呈喇叭状的闸垛子上垂钓。闸垛子前方是洄水湾,鱼游到此处会被水流冲击得晕头转向,难以分辨鱼饵与野食,稀里糊涂就被祁武给钓上岸来。正因如此,祁武在此钓鱼,收获向来颇为丰厚。
鱼多了吃不完,祁武便会将其制成干鱼。他先把鱼用盐腌制一周,而后捞出放置在筛子上晾晒十天半个月,干鱼便就此制成。每次钓完鱼,祁武都会催促妻子翠香赶快把鱼刺剔除。
祁武所钓的鱼皆是野鱼,大多是刁子鱼、胱皮鱼、鲫鱼等,个头都比较小。翠香的手较大,捉起这些小鱼刺并不轻松,两斤鱼的刺剔除下来得花上半天时间,累得她腰酸脖子疼。
翠香埋怨道:“要这么多干鱼有啥用呀,刺得我累得够呛。”
祁武说:“多了可以拿去卖呀,野刁子干鱼可受欢迎了,谁见了不抢着要?”
当干鱼积攒了半蛇皮袋子后,祁武就拖到集市上去售卖,卖得的钱全部交给翠香。故而,翠香虽说喊累,但依然顽强地坚持着。不然,她也没有理由不去剔除鱼刺。要是不剔除鱼的话,鱼坏掉会让人看不下去,家里人不说什么,外面的人也会说三道四。这里面其实也有那么点迫使翠香干活,不让她往外跑的意味。
不知从何时起,村里兴起了一股风气。男人们纷纷外出打工,媳妇们却守不住家,整天拿着手机和外面的男人聊天。外面的世界精彩万分,诱惑极大,媳妇们都喜欢找借口出门,翠香也不例外。
祁武的母亲给祁武打电话:“儿子呀,别在外面打工啦,家里又不是没吃没喝的,挣那么多钱干啥呀?”
祁武在外面学了白案手艺,已经出师了。他想巩固一下技术,等以后出来单干心里有底,不发怵。他问母亲:“怎么了?”
母亲欲言又止:“反正你回来就对了。”
祁武感觉到母亲有话没说完,肯定与翠香有关,因为只有婆媳关系才会这样。
祁武回来了,很快就察觉到了翠香的一些异常举动。不管是言谈还是举止,总感觉翠香身边有个虚幻的男人的影子若隐若现。祁武也不吭声,照旧过着以前的生活,显得没心没肺、大大咧咧的。
祁武也不言语,感觉烦闷时,感觉翠香嫌他多余时,感觉翠香和别人聊天放不开手脚时,他就会前往闸口钓鱼。闸口来来往往的人都在祁武的眼皮底下,翠香不至于偷偷跑出村去。要是她真的想跑,那问题可就严重了。打再多的工,挣再多的钱,媳妇守不住,又有啥用呢?反正他打工这么多年,也攒了些钱,先耗上一段时间再说。他跟翠香说的理由是,现在疫情期间,外面的工作不好找,想休息一段时间。
翠香心不在焉,随口应道:“好吧,都躲在家里吧。”
不得不说,祁武的决策甚是正确,方法也很得当。要是一堆火正烧得旺,浇水是浇不灭的,反而会让火在内部继续燃烧。索性敞开了让它烧,时间长了,火自然会熄灭,变成灰烬,风一吹就啥都没了。
果然,经过祁武的一番操作,翠香和那个影子男人渐渐没了动静,时间就这么过去了一两年。
这时,祁武征求翠香的意见:“现在疫情结束了,我们手里的钱也快花光了,是不是该出去挣钱了?”
翠香说:“你出去吧。”
祁武说:“这次我想我们一起出去。”
以前翠香不跟祁武出去,是因为儿女还小。虽说有父母帮忙带,但女儿还小,需要吃奶。这次儿女大了一些,由父母照顾,他们可以脱身了。
翠香问:“我能出去干啥呀?”
祁武说:“可以给我打下手,我在哪儿干活你就在哪儿干活。”
翠香问:“人家老板会同意吗?”
“谈过了。”
可以想象,即便给大工师傅打下手,那也得会点技能呀。翠香啥都不会,要老板接受她,确实有难度。
祁武有办法,大一点的宾馆酒店管理制度严格,一个萝卜一个坑,不可能讲情面。他就专门找小一点的面馆早点铺。有个正宗白案师傅愿意屈尊,面馆自然求之不得。
就这样,祁武和翠香来到了桥头面馆。他们看到面馆门口的招工广告,便走了进去。
霞嫂正在忙碌,她正在揉面团,看到祁武年轻力壮,便直接朝案板一摊手:“先展示一下你的手艺吧。”
祁武也不推辞,洗手后直接开始操作。
在大宾馆历练过的人,手艺自然不会差。
霞嫂连连称赞:“不错不错。师傅对广告牌上的薪酬满意吗?我们这里是小面馆,给不了太高的工资。”
祁武说:“可以接受。不过,我有一个条件,能不能让我老婆和我一起进来,给我打个下手?”
霞嫂说:“这恐怕有点难,我们已经有一个下手了,没打算再招。”霞嫂所说的下手,就是她的妹妹。妹妹已经在店里干了几年,负责煮粥、炒小菜,还兼顾前面的销售,忙得不可开交,是个多面手,翠香无法替代她。
祁武遗憾地说:“不带上媳妇,我在这里就上不了班。”
霞嫂的招工广告已经挂了很长时间,一直没找到合适的人选。她不舍得祁武离开,“好吧,我们就多招个下手,负责收桌子抹板凳,端格笼上灶,行不行?”
“可以可以。”
“工资不高呢,和我妹妹一样,行不行?”
“可以可以。”
祁武的目的只是想把翠香带在身边,钱多钱少是另一回事。
就这样,祁武和翠香在桥头面馆里打起了工。
面馆的工作通常在中午便能结束,下午便是祁武与翠香的自由时光。
育才路延伸至百里长渠这儿,不是修建好了一座桥吗?祁武和翠香补完一场觉后,便会一同来到桥下面的栈道处,安稳地坐下垂钓。
历经数年的疏浚整理,百里长渠已然建成为公园。水变得清澈了,风也变得凉爽了,鱼也增多且干净了许多。
祁武安心地钓鱼。
翠香坐在他身旁,安心地看着祁武钓鱼,安心地玩着她的手机。
多余的鱼,他们不再制作干鱼了,而是制成阳干鱼。所谓阳干鱼,就是将野鱼稍加腌制,两个小时后取出晾晒,待水渍半干后就可裹上玉米粉下锅油炸。这成了面馆的一道必备菜肴,粥客们颇为喜爱这道美味,面馆每天都需采购。
如此一来,祁武和翠香又增添了一笔收入。
的确,好处没有外流!
四、多多理解
百里长渠上的桥通了,育才路也通了,街上的人流量着实大幅增多。然而街上的店铺如雨后春笋般纷纷涌现,修车的、住宿的、开餐馆的、开药店的、开超市的等等,一股脑地在桥头附近“生长”出来。只是桥头附近的人流量,还不足以支撑如此众多的店铺,它们都处于一种张网以待、能捞到什么就算什么的状态。
比如桥头面馆旁那个修自行车配钥匙的,已不太适合在此继续经营了。不单是骑自行车的人越来越少,似乎配钥匙也受到了电子锁的冲击。那老头索性就不干了,把这儿当作住宿之地,真正的住房则拿去出租赚差价。反正租赁合同和霞嫂的一样,既便宜又长期。另一边卖水泥石灰的,生意更是“不在此处”了,他卖的东西只适合往郊区迁移。这个中年人,脑筋较为“狡黠”些,想转租给生意日渐兴旺的霞姐,当个“二老板”。霞姐却说:“不着急。”
霞姐妹妹说:“怎么能不着急呢?你的经验不就是抢占好位置吗?看着形势越来越好,得赶快行动啊。”
霞嫂有她自己的想法和经验。开店之初,只能挣些体力钱来养活自己。若要投入资本,就得考虑效率了。有时盲目投入,效果未必比原来好,得审时度势。霞姐一开始就是自己一个人干,收入稍多一些后,她觉得有责任拉一把生活在农村的妹妹。
当年,妹妹的孩子要读初中了,考进了老公的学校。本来都说好妹妹来霞姐家居住陪读的。临近开学,却一直没动静。霞姐赶到妹妹家,妹妹两口子大白天躺在床上睡大觉,侄子在旁抹眼泪。原来是这学期的五百元学杂费至今没着落,准备辍学。
霞姐说:“没钱怎么不跟我说呢?”
妹妹说:“不好意思说,我们以前向你借了不少了。怕越借越多,以后没办法还。”
霞姐说:“这样吧,你到我面馆来帮我,以后就不愁学费了。”
妹妹初来时,霞姐的生意还不足以多负担一个人的工资。但妹妹一家的窘迫状况,让她于心不忍。赚钱不赚钱,首先得吃饱肚子。就这样,妹妹来到了面馆。农村女人,踏实勤劳,能干许多杂活,着实是霞姐的好帮手。要是请的“帮手”都像妹妹这样,霞姐会轻松许多,她的腰痛病也会缓解不少。霞姐有时劳累过度,腰痛得半天直不起身来。
即便后来的生意一天比一天好,霞嫂也忍着腰痛,一天天地坚持着。因为她发现,如今的生意,表面上看似车水马龙、门庭若市。但像老樊这种为“五角钱计较”的人一旦多了,生意就难有大的起色。
霞嫂留意到有一个三四十岁的男人。长得约有一米八高,穿着一身红色工作服。让人看上去,仿佛是吃完早饭后,要匆匆忙忙去干活的样子。可他端了一碗粥后,坐在桌前,慢条斯理地喝粥,声音格外响亮。热粥,像他这样喝,不说是扰民,倒也算是一种情调。关键是他喝的时间长,比别人多出好几倍。面馆里地方小,放不了几张桌子,他一个人长时间霸占一张桌子,别人就没法快速循环利用了。再者,这男人把热粥当酒喝,小菜夹了一碟又一碟。五块钱的粥,可能就配了十块钱的菜,在他这儿,只赔不赚。
妹妹看到他来,常常气鼓鼓的。霞姐每次都要暗暗提醒妹妹,不要和顾客闹意见。人家这样做,肯定是“迫不得已”,要多多理解。
再说请来的祁武和翠香,也是这种情况。原本是安排翠香做杂活的,收捡碗筷、清洁桌子和端蒸笼上灶。她倒好,专门成了端蒸笼上灶的,其余时间就躲在祁武的操作间玩手机。有时玩得入迷了,还是祁武替她端出来。霞姐叮嘱过几次,效果不佳,之后就放任不管了。气得霞姐妹妹脑袋发晕,却也无可奈何。
翠香就像一块碰不得摸不得的豆腐,偏偏祁武又离不开这块豆腐。
所以说,霞姐的脾气很好,目光敏锐,看得清现状。
就维持目前的状况,霞姐的面馆还能够继续生存下去。要是不干了,老樊的“五角钱便宜”就没地方占了,老樊就不会再来了。那个穿红衣服的工人就没地方“慢条斯理喝粥”了,也看不到了。还有妹妹一家人就照顾不成了,侄子还要读书。还有祁武和翠香的生活就得有个根本性的改变,他们也会离开。人与人就是这样盘根错节的关系,相互依存,相互生存。缺少那么一部分,可能就会形成伤口,会疼痛难忍。
能相遇就是缘分,能坚持就是效果。只要腰痛病不致使霞姐倒下,面馆还是会一直开下去的。
不管怎么说,霞姐仍是个老板,走出去,人前风光;不管怎么说,面馆还是开到了现在,还是能够赚到钱,尽管不多。
总的来说,桥头面馆这儿,一切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