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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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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001/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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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我不是一场梦(八)连载

15

槐南村虽说因打牌发生了流血事件,可赌钱的并没有因此停下来,拿他们的话说,只玩不赌,好比吃饭菜没辣椒,没味。派出所也查,但乡下人少地广,好埋伏,城里的就猫到乡下来,槐南村由一家发展成两家赌场了。

这天,早饭后,巧儿抬头看了看天气,便对躺在床上,头上缠着绷带的亮亮说,“中午饭在锅里,我去趟七里坡,看妈的病好零干了没有。”

亮亮赞同地,“去吧,我现在头不疼了”。

巧儿到村口,绕过大槐树,没去七里坡,拐到去了镇子的路上了。今天正月十二了,一路上还有来来往往的,穿新衣提大包小包,带着礼品走亲戚的。

初九那天,也就是亮亮挨打的那天。有人捎话说巧儿妈得了重感冒,她带了些苹果去了。晚上回来看见亮亮那副样子,躺在床上呻吟,乖乖地听着,沙发上的父亲在训斥。

巧儿心疼地问是谁打的?缝了几针?当知道真相后,气得直骂,你说话不算数,没出息,不如三岁娃。亮亮还在解释,我就说我不去不去,他们三个硬把我拉去。巧儿说,人家是合起来日弄你哩,就你心眼直。

巧儿还说,她在娘家的时候,心里就直发毛,没敢在那过夜,没料到担心的事真的发生了。

她随后又发现了自己藏的支票不见了,气得直想和亮亮拼了!觉得亮亮实在是没救了。

然而,她冷静下来了,想来想去想到了派出所。心中便有了一丝希望,所以她给亮亮说去七里坡一趟,其实去镇上派出所去了。

第二天,是正月十三,历来人们都说这日子不好,杨魂起(历史上的杨家将们阴魂不散)。这天总喜欢刮个大风或是阴暗天。村里几乎找不到人影,就连鸡呀狗的,也不知躲到哪里去了。

半夜里,只听得一阵狗吠声,派出所下来人端了赌博的窝子。抓住了几个人,有镇上的,也有本村的毛毛(正名叫张二毛),丑蛋(正名叫王贵平)他们好几个人。

第二天,毛毛家的老婆,和丑蛋他妈,她们在村里指桑骂槐。巧儿装作没听见。心里说,报了信就报了,看你们还咋的。骂是白骂,叫风吹去。于是有的人说,咱村里有谁胳膊肘朝外扭呢?有的人却说抓得好,这下看谁还再敢张猖。巧儿和亮亮都心里暗自畅快啊。巧儿高兴的是村里这下安宁了,亮亮高兴的是抓了毛毛,出了他的气。

巧儿又在为不该失去而又失去的钱唉声叹气,亮亮厚着脸皮给巧儿宽心,今年卖了果子,我们就又有了钱,不愁。巧儿烦了,只怕到时又叫你弄光了。

不了,今生今世再也不了,我敢对老槐树发誓。狠不得给巧儿磕头了。

到了正月十五传统的元宵节,本地人的习俗是耍社火。

历年来,村与村之间都喜欢展示和炫耀自己村的强势。首先是锣鼓队,一家比一家敲的带劲,特别是这次,镇上要组织评比,县电视台还在摄制录像。

你看人群里,哪一个不是翘首待望,笑逐颜开的。轮到槐南村了,开头是一个膘头大汉手握一杆三眼枪,杆的一头有三个眼,每个眼里都装有火药,用蒿草拧成绳,然后让它阴干。现在点燃它,去燃三眼枪。这种古老的传统习俗,危险系数高,官方不提倡,民间也正在逐步取缔。枪到之处,人们便闪开一条道来。

三眼枪的后边,是扛大旗的,红色的绸子旗上,绣有槐南村社火队的字样。接下来是硬纸版制作的标语口号:发展农村经济,提高农民生活。要想富,务果树。致富不忘国家,致富不忘再生产。等等。标语后边是气势庞大的摩托队,一个个漂亮崭新的车的后尾,竖一杆小彩旗,显得威武霸气。

接着是锣鼓队,足有四五十人,志强的四轮车上,拉了一面圆桌大的鼓。击鼓者的头发,扎成一棵蒜苗状,再别一朵花,得意的头,左右摇摆着,不时还滚下汗珠来。打扮的虽滑稽,表情却很认真,不许敲错半下。鼓车的后边,是敲锣的人,分左右两竖行,统一穿着传统戏里的兵卒的服饰,显得威武壮观。

槐南村的支书老了,村长身体欠佳,听说住院着,这次社火,几乎是几个小组干部和群众自发组织起来的。好在服装都是现成的,那是四五年前的特制的。

再下来是高跷队,共有十六人。亮亮每年最爱扮装铡美案里的韩祺,这阵因为头上的伤还躺在家里呢。巧儿和兰兰本想扭秧歌,有人却建议她俩踩高跷,装扮白娘子和小青。

高跷队后面是秧歌队,梅子梳了根独辫子,紧身花棉袄,腰扭的最灵活最好看。接下来是跑船的。最后边是社火尾巴,讲究以灰谐幽默开心一笑为表演内容。

社火尾巴每年的内容,都有新花样,今年是,貌似一对夫妻,相依偎着走来。那女的,红毛衣里揣了个小枕头,算是孕妇,胸前不知塞了两团什么,还高高挺着,下边那双大脚,最瞒不过人了,一看就知道是男扮女装。那个丈夫边走边摸妻子的大肚子,说“就你不听话,爱生娃,这都是第三个了。走,到卫生院引产去”。妻子扭着那粗腰和硬胯,指着男人的鼻子,“还不都怪你么,害得我不苗条”。人群里一阵捧腹大笑,笑出了泪。

组织社火队的人,得有一定的欣赏水平和才能,因为,由此可以反映出一个村的经济文化面貌来。

经过评比,全镇十五个村,槐南村是第三名。前两名人家有彩车,有信子有腰杆,槐南村的高跷队比较抢先。

其实,名次的先后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参与,毕竟是娱乐嘛,一年到头能这么舒舒坦坦痛痛快快地“疯”一回,才是庄稼人最得意不过的事了。过了好些日子了,这种令人激奋的热闹场面,还印在村人的脑子里,也还是茶余饭后街谈巷议的话题。比如有人说,亮亮今年没参加,要是参加了,准得第二名。又有人说,那是因为亮亮他们打架了,晦气。

巧儿觉得,闹社火虽是一种民间艺术和民俗的延续,好处是一凝聚人心,二是活跃文化生活,三是调节心情促进生产劳动。但有的闹法太浪费人力钱财(每闹一次社火,家家户户收钱,个体户收的更多),还容易助长有吃有穿有存款,就算是富裕的盲目乐观思想。也不知怎么搞的,有一年上边说可以,有一年上边又说不要搞。不一定每年都大闹社火。其实不让搞了,村民却在私下搞,只是不到镇上去了,艺术上就差了点,主要是取乐。

这年也过了,热闹也耍了,该考虑庄稼地里和果园的生产了,亮亮家却没钱用了。只好卖了电子游戏机和卡拉OK机音响等,这样,可以维持一段时间。再以后呢,卖苹果核桃还要待秋后才能见现成。看样子还要借出债来。

每到用钱买东西时,巧儿总怨亮亮不争气败家子一个,再这样下去,这房子也得让你卖了!亮亮知道理亏,只装着没听见,心里只盼着秋收,算计着果子的产量和价钱。

赌博场子是由明转暗了,还是真的没了,巧儿一时摸不准,她怕亮亮再犯了毛病,却又苦于无良策。

不知怎么她突然想到了那封信。那是春节刚过,张勇寄给她的。收信地址不是槐南村而是七里坡,巧儿她妈藏到自己的炕席底下,等巧儿来了交给她。

给了巧了之后,却一再叮咛,张勇好了让他好去,不准生外心,那是命。

巧儿沉默了一会儿叹了一声,就扭过头去。巧儿妈拉着女儿的手,摸着她的头问,是不是妈委屈你了?她想抱着妈妈说是的,又想伏在妈的肩头哭一场,心里真的好难受啊……嘴上却没回答母亲说是,或不是。只是低着头看信。

信中除了问候她之外,再就是谈他的工作,生活,以及情绪。未了,让巧儿在家乡,给他找一位合适的对象,说现在的农业户口,与商品户口没怎么区别了。只要有知识有教养,能合得来就行。他说城市女人娇气,没有农村的朴实……

巧儿思来想去,所以使了最后一招,让亮亮把信看了,“你再不改,我就要往城里嫁了。”

这时的亮亮,头上的绷带已拆了,但伤口的缝迹还显示的很清淅。他反复看了信,抽了一根接一根的“红豆”牌香烟。巧儿在缝纫机上,给龙龙把一条裤子都逢成了,还不见亮亮开口。巧儿心里叽咕,让他想去吧,现在才知道喇叭是铜的,锅是铁的了。就起身想去兰兰家串门,被亮亮叫住了。

“我要是改了咋的?”

“改了就好,咱们好好过嘛。”巧儿笑了,亮亮终于按她的意图来了。

“真的?”

“真的!”

“你他妈的张勇,等着瞧吧,我程天亮争不过你,就不是人!”说着撕碎了信。

巧儿不笑了,她看着地上那些碎纸片,一时弄不清亮亮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16

被拘留的丑蛋,因他家交了一定的罚款,提前回来了。毛毛却对老婆说,不交。老婆哭了,一把泪一把鼻涕,毛毛说,放心,死不了,就这一百来斤交给他们了,爱咋咋的!

回来以后,却悄悄对着老婆说,那可真不是人呆的地方。

巧儿和亮亮去果园,得经过毛毛家门前,一天,他俩去果园看看,看果树长的怎样了,毛毛正好在自家门口站着。

“有本事咱们再来一场。”毛毛对着亮亮大声喊。巧儿悄声说,别理他。亮亮真的不理毛毛,只顾自个走路。毛毛说,“怂了”。

“要不嫂子你来一场,你输了赢了,我都给你钱,嘻嘻。”毛毛不断挑衅着。

巧儿想说,你是想再进派出所还是咋的?但却笑着说,“走,跟嫂子挖地去,你挖的多少,我给你多少钱。不耍赖。”毛毛不喜欢干农活,当然不吭声了。这话分明是冲着他说的,不是他耍赖,亮亮和他能吵架干一仗吗?那句“不耍赖”,像一根似的针刺疼了他,但还不能说痛。只是用凶狠的目光,扫了一眼亮亮。

亮亮握紧了拳头,心里说,欠揍!但他知道,这打架不但解决不了问题,而且还坏事。这是他头上缠着绷带,躺在床上省悟的一条真理,以前在家里和巧儿打架也包括在内。要不,那个张勇,早就让他揍扁了。不知为啥,他又想起到这个。

转眼又到了阳春三月,田野里,绿旺旺的麦子生机勃勃,几天不见,就高出一大节。黄灿灿的油菜花,温馨地展放着,美艳着一方风景。果园里,苹果树上密扎扎的乳白色的花儿,阳光下,惹得一群群蜂蝶来来去去。又一轮新的生活,从这春天开始了。

巧儿家有一亩多新栽的苹果树,因为树苗还小,枝条还没有长开,他们筹划在竖行间种点什么。这天中午,亮亮和巧儿,就给树行间点西瓜。巧儿蹴在地里,边点边说,你说办企业赚钱多,还是务果树?

亮亮说,办企业当然赚钱多,但是没资本靠贷款赚钱就慢了。目前咱们经验少,摸着石头过河,成功的把握就很小。务果树,咱们有经验,只要风调雨顺,秋季一定是有一笔钱的。

巧儿夸亮亮,是不是打牌把你脑子打聪明了?

在我面前,再别提打牌两个字!他想起那天,路过毛毛家门口的情景。

别别别,千万别再惹事。我不说好了。

我家男人变好了——巧儿大声对着田野喊。

看我晚上怎么收拾你!亮亮脒着眼晴,嘻嘻哈哈地,朝巧儿诡秘地眨着眼。巧儿顺手抓起一个土蛋蛋,朝亮亮砸去,却被那只大手接住了。

巧儿说,咱儿子后半年就到镇里上初中了,离上大学没几年了,咱们还是需要好多钱哪。亮亮想了想说,我们现在需要稳打稳收,办企业的事先放放再说吧。

点完了一行,他俩就给那一行上塑料薄膜,并把边缘用土围好拍一拍,封严,再点第二行。

槐南村共有三个组,巧儿这个组是第一组。组长要去当代理村长了,那么这个位置就空下了,让谁来当呢?村委会提名让巧儿当,后季再补选。巧儿只微考虑了一下,就痛快地接受了,她在娘家村里当过妇女队长,那是从抽黄工地回来之后被社员们选的。亮亮却不怎么支持,但却没有明说。

父亲在喑地里训斥亮亮,不争气,受老婆领导着。每想起老婆是组长,自己是村民,心里就有点不舒坦,特别是,当有的人有事没事,讨好地叫巧儿一声头儿家,他心里就别有一番难言的滋味。

这会儿他在地里一边干活,就一边想这事,是官比民强,尽管那是最小最小的官。巧儿这个组长当的对他很有压力,好像他低了一等似的,心里总有些别扭。

从地里往回走的路上,他俩碰到了正往地里走的兰兰。兰兰扛了把铁锨在肩上,准备去果园和麦田卷几个土梁,以便灌溉的时候不跑水。

巧儿问,那么多地,种得过来吗?两家要十几亩呢。兰兰说志强转包出去了多半哩,不愁管。建刚出去打工了,平日家门挂个锁子,兰兰和孩子在志强家生活着。

等兰兰走远了,亮亮对巧儿说,嗨,那时你咋不把兰兰给张勇介绍呢,真要成了,兰兰就不用下地了。亮亮笑了,但笑的样子怪怪的。巧儿听了,回头看了亮亮一眼,就不作声,大步快走,把亮亮远远地甩在了身后。直到晚上睡觉,也不好好理亮亮。

躺下了以后,巧儿看着窗上渐渐移动的月影儿,心里不知怎么老翻腾,安静不下来。亮亮总拿张勇时不时的说事,这让巧儿好不痛快。

亮亮搂着还没消气的巧儿,一阵狂吻,过后松开了手说,还生气吗?巧儿说,张勇来信在后,人家志强和兰兰相好在前,我能拆人家好事不?你说,你说,巧儿摇着亮亮的肩膀。

亮亮用嘴按着巧儿的嘴,巧儿不能说话了,也抵挡不住亮亮的突然袭击,只能拥着亮亮,由着他……窗上的月影儿,都害羞地,悄悄地移开走了。

亮亮己经开始打呼噜了,巧儿还不瞌睡,她想兰兰有志强陪在身边,再也不会孤单了。

是的,兰兰的日子过得顺溜了,见了人总是没开口先是一笑。人前总是夸志强这好那好,把志强要给她洗裤头的事都说出来了,于是有人就笑话志强,八辈子没见过女人。

兰兰总是在志强把车停放在大门外时,打好一盆热水放在屋檐台阶上,里边放上一条散发着,香皂味的粉色毛巾。等志强洗完手脸之后,端上可口的饭菜。默默地看着志强吃饭的姿态,幸福的笑笑,说着村里的大事小事,或是生活感受之类的话题。志强认真地听着,并也说说自己在外边的见闻。

晚上,兰兰枕着志强的胳膊,一只手放在志强胸前,志强用手摸着兰兰的头发,脸颊,耳朵,时不时地再送给一个热吻。缠缠绵绵地说着情话,憧憬着未来,兰兰的面前便有一幅远方如诗如锦的画面。一天的劳累或烦恼,就这样消除了。

志强是一个感情细腻的男人,和建刚大不相同,这也是兰兰喜欢并爱上志强的一大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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