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电信的广告,都宣传到村组了,这几天在搞促销活动。安装固定电话,还有送话费的优惠,老百姓最喜欢有优惠的买卖了,你装我装,几乎有果园的都装上了电话,转眼,全村百分之六七十的家户,都有电话了。
如果不是志强出意外,兰兰家肯定也安装上了。可是这阵她在哪呢?
病房里,重症监护室里呢。兰兰目光呆滞地,望着好似睡着了的志强。他不醒,她就一直守在床边,等,自己不知道合眼休息。所以,这是第几天了,她已经弄不清了,就这么看着守着。
只隐隐约约听见护士们说,这是第四天了。她眼皮不停地打架了,就爬在床边睡着了,手握着志强的手,他一动她就有感觉。迷迷糊糊地就做起梦来,他们俩手拉地来到一个小山坡,满坡的打碗碗花,狗尾巴草,还有蒲公英花,开得很艳很艳。记得志强说过,咱们农民整天叫农活缠住了,没时间浪漫。哪天星期天,我不出车了,带上孩子去后村的坡地上浪浪。志强摘了一朵黄花,给她往头上插,突然一阵大风刮来,站不稳脚了,天暗下来了,志强不见了……她喊,喊不出声。
志强的弟弟志军,长的和他哥一样的魁梧,这时他进来了,摇着她的肩问,“嫂子,钱不够了。怎么办?”
兰兰却说,“刚才我做的梦不好,要想办法,要救他!没钱就卖车。”
“车卖了,我哥以后靠啥挣钱呢?”
“先顾这阵吧,没你哥了要车有啥用!有人在,还怕以后没车?”兰兰后一句,声音高了,她跟志军急了。
志强的家人和亲戚,都先后来看过了,但就是没让他妈妈知道,弟弟和弟媳们都商量说,等醒过来后,再给母亲说,她来看望睁着眼的儿子,比看着不睁眼的,要好受些。
今天,兰兰终于决定孤掷一投了,和医生谈过话后,决定转院,但医生说路上颠簸,可能对病人不利,弟弟志军犹豫了,兰兰果断地说,救人要紧,比等死强!
县医院收留了,马上进行了头部手术,第五天,志强醒过来了。他看着瘦了一圈的兰兰,面容是那样的憔悴。他一串泪水,从眼角流到枕头上了。
看到志强从死神那边回来了,兰兰脸上浮出了笑意。志强的女儿小红却扑到父亲身上哭了,她以为,再也见不到爸爸了。
志强出院回来了,志军才把这个消息,告诉了他母亲,这段时间哄着她,说志强跑长途去了。
志强身体渐渐有所恢复,可以坐着吃饭了,但不能受点刺激,还得多休息,所以卖车的事,没敢给他说实情,只说是借别人的钱。志强便说等我好了,好好跑车,给人家快点还上。兰兰听了,心里好酸好痛,好难受啊,可就是哭不出泪了。跟了两个男人都是这样子,手上总没有宽余的钱,借了东家还西家。她认命了,告诉自己要学会坚强,必须挺住。但是,光心里坚强有什么用,她身体真的垮了,常头痛头晕,有时浑身没劲。
这几天,巧儿和村里人陆续前来看望,拿来了许多慰问品,巧儿说,“人是铁饭是钢,好好补补,不能倒下,倒下了娃们谁管呢。”她在心里说,不知建刚这会在哪呢?她悄悄拉过兰兰,问她知道建刚的消息不?若知道叫回来,他也该看看孩子了,这个没良心的男人。兰兰却说,“别指望他了,我已全当没他了”。
一个晚上,建刚回来了。打开他家大门后,悄悄关上了门,不想让谁知道他回来了,更不想让人笑话他,笑话他五尺男人,把家经营成光杆司令了。
但是,兰兰是他十分十分想见的人,只是没有勇气。想见两个孩子,却没有脸见,一肚子的话,见了不知该给娃说点啥。前为难,后为难,他一夜未眠。
建刚对志强,开始是很仇恨的,恨他娶了兰兰。现在,却一点都不恨了,在外打工,白天下苦挣钱,晚上躺在屋里思前想后。好多事,他已经想通了,看开了,好像从低谷站到半山腰了,见的多了,看的远了。比如,兰兰离开了他,选择了志强,他明白,一个男人,不能给自己的女人,当个好靠山,那就是人生最大的羞辱。兰兰有权力,寻找自己的靠山和幸福。
天亮了,胡乱穿了件衣裳,走出了房门,看见院墙下,长了高高低低的许多小草,又看见房顶瓦缝里长出的小草,最后望见房外墙上的白灰,斑剥脱落……
就不由得,叹了一声又一声。他下决心要打一场翻身仗,修好家园,重整旗鼓。家园像样了,自个强大了,还愁没有人来和他过日子,是不是。
这决心是下了,可是从哪入手呢,他突然感到,像老虎吃天一样的茫然,束手无策。
一会儿在院里走来走去,一会儿蹴下来,双手抱着头。突然眼前一亮,想那么多干啥,先顾当前,他想到了巧儿,让巧儿带话,求兰兰和她见上一面。包里还有给孩子们买的,最爱吃的动物形状的饼干,还买了两个一模一样的书包。
出了家门,又锁上门。大老远看见熟人,就低着头,快步走到巧儿家。巧儿见一个胡茬满脸,穿着揉皱的衣服的男人,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巧儿说,“你回来的是时候,”突然停住话不说了。她想说志强出事了,但又觉得,先不提志强好一些。
“我不敢保证她见不见你,我尽力而为,谁让我这人心软呢。但有一点你必须明白,她现在是志强的妻子,不是你建刚的。我是看在你是玲玲和芳芳的父亲的份上,才愿意带话。”
建刚连连点头,说是的是的,并一再巧嫂长,巧嫂短地叫着,求她过去说说好话。
20
快下午一点了,建刚早己刮好了脸,换了件他认为像样的白条衬衫。他想把衬衫装进裤里,这样看起来精干些。
还没等整理好就抽出来了,不行,只有公家干部才这样打扮,兰兰会瞧不起的。用梳子理理头,总有乱发飞起,显得不整齐,他用梳子沾了些水,这下按自己的方向梳好了。左看看右照照,还是比较满意的。可是,这种自信的表情,只持续了几分钟,就像泄了气的皮球,塌了。
我这是咋的了,还在自作多情?不是相亲,是见前妻。见她能有啥希望?他用手指拨乱了头发,让它形成自然的,风吹过的样子。
中午吃过饭,志强休息了。兰兰领着两个孩子,急匆匆地来了,不是为了孩子,今辈子都不想见建刚,她在心里这样想。碰见了亮亮推自行车从门里出来。“兰兰,上哪儿。”
“哦,孩子的旧课本还在这边屋里呢,我带她们去找找。”
建刚躲在门后,等兰兰和孩子一进门,他立刻关上了大门。把这娘仨倒是吓了一大跳。两个孩子认出来了,赶忙叫爸,爸一一左一个右一个围着他,建刚说,小声点,快进屋。玲玲就哭了,说爸我想你,芳芳说,别哭,妈说过了要我们坚强,坚强,你知道吗。建刚听了,却鼻子一酸,眼泪刷地掉下了……
兰兰说,真没出息,这是做贼啦怎么的。有话快说,孩子要去上学。志强还在家呢。
建刚该说什么,多少话装在肚子里,却堵在喉咙眼了。用手擦了下眼泪,把饼干分给两个孩子,再掏出了书包。两个孩子抢着东西乐了,兰兰却犹豫了说,东西先放这儿吧,现在带回去不行,我给志强还没说呢,他还不知道你回来了。
孩子很听话,上学去了,说爸你不要出远门了,就在家吧。
兰兰说,你一走这么些日子没音信,孩子问我,真不知该怎么说好。你一个都不管,全撂给我,你知道我都多难啊。
建刚走上前,双手搭在兰兰肩上,摇了又摇说,志强对你不好!你怎么瘦了?我可是天天都在想着你……
兰兰说,放开手,你是你,我是我,只要记着孩子就行了。
建刚放下手,转身从包里掏出一个塑料袋,然后从塑料袋里,抓出一大把安全套,说,工地上发的……
你!流氓!我走了,别再见我了。转身就要走。
建刚把她拦在房门口。兰兰掀了他一把,你想干啥,我喊人了,本想和你谈谈孩子生活费的事,你却这样,真不要脸。
建刚说,你听我把话说完,这是工地上发的,我不需要,对其他女人没兴趣了,我想你,想我们的从前……
女人有时就是心软,这会儿的兰兰,就被这几话感动了,如果是过去建刚这样说,她肯定会加倍地爱他的。可是,现在说这有啥用呢……兰兰止不住了,哭了,忘了她说的话,啥时候都要坚强。
建刚说,我确实觉得自己不是人,做了那些糊涂事。我为啥要出远门,还不是为了不打扰你和志强,想让你俩好好过,我不能给你幸福,让另一个男人给。你没出过门,你不知道,苦活净叫农民工干了,不就是为挣点钱么。你放心。孩子的生活费我出,再多挣点钱,连你的生活费,我也出……
迟了,现在才灵醒了……兰兰抹着泪水,跑出去了。
他们俩的见面,是巧儿传的话,所以巧儿有点心不安,怕有点什么事儿,她脱不开干系,就一直站在她家大门口,本来还想去果园看看,有两亩早熟苹果,都清楚地看见着上色了,应该勤转转看看。可是兰兰还不见出来,唉,算了,太阳已偏西了,天热了,地里是去不成了。她决定去建刚家看看,看这两个冤家对头,是怎么啦?
与出来的兰兰碰上了,见她脸色不好,就问,见了?兰兰说见了。就快步回志强家去了。
巧儿没有这方面的体验,自然不知道离了婚的人,还这么复杂。她觉得自己像是在雾里了,她想提醒兰兰,应该明白当下,又想说建刚,除了探望孩子,给生活费,对兰兰不要有非分之想。可又一想,操这份闲心做啥呢,他们自己的事,自己去处理,管他呢,弄不好了,还把自己夹在中间,左右不是人了。所以她决定,以后绝不再去管,别人感情上的事了。
亮亮最近,在镇街上开了个门面,招牌是苹果销售代办所。专门给有苹果的,却联系不到客商的农户,牵线搭桥。这是镇里苹果公司,旗下的一个部门,苹果公司的经理,是镇上的一个副镇上担任的,机构成员,还有组织纪律,都明明白白地写在字上,挂在墙上。
代办所有三人组成,亮亮是所长。他起初想独个贩卖苹果,住在镇上的他同学张百成,知道了后,要和他合作,他说可以考虑。苹果公司知道了这个情况后,说要在苹果公司监管和指导下进行,最后就衍变成这个代办所。另一人是个女的,专门负责管理果源实况名单,及交易帐目。是副镇长,兼苹果公司经理郭文彦派来的,据说是亲戚关系。
巧儿对这件事并不看好,可亮亮坚持要做,最后商议结果是,先干一年看收入怎样,再定是否长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