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奖

时值三九，一年中最严寒的季节。战士们一滴滴从面颊上滑落的汗珠，溅到脚下不知道丈量了多少次的泥土路里，瞬间就被狂奔的脚步踏地无影无踪。

教导队的兵们全副武装负重五六十斤五公里越野的阵容，伴着远处军营广播里传出的《强军战歌》和着疾掣的行军步伐勾勒出一幅强军战训图。

汗水一件件穿透战士们的衣服，湿透了整个后背，一层层浸过背包的棉絮……

能进团教导队的兵都是各连队的训练尖子，在各自连队一个个都如小老虎一样出类拔萃，见第一就争，见红旗就扛，各项军事科目鹤立鸡群的主儿。教导队就是培养班长苗子的集训队。

周子涵被任命为教导队一连七班班长时，班副刘卫华撇着嘴，不服劲儿就写在脸上和嘴上。

刘卫华也是自己所在连队的尖子，这次进教导队，下了决心要为连队争光的。刘卫华一直认为，自己再努力一点点，肯定绝对能超越周子涵，所以他不服。

面对刘卫华的穷追猛赶，周子涵也不含糊。周子涵每项单兵及专业科目训练都强化认真不敢掉以轻心，即便这样，还是在单双杠上面，稍逊刘卫华一点。刘卫华看到了超越周子涵的希望，就和周子涵暗中飈着一股子劲儿。

两个训练尖子，两位同班战友，把教导队的训练场当成了一决雌雄高低的赛场，明里暗里杠着、犟着、顶着，你追我赶，刻苦训练。

五公里武装越野考核是教导队最后一场考核，既要计算个人的单兵成绩，还要统一计算各班的整体成绩，所以每个战士都下定决心，只要跑不死，就往死里跑。

铿锵有力地《强军战歌》声中周子涵带领全班从出发开始就跑在第一梯队，全班都紧跟周子涵，脚下健步如飞，一步步逐渐超越其他班的战士们。

路不是平路，是山路，有上坡，也有下坡。山还是土山，路也土路，时不时还有坑坑洼洼地壕沟。

“班长……”

耳边突然传来刘卫华的声音，周子涵扭头一看，刘卫华跨越壕沟不慎，掉了下去，同班另一名战士正在拉他。

周子涵返身就拽住了刘卫华的另一只手和另外那名战友把刘卫华拉了上来，继续跑……

“有事吗！？”周子涵问。

“没事，快跑！不要管我……”刘卫华喊道。

可刘卫华的右脚一落地，脚踝钻心一般地痛，右脚受伤了。刘卫华强忍疼痛，紧跟周子涵，脸上的汗珠如黄豆一般，瞬间渗出……

周子涵发现了刘卫华痛苦地表情，缓步等刘卫华近身后，一把抓住他的枪要摘下来。刘卫华却按住了自己的枪，紧咬嘴唇，摇了一下头。

武装越野队伍的后面，有一辆收容车。受伤的战士会被收留到收容车上，车里有卫生队的医生，会及时对被收容的战士进行医治。

战士们都知道，上收容车，就是一种耻辱。对于军人而言，荣誉高于一切，每一次训练，每一次考核，每一次演习，战士们都是在为荣誉而战，为了个人的荣誉、父母的荣誉、集体的荣誉、军队的荣誉、国家的荣誉！

绝对不能被收容！刘卫华和周子涵的心里都这样想。

周子涵对紧跟自己的同班战士下命令：“让刘卫华交出自己的枪，全班轮流替他扛，他受伤了。”

命令从前至后流水传到刘卫华耳朵里，他犹豫了。交出枪，就向班长和战友们证明了自己真受伤了，不交出枪，自己硬扛死撑着，不但有可能最后掉队会被收容车收留，更会严重拖全班的成绩，有损全班的荣誉。

短短几秒，刘卫华权衡了个人和集体的利害关系，咬着嘴唇从脖子上摘下了自己的枪，交了出去。那一刻，不服和无奈的眼泪伴着汗珠一起滴落到脚下的黄土地里。

没人在意刘卫的流眼泪。

人体负重前行达到极限时，别说减重六斤半，就是一顶帽子都想摘掉随手扔了。刘卫华轻松没有几分钟就又掉队了，脚实在是太疼，扎心一般……

周子涵再次命令，让刘卫华交出四颗手榴弹……

交出水壶……

交出背包……

一道道命令传出，刘卫华最后是轻装到达终点的，全班战友们分担了他的所有装备，班长周子涵一人扛两个背包，两支枪跑到了终点，全班成绩依然位居教导队第三名。

刘卫华被从考核场送进了师部医院，他的右脚已经肿大的如发面馒头一样，需要手术。

医院的病床上，手术后的刘卫华心里无比悔恨地责怪着自己。自己虽然坚持跑完了武装五公里全程，受伤的脚肯定拖了全班的成绩，关键时候掉链子，他感觉对不起教导队集训的同班战友们，对不起班长，对不起老连队……

突然，病房的门开了，班长周子涵手捧一束鲜花，全班的战士们提着礼品进来了。刘卫华忙撑起身子坐起来刚要开口致歉，周子涵却把鲜花递过来先开口了，刘卫华，你可要安心养病，别太纠结啊。今天上午教导队开了表彰会，我们全班受到了教导队的嘉奖，下午教导队就要解散了，回连队之前我和战友们过来看看你，你要好好养病，争取早日再返训练场啊。

战士们也一起问候刘卫华，刘卫华心里一热，还要张口向班长道歉，又被周子涵堵住了。

周子涵说，下面，我代表教导队宣布一个嘉奖令：刘卫华五公里武装越野考核轻伤不下火线，坚持跑完全程，鉴于其脱皮掉肉不掉队，流血流汗不流泪的强军训练精神，授予刘卫华教导队嘉奖一次……

窗外传来了师部医院播放的《强军战歌》：听吧，新征程号角吹响，强军目标召唤在前方……

刘卫华手捧鲜花，在战友们的掌声中，坐在病床上，嘴唇紧闭，眼含热泪。

——原载2021年4月7期《天池小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