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塘

小塘位于稻田务观音堂西，是一片洼地，之所以村民称其为小塘，是因为和村里其他四五个荷塘莲坑相比，它相对较小的缘故。别看小塘坑儿小，泉眼儿却多，一年四季咕嘟嘟冒个不停，清凌凌的水顺着河沟儿向东南流向稻田或荷塘里。

小塘是稻田务一个招引人的地方，周围经常有村民聚集，洗衣、戏水、洗手、涮脚……

女人们喜欢去小塘。她们用脸盆端着需要浆洗的衣服，围在小塘边，找个合适位置，挽起裤腿，撸起袖子。衣服上打上肥皂反复用棒槌捶打，砰砰声，一下是一下，每一下都会把衣服砸出一个深深地棒槌印。衣服全部被砸过一遍，再抖开，在小塘清亮亮的水里涮一下，拎出来再揉几下，叠起来再砰砰砰地用棒槌砸。如此反复浆洗、淘净，就端回家了。

孩子们喜欢来小塘。光着屁股，在水塘里戏水，扑扑通通打水仗，沾光了咧着嘴大笑，吃亏了张着嘴大哭。岸上的女人们也跟孩子们呵呵地笑，但手里的棒槌捶个不停，砸向那石头上的粗布衣服，一边砸，一边笑。清澈的小塘里，映衬着孩子们戏水游泳，女人们捶洗衣服的影子，小塘的水却不会浑浊，永远那么清澈见底，咕嘟嘟冒个不停的泉水默默地流着。

男人们也喜欢来小塘。他们来也就是洗个手，涮个脚，擦个身子，看看哪家的女人在小塘边浆洗衣服，眼里放着光，嘴里打个哨。女人们一见有男人在场，就会很小心，蹲下来洗衣服会不断扯自己的衣角，生怕腰上白生生的肉露出来，胸前鼓囊囊的扣崩开了，被男人贼一样的眼睛占了便宜。

每天下晌了，西稻地的村民们背着铁锹、稻刨、铁刨、锄头等农具，拖着沉沉的步子走到这里。不由自主会驻足下来，洗把脸，冲个脚，擦擦身子，爽爽快快地结束劳动回家做饭。

夏天歇晌儿，小塘只有不睡觉的孩子们在里面嬉水。英子喜欢歇晌时来这里洗衣服。英子姊妹两个，她是长女，父亲因为一次事故瘫痪在床，母亲身体不好，中学没毕业，英子就辍学了，在家里洗衣做饭替父母做家务，到地里插秧、拔草、浇地样样农活都干。

毕竟英子还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姑娘，遇事腼腆害羞。中午的小塘旁，除了一些不懂事的孩子，没人理英子。

这天中午，英子歇晌儿过来小塘洗衣服的时候，遇到了猛子。

猛子可猛，从小在村里有孬名。上学猛子和老师干仗，回家被父亲吊到梁上用皮带抽打。猛子不求饶，没有眼泪，咬着牙硬挺。猛子上到小学三年级就不上了，猛子不爱学习，不上学的猛子就成了粗人一个。二十多岁的猛子，长得虎背熊腰，一米七五的个子，说话大大咧咧，张嘴闭嘴带粗口。爹娘一直担心猛子这鳖球样能不能讨上个老婆，猛子却不以为然，整天傻呵呵地。

英子正在用棒槌捶打衣服的时候，猛子来了。猛子来也是来洗衣服，猛子之所以这个时候来，也是怕别人看见了笑话他：大老爷们儿，自己洗衣服。猛子夏天就这一身衣服，每天晌午头自己揉搓一下，搭到毒辣的太阳下一会儿就干了，不耽误下午穿。猛子以前都是在家里揉搓，今天突然想着来小塘洗一洗，就来了。

小塘里，几个光屁股孩子在戏水，岸边柳树下，英子在洗衣服。猛子看到英子就怯步了，他洗衣服要脱去短袖和大裤头，只穿小裤头。他没想到岸边会有女人，还是英子这样漂亮的女人。

英子没有注意到猛子，自顾低头捶打衣服。随着动作，腰间白生生的肉露了出来。猛子傻傻地盯着英子，看着英子漂亮的脸庞，在波光粼粼的水面映衬下泛着诱人的俊俏，猛子目光移到英子腰间时，猛子感到呼吸紧张……

英子不经意间抬头发现了直勾勾看着自己的猛子。娇羞、愤怒、恐惧的情绪一起聚集起来。英子站起身来，对猛子大吼：“你干啥！？耍流氓啊！”

高大的猛子被英子的怒吼吓得扭头跑了。

这天，猛子骑自行车到供销社帮着老爹买东西，猛子骑自行车可真猛，蹬起来车子跑得风一样快……

在供销社拐弯时，对面一个骑车女孩看到飞来的猛子慌了神，和猛子怼上了，扑通俩车都翻倒在地。英子额头上流了血，晕了过去。猛子一骨碌爬起来，定睛一看，自己怼翻的是英子，二话没说，抱起英子向乡卫生院跑去。

英子住了几天院，猛子陪护了几天，还天天到英子家里帮着打扫卫生做家务。

年底英子和猛子结了婚。

英子和猛子的事成为稻田务的一段佳话，那些对英子有好感的小伙子都后悔没有早日下手，只感叹说一朵鲜花插到牛粪上了。

英子结婚后，不再中午去小塘边浆洗衣服，也和小媳妇们一样，大白天想啥时候去就啥时候去。小塘清澈的水波里倒映着她们说笑间举着棒槌捶打衣服的身影，如一幅画一样。

有人说猛子骑车怼英子是故意的。猛子嘴上说不是，脸上却带着笑，还得意地眨着眼。

——《金麻雀网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