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小学五年级时家里穷,除了春节时能添一身衣服外,平时父母舍不得给孩子们买新衣服。春节买的衣服也不会让平时一直穿,只有在串亲戚时才让穿。
小时候就巴望着过年,不但能吃上好吃的,挣上压岁钱,可大街疯跑着捉迷藏、打闹、玩耍,最主要的是能添一件新衣服。
我那时最爱穿的就是绿军装。这是那时候小伙伴中最流行的衣服。每年春节前妈都会去武装部门口的军品店给我买一套军装,放在枕边能让我高兴的整夜整夜睡不着。
那年秋天,我身上的一身军装已经被洗得发白了,有几个地方还开了线,母亲在缝纫机上给我轧了轧又让我穿上了。距离过年还有几个月,我的个子也在那一年蹿得很快,那身发白的破了又被母亲轧了又轧的军装穿在我身上,就像小品《超生游击队》里的男主角一样滑稽,我自己也感到了尴尬,可心里清楚不到年根儿,父母是拿不出钱来给我和弟弟添新衣服的,更不敢去向父母讨要。
我就那样厚着脸皮穿着那身洗得发白、衣袖裤腿短一截的军装每天上学。我隐隐约约感到有同学在指指戳戳着我。班上好几个同学都和我一样,穿着衣袖裤腿短一截的衣服,每天上课、玩耍、打篮球……我们同样处于青春期发育的年龄,个子都在飞长。
那天下午放了学,刚进家门,母亲就从里间拿出一件蓝色上衣对我说:“给,你试试这件衣服。”
我一阵惊喜,连忙放下书包,脱掉那件发白短小的军上衣,换上母亲递给我的那件蓝色上衣,动作麻利地穿上。母亲微笑地看着我。这时候,邻居大娘也到我家来了,进门看我穿着这件蓝色上衣就说:“不错,你妈还怪能了……”她还想说什么,母亲给她递了一个眼色,大娘欲言又止,一个劲儿地说:“嗯,好,不错,挺好的。”
我扣好了扣子,明显感觉这件蓝色上衣要大一些,袖子到了我的中指尖,衣摆盖住了我的屁股。而且这衣服的布料也不是新的,有点儿发白。
“裤子还有点儿短……”邻居大娘说。
“这两天我再给你做一条裤子,你先穿着吧。”母亲忙对我说。
第二天,我就穿着那件宽大的蓝色外套,下身依旧穿着那条露着脚脖子的军绿色裤子上学了。我的这一身,又成了同学们指指点点的对象。
“你是不是穿错衣服了,穿你爸的衣服吧?”一位关系很好的同学问我。我立即反驳说:“不是,这是我妈刚给我做的新衣服。”我说话的口气很自豪,气场压得那位同学没有再反驳什么。
可我被这位同学的问话提醒了。我身上的这件衣服应该就是母亲把父亲之前穿的一件上衣改小了,诓我说给我做了一件新衣服。我有点儿生母亲的气,闷闷不乐了一上午。
放学回到家后,我问母亲原委。母亲见我沉着脸,噘着嘴,就拉着我的手,把我两只手上的袖子挽了两下,分别露出手指,接着对我说:“这就是你爸爸穿过的那件蓝色外套了,你爸爸还能穿,你今年长个子了,过年买的衣服小得不能再穿了,再穿出去上学,同学们会笑话你的。妈这几天再把你爸的另外一条裤子给你改短一点儿,这样穿上一身就搭配了。等到年根儿,我们粜了大米,妈再给你买一身军装,好不好?”
虽然我内心深处还有点儿不情愿,但也无能为力,在母亲语重心长的安慰下,拿着书包写起了作业。
几天后,母亲又把父亲的一条裤子给我改短了,我穿在身上,也得挽两圈裤腿儿。母亲这是怕我的个子再长高,才故意把父亲的衣服和裤子改得大了一点儿,长了一截。
蓝色上衣挽着袖子,衣摆盖着屁股,裤子也挽着裤腿。这就是那个秋天我在学校的形象。庆幸的是同学中间也有两三个和我一样,我也就心安理得了。
一次上体育课打篮球时,我把裤腿挽到了膝盖,把衣袖挽到了胳膊肘,奔走在篮球场上和同学们抢篮球。女同学都在篮球场周围观看,拍手,喊加油。我们场上的男同学拼了命的争篮球、抢投篮,想在女同学面前展现自己的风采。
我瞅准了机会,蹦起来去抢篮球时,上衣衣摆被一位同学耍赖拽住了,那身蓝色外衣的腋下“刺啦”一声从缝接处扯开了口子,袖子几乎掉了下来。我手里抢到了篮球,急忙把篮球投给了另一位男同学。我浑身冒着汗,也顾不得是否丢人,直接把蓝色外衣脱下来,用它擦了擦脸上的汗水,把衣服搭在了篮球场旁边的双杠上,又跑进了球场。
过了一会儿,又一次跳起来投篮时,脚下没有站稳,双腿岔开来了个劈叉,裤裆又“刺啦”一声扯开了一个大口子。这次可是在篮板下面,距离球场边的女同学较近,围观的男女同学都哈哈大笑了起来。
我赶忙起来捂住裆部,夹着腿走到双杠前,拿着那件蓝色上衣无比羞愧地回了家。
一进门,我就痛哭了起来。母亲见状,急忙把我揽在怀里,问明了情况,赶忙让我脱了衣服,又给缝制好了。
“孩儿,我给你多缝了两道线,现在你不管如何翻波浪打滚都不会再开口子了。”
第二天,我又穿着那身衣服上学了。那个秋天到过年,我再也不敢去篮球场打篮球了。
——刊登于2022年4月《金麻雀》网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