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瓜子

稻田务的小文从小就特别爱吃瓜子，他逢年过节亲朋小聚要磕，追剧看电影也要磕；他一个人无聊要嗑，一群人聊天也要嗑；他高兴时要嗑，烦恼时更要不停地嗑。别人长期吃瓜子能把门牙吃成“瓜子牙”，笑起来露出两颗有凹槽的门牙，小文竟然能把前面的一颗门牙吃掉。这在吃瓜子的江湖里，可谓是老大级别。

小文小时候，爷爷在村口摆了一个小摊，卖些瓜子、花生、香烟、水果、冰糕、汽水，外加修自行车，从那时起，小文就喜欢上了吃瓜子。

爷爷的瓜子是自己加工的。爷爷从新乡下河线货站成包进来生瓜子，经过腌制、晾晒，再在大地锅里添上沙子，奶奶在地锅底下添上柴火，点燃后拉动风箱呼哧呼哧地吹着火苗燎着锅底。爷爷把瓜子倒在锅里，不停地用铲子翻搅，锅里的瓜子就热气腾腾地冒出了水蒸气，直到瓜子里的水分被滚烫的沙子炙烤蒸发干净，瓜子翻搅起来哗啦啦作响时，爷爷就示意奶奶停火。奶奶停止拉动风箱，熟练地抽掉锅底的柴火，再用水泼灭明火，端起一个箩筛子。爷爷把锅里的瓜子带沙子一起用铲子铲到筛子里，再端着筛子左右摇动，把滚烫的沙子过滤到地锅里，被炒得颗颗焦脆、哗啦啦作响的瓜子在筛子里如刚被从海里网上的鱼儿一样活蹦乱跳着。

每当看到爷爷奶奶炒制瓜子时，小文就跑来帮着拉风箱，等炒好后小文就抓一大把瓜子一边嗑一边写作业。

吃瓜子上瘾，吃过瓜子的人都知道。早上上学小文要抓一把瓜子，中午放学第一时间也是先吃一把瓜子，下午放学小文直接跑到爷爷在村口的小摊上，抓一把瓜子就吃，睡觉前还得再吃一把。小文吃瓜子就这样上了瘾，小时候他只要写作业就必须嗑瓜子，不然就写不出来作业来。

长大后成了家，小文的爷爷奶奶都不在了，吃瓜子却成了小文一大喜好，家里只要有瓜子，他从来不会让它过夜，一根手机充电线，一壶水，一包瓜子；嗑着瓜子，看着手机，喝着水。每天饭可以不吃，瓜子不能不嗑。家里但凡有点瓜子，都会被他消灭掉。爱人怕他吃出点啥病，不敢往家多买瓜子。逢年过节买点瓜子等待客用，无论放得再牢靠，都会被他趁着爱人不在家时翻箱倒柜找出来给吃掉。长此以往，他的门牙竟然吃到神经坏死，冷热酸甜不敢用劲儿，他就又换成从侧边用大牙嗑瓜子……

小城要举行一个吃瓜子大赛，小文报名参加，以嗑得快、吃得净一举夺得第一名，奖励五十斤瓜子。他在小城一举成名，成了吃瓜子冠军。

小文吃瓜子得了冠军，单位里的人都知道了，谁见了都向他祝贺。

“小文，吃瓜子啊……儿子结婚了。”一位同事给小文送来一包瓜子糖。小文满心欢喜地接过来。

“啥时候？在哪？”

“今晚，豫北书香大酒店！”

“好的……”小文答应着。

单位几百号人，免不了这家闺女出嫁，那家儿子结婚。家有喜事的同事会背着一包分装好的瓜子糖一包包送到领导及平时跟自己不错的人手里，请客喝喜酒，相互随个礼，跟个份子钱。小文特别喜欢碰上这事，他不吃糖，专吃瓜子，不喜欢吃瓜子的同事都把瓜子给了他。逐渐地，全单位都知道小文喜欢吃瓜子，谁家里有喜事，无论平时和小文关系好与坏，感情深与浅，甚至刚进单位几天的员工，都不会错过小文，肯定会把瓜子糖给他送去。到了秋冬季，几乎天天都有瓜子吃，碰上哪一天是个大好儿，小文能收好几包瓜子糖。每一包瓜子糖最少得随一百元份子钱。小文经常安慰自己：等过几年自己儿子结婚了，这些钱就都收回来了……

这个月单位同事的喜事接二连三，小文一个月工资都不够随份子，还得从家里拿钱。家里实在太困难了，房贷、水电费、煤气费、儿子在大学的生活费都在等着要钱，生活压得小文喘不过气来，就连自己买个瓜子吃也心疼，同事们发的瓜子他更害怕。

小城的吃瓜子冠军此时再听到谁喊一声“小文，吃瓜子……”他的头就嗡嗡作响。

“没想到，咱小城的吃瓜子冠军，现在也发愁吃瓜子了。”同科室的同事看出了小文的烦恼。小文苦笑着无奈地摇摇头：“瓜子，现在是真吃不起啊”。

一位不吃瓜子的同事对他说：“瓜子我也喜欢吃，但是我不能吃，一吃就上火。俺朋友开个茶社，经常待客，免不了喝茶嗑瓜子，可他也不能吃，炒的瓜子不但上火，含糖量也大。”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小文看着桌上的瓜子发愣思考：现在的瓜子有葵花籽、西瓜籽、南瓜籽，口味有五香的、焦糖的、咸香的、奶油的、原味的……可这些瓜子均为炒货，经过加糖炒制，长期吃确实容易上火增加血糖含量。

小文就寻思：能不能做一种吃了不上火的瓜子。

根据爷爷奶奶当年炒制瓜子的秘方，小文经过无数次次试验，终于研制出一种不含糖、不上火的瓜子。一上市就非常受茶楼会所这类高档场所喜爱。

没想到吃瓜子，也吃出了一桩小生意。

——首发2022年10月15日《新乡日报》副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