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夏桐柏的头像

夏桐柏

网站用户

散文
202201/21
分享

一梦浮生千古愁

说是一代英君,比肩秦皇汉武唐宗,于乱世间崛起 枭雄,不啻是一个笑话;

论及千年词帝,竟引后人注目南唐,而致五代十国 之上,还真是一个神话。

他精书法、善绘画,通音律,以词为命,虽然只存 世四十余年,其一生所创词作,艳咏愁吟,走向巅峰, 竟就流传了千年;他从王到囚,盛享半生荣华,却又罹尽屈辱,历受天上地下之极致,愁思百结处仍思梦里涅槃,跌宕间换得了一封千古绝唱。

只因天教心愿与身违。这位身居南唐一国后主、才奉一代词宗,本是无意皇位的李煜,却因政治旋涡之能,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一心只想一壶酒、一竿纶, 万顷波中得自由的书生,推上了那万人垂涎的皇帝宝座,未曾想,却终致毁掉了李煜于文学艺术及对风花雪月生活的幸福追求,还有那“四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山 河”的支离破碎.....

“最美丽的诗歌是最绝望的诗歌,不朽的篇章是纯粹 的眼泪”。在李煜辞世近千年后,法国人缪塞曾就文学作 品的“不朽”,作出了这样深刻的注解。而最终成为李煜“绝命词”的一首《虞美人》,正是当得起这样的评价。

公元978年8月13日,这天又是一年"七夕”日,也是李煜四十二岁的生日,可天意却又让这年的七夕日,成 了李煜离别这个世界的“忌日”。

这是一个灼灼夏日的夜晚,不论是因酷暑袭入的 热风,还是因张灯结彩而稍显热乎的“西楼”礼贤宅内, 为数并不多的宫娥,正以热烈的歌舞庆贺李煜的诞辰日,但李煜却依然感受不到一丝的温馨和欢愉,一身痛楚萦怀的人,哪里还能感知到此时的繁华和喜庆?李煜顾自举樽纵饮,因为他心中始终萦怀着国破是恨,别离 是愁,思念是苦的心念,虽饮“鸠”止渴非良猷,却仍于刻骨铭愁中醉饮一壶又一壶,只求麻痹一直都在梦幻中的心智,以期得到片刻安宁。酒至半酣,恍惚间,李煜似乎又看到了江南故国的无际银涛,万里玉山,三千里地山河又一次催生起他瞬间泉涌的词华才思,而致挥笔 提前为自己写下了传唱千古的“墓志铭”一一《虞美 人》: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 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

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 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这首风靡后世的绝美词作,是一曲生命的哀歌,也是一首千古绝唱,它淋漓尽致地展现了一个亡国君主难以逝去的沉沉剧痛。在这首词里,李煜把江南的春花秋月、雕栏玉砌的皇苑、金钗红粉的宫娥、繁华富庶的故国,都付诸于心中的那一波波永远东流不息的春水。他以一个“改”字,向天地倾诉着一腔的悔恨,呼号着沉重的不甘,幽恨着萦绕的痛愁。他不顾一切地授命宫娥羽舞彈唱,再已不管是否会声闻于外;他只冀望梦中涅槃,让故国往事长寄于胸。从悲哀的词华里,我们看到 的是一缕缕的血迹泪痕,读到的是一汍汍柳啼花怨。

这首《虞美人》词是李煜的巅峰之作,但也由此将他送上了去往西天的不归路。宋太宗赵光义听报后,怒发冲冠,他不能容忍已为臣虏三年,却仍心怀故国、不思臣俯的“违命侯”继续存在人间,宋太宗即遣人用一壶“牵机”毒酒,结束了李煜半世荣耀半世屈辱的人生,让他的生命永远定格在了四十二岁。从此,李煜只能一缕亡魂幽飘于北国,隔着千山万水,隔着天上人间,遥望那一方再也回不去的金陵秦淮。

李煜未曾做到一代明君,却成为了一名亡国之君。 家国沦丧后,他屈居北宋朝廷贱为臣虏,虽没有春秋时越王勾践忍辱复国的心胸和志向,却也未像三国时蜀汉 后主刘禅乐不思蜀那样放纵去国。而李煜因天时大势, 因南唐实力,因自己治下的弊政,还因念着为了千万南唐百姓免遭生灵涂炭,他弃困守一博的一念初衷,他降了,虽满腔怨愤不愿降,但他还是降了。他忍辱为虏, 三年中反复咀嚼痛愁与悔恨,无时不心念四十年来家国,无梦不怀想三千里地河山,即使被宋太祖辱以“违命侯”,也丝毫不折他最后的傲骨,仍在囹圄中写就一篇篇“金锁已沉埋,壮气蒿莱”;“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的不朽名作,凄美的寄托着他在国亡家破后,不堪回首的一寸寸极哀幽幽情思…...

做个词人真绝代,可怜薄命作君王。

李煜自公元961年即位,至公元975年赵匡胤派兵攻下南唐,14年多的时间里,他一直以矛盾的心理,忍辱 负重地挣扎在北宋朝廷必欲灭其国的强权高压之下:李煜的登基大典因依惯例树起了象征皇权的木制“金鸡”, 而被赵匡胤怒斥后改称为“怪鸟”;李煜欲为已驾崩的父亲李璟评定谥号,却须要上表请求宋太祖赐封;为图苟存,李煜忍辱在父皇李璟改称“南唐国主”后,再度低首降号为“江南国主”;虽倾掏国库年年岁贡,却致朝送贡物的皇弟从善被扣汴京而终不得回。赵匡胤步步进逼,李煜步步紧退,为的是委屈求全,以让他的南唐王朝能偏安一隅,不致从王国走向亡国。

“离恨恰如春草,更行更远还生”。这是一个发生在秋天里的故事,秋意醉人亦碎人。黄花散落,满地尘香,只是这散落的花叶是愁也是哀。又是一年的重阳佳节时,被赵匡胤扣留在汴京的兄弟从善,已然无法在金陵偕同李煜一起兄弟登高插茱萸,而且“雁来音信无凭, 路遥归梦难成”,这生生的离恨给李煜带来了不尽的悲伤愁怅。李煜有一种想哭的冲动,泪水从他生有重瞳的眼眸中流淌出来,缓缓地布满在已充斥着恨意的双颊.....李煜在朦胧的泪眼中,似乎已然看到了家国命运的绝望和无助,也似乎终于悟到了一直在偏安的企望中自欺,并欺人于外的残酷现实。

李煜此时生出的痛苦与绝望,也为他找回了一抹难得的倔强,他此前的一味忍让,并不代表他没有底线。 面对赵匡胤几次三番力压他前往汴京,李煜对递来的书 扎和派来的宣诏使节,软拖硬抗,坚不赴宋。他深知,只要离开南唐,他的国家就将不复存在。李煜展现出他文人骨子里最后的一丝傲强,既让赵匡胤颇感意外,也挑战了宋太祖对南唐勉存的一点耐心。公元974年9月, 赵匡胤终于决定发兵与李煜兵戎相见,完成他的一统霸业。

远处,一声凄厉的鸦声,惊醒了在深宫里徘徊的李煜。在退无可退,忍无可忍的末路上,他难得的对臣下誓言:“他日王师见讨,孤当亲督士卒,背城一战。如其不获,乃聚宝自焚,终不做他国之鬼”。遑论其是否真能抗住宋师的铁蹄,但李煜毕竟终于启动了筑城聚粮,募兵抵抗的战车,并下旨停止了南唐一直沿用的北宋年号。他几次调派海军水师及各路步骑军马,节节抵抗北宋大军;他罕见怒崭假战真降的金陵城防统帅,以振军心民心。更如宋军统帅战后所述:后主比想象的竟还要强硬,多次劝降都无结果。此时虽仍有战将用命,奈何南唐大势已去,北宋一统天下的历史车轮,终要碾过这江南的三千里地山河了。到这时,李煜好像也明白了:

“鸦啼影乱天将暮,海月纤痕映烟雾。修竹低垂孤鹤舞,杨花风弄,鹅毛天剪,总是诗人误”。待到他悟出国破家亡的结果原乃因由他“诗人误”时,却已是一切都再也 无力回天了.....公元975年十一月二十七日.金陵城破。山河破碎之日,北宋铁蹄踏进了金陵城内的宫苑街巷,也踏碎了李煜最后一丝的“王国梦”。“林花谢了春 红,太匆匆”.....

那应该是李煜记忆里最寒冷的一个冬天。在这个朝来寒雨晚来风的冬天里,他的“王国”跌落进了“亡国”的深渊,带着无尽的悔恨,带着失落的痛愁,帯着一身的屈辱,带着对南唐百姓的护爱,他没有逃亡,他选择脱下龙袍,手捧国玺,“肉袒”出降。祖辈留下的大好江山, 终致在他手上化为了灰烬。迭据《南唐拾遗记》所载, 在李煜终于汴京亡故后,“凶问至江南,父老多有巷哭者”。由此看来,李煜虽輸了江山,却也赢了民心,谁又能说,他是一个庸憒无能的昏君?谁又能说,他是一个酷残百姓的暴君?

“四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山河。凤阁龙楼连霄汉,玉树琼枝作烟萝,几曾识干戈”?千年来人们总是责怪李煜荒于朝政,以致把大好江山拱手让人。其实追溯历史的轨迹,李煜确是从来不曾识干戈,但也仍以一己文人之力,督江南小国的数万兵马,竟然苦苦勉力支撑地抵抗了北宋十数万王师达一年多之久,这能说他只是一个被江南的香风花雨泡软了骨头的无能君主吗?或许李煜也未曾料到,千百年来,使得一隅南唐小国的声名竟能超然于那五代十国之上,难道不正是因缘于他这位千古词帝吗?

冰寒的雪花落在李煜的脸颊上,凝成了他心中永远无法融化的冰山。亡国之后,一直倔强不朝的李煜,已经不能再有任何选择,他只能乖乖地同后妃、百官一 起,身不由己地启程登上了北上汴梁的船只。那天,江南罕见的寒风,搅着雪花无情地扑打在这一队臣虏冰凉的脸上,呼啸的风雪,也未淹盖住那教坊正在奏响的别离歌声;漫天飞雪,尽如为南唐“葬仪”撒下的“钱纸”。李煜痛苦地记住了这个仓惶辞庙日的悲凄时刻,恍惚中,他知道此际一朝为臣虏,即已是天上人间。面对流水落花春去也,唯有垂泪对宫娥.....公元976年正月,李煜在极度的痛楚中,走上了仅只三年不到,始被屈辱幽禁的愁恨离程。

南唐亡国,唯传至第三代的后主李煜,国祚延续仅只四十余年。这不排除李煜不懂治国、唯力注文学诗作、专以奢曲华词欢娱宫廷的偶然性,但更为主要的还是那一朝一代的兴亡更替,才是历史发展的真正必然。 当时,李煜与其父、其祖生活或奋争的那个年代,正是中国社会由统一走向分裂,又由分裂趋向统一的五代十国时期,是天下政治风云瞬息万变的动乱年代,也是刀光剑影闪荡,群雄逐鹿的年代,更是黎民百姓横遭血雨腥风洗劫的苦难年代。

其祖李昇南北征战建立南唐后,励精图治,至其父李璟即位执政前期,南唐尚是五代十国时期经济文化最为繁荣、社会发展最好的皇朝。但至李璟执政后期,南唐国运就已开始衰微势弱,公元958年,李璟即始向后周称臣,撤去帝号,改称“南唐国主”,并岁岁向后周朝贡。

当此一直在奢华享乐的皇室里长成,时年二十五岁的李煜,于公元961年无奈登基称帝时,接手的南唐朝廷实际上已经是一座风雨飘摇,积贫积弱的小朝庭,早已没有了前代时的显耀辉煌,而李煜即位后,还要向比他先一年发动“陈桥兵变”取代后周的赵匡胤北宋朝廷称臣纳贡,这让本就濒临空虚的国库更加不堪重负。

“转烛飘蓬一梦归,欲寻陈迹怅人非,天教心愿与身违”。此时宁愿做词帝,也不要做皇帝的李煜,已把自己喻诩为无法主宰自己命运的“蓬草”和“蜡烛”。但是无奈归无奈,毕竟已称帝。登基之始,当文武百官与后妃王公在他脚下山呼“万岁”,在那一阵阵震聋发聩的轰响呼声里,李煜这个年轻的帝王一时间也似乎热血沸腾,他仿佛听见了一种召唤,他仿佛看到了天下苍生那充满渴望的眼睛,他还似乎感受到了列祖列宗希冀自己能光宗耀祖的殷切期盼。他曾于一闪念间,也立下了无论多么艰难,都要把祖宗基业发扬光大的志向。因而也曾在大臣张佖一份谏劝“效仿汉文帝,休养生息,励精图治”的奏折中,认真批示说:“朕必善初而始终,卿无今直而后度”。

李煜的政治与军事才能几乎为零,更可惜他的治国热情往往也只是心血来潮,却始终钟情于诗词书画、歌舞乐曲,沉醉于美酒情爱之中。其实千百年后的我们, 也没有理由怪罪李煜不理国事,而专好文艺与爱情这一于帝王应是不务正业之责。如或要论及,李煜既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位;若遑论南唐三世而亡,此前也还有比南唐更盛的秦、隋二朝,不是仅以二世即亡之车鉴吗?相比前朝后世那些昏庸无道,碌碌无为却只知享乐无度的昏君、暴君们,这位南唐后主却在他有限的生命里,仍留给了我们大量的文学瑰宝。因此,纵然他是一名亡国之君,却并不妨他始终成为后世怀想追念的一代千古词帝。

“闲梦远,南国正芳春。船上管弦江面绿,满城飞絮混轻尘。愁杀看花人”。李煜执掌南唐十四载期间,江南河山不仅偃息了战乱,经济文化也得到了一定的繁荣。李煜即位后,由于他善书法、工绘画、精诗词的重要影响力,南唐社会的 文化用品事业得到了长足发展和进步,诸如笔中翘楚, 以“尖、齐、圆、健”特点的宣州诸葛笔;以“落纸如漆,万载存真”著称的李廷圭墨;以“坚韧细腻,光润吸墨”享誉的澄心堂纸;和以被称为砚台中“和氏璧啲歙州砚, 这文房四宝产业实现了极大繁昌,更延及当时已是十分浓郁的文学氛围,它超越了历代帝王于此方面的功业, 超越了千年时空的界限,为博大精深的中华文化事业的 千年传承,做出了积极的突出贡献。

“黄袍换得紫袈裟,只为当年一念差,我本西方一衲子,为何生在帝王家”?这是流传数百年的一首《归山词》的上阙。相传这首《归山词》是清顺治帝亲作,因此后人多说顺治帝继承大统做皇帝,其实与福临不愿登基的初心是相悖的,由是也和李煜的“天教心愿与身违”之念相同相通。这二帝,虽然隔着千年的凄风苦雨,刀光剑影,然却都是被皇权羁缚着的可怜人。

李煜并非嫡长子,南唐皇位本来也不会是他的,但天意却让他前面的五个兄长先后夭亡,而且李煜生就帝王像,且富有才华又受皇父偏爱,尽管他一直恐惧皇位 争斗,无意政事,志在文学,醉心经籍,痴心儿女情长,俨如严子陵垂钓富春江,只想做个杖着“一棹春风一叶舟,一纶茧缕一轻钩。花满渚,酒满瓯,万顷波中得自由”的隐士,以图活色生香,幻求一个碌碌无为的“混名”。 但千算万算,却还是百般无奈地被推上了皇位。此实乃其国之不幸诗家幸啦。

李煜,这位烟雨江南里如丁香一般的男子,自比潘安,更是气度雍容;浪漫细腻,却也惆怅忧郁。他与天生丽质的大周后恩爱十年,“醉拍阑干情未切”;两人互相倾慕,“重按霓裳歌遍彻”。每每于后宫里“春殿嫔娥鱼贯列”,“风箫吹断水云间”后,也要牵着大周后的纤纤玉 手,你侬我侬,殷殷叮咛左右“归时休放烛花红,待踏马蹄清夜月”。李煜和大周后虽是君臣,却也是夫妻,更还是知己。十年里,在一场场宫廷醉生梦死的欢歌乐舞琴曲里,他与这位临风醉,踏月行的皇后,以词为红娘, 以乐为红线,用了十年相慕相恋,在琵琶曲中结下了一段风流了千年的词帝曲后良缘。

曲罢舞歇,大周后病了,且重病不起,带着一腹愁怨逝去。小周后来了,小周后是来探望姐姐大周后的。 李煜于十年后再度遇见时,竟异惊之为“蓬莱院闭天台女”,直呼“惊觉银屏梦”,“相看无限情”。从此后,李煜悄语小周 后“寻春须是先春早,看花莫待花枝老”;当其春心正一发难收时,小周后更是“刬袜步香阶,手提金缕鞋”,应姐夫之约于“画堂南畔见,一向偎人颤”。这一场场幽会,给李煜和小周后各自留下了瞬时难忘的幸福记忆,也意外地为中国词坛留下了一首首美妙绝伦的艺术词章。

李煜是一个乱世君王,却也是个多情的才子。恰是这份多情成就了他酷爱的词坛艺术,但也恰是这份多情,最终坍塌了他的家国山河。因此他所承担的每一个角色,又注定都是悲剧。他短暂一生的文学创作,在经历了娥皇的早逝和亡国之痛后,实现了一个逐渐的转折:即由云端似的浮糜艳丽之词风,落到了一如烟火人 间的真淳浓情的词风,更在后期又化成了恸人肺腑、生死与家国难别离的悲悯词风,一举铸成了千年文学殿堂里星光璀璨的词帝宝座。

纵观李煜一生艰涩的心路历程,他一直都在愁郁、 愁苦、愁楚、愁恨的心境中跋涉:无意为帝,却又为无法摆脱这一命运而愁郁;因凶残的太子弘冀嫉妒自己的“帝王之相”而倍觉愁煎;因爱妻、爱子不幸相继早亡而愁楚;因皇弟从善被扣留汴京而愁苦;因企望偏安江南又须仰宋廷鼻息而愁惧;因抵抗北宋铁蹄的征伐无望而愁悲;因无力保护小周后免遭蹂躏而愁愤;因思国还家无期、屈辱无尽而愁恨.....他无尽的愁情痛绪恨念一如不绝滔滔,进而迸发出“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那磊落跌荡的震憾呼号。

读懂了李煜人生中的伤有多痛,才更能理解李煜那旷世绝词中的愁就有多浓。这个温情的皇家男子,在被幽禁的最后岁月里,仍然沉重地深陷在故国里“往事只堪哀,对景难排”的忧思之中,泪盈愁叹“相得玉楼瑶殿影,空照秦淮”的忧寄之情。他如此遥托深情,到底是江南孕育了他,还是他传诵了江南?只是江南太过温润, 只是李煜太过痴情,注定了南唐不会成为一方霸国,盖世词帝更不会成为一方霸皇。

一抔黄土,掩尽了多少风花雪月故事;一樽冽酒, 又枯朽了多少人璀璨的青春。

从那一年仓惶辞庙时寒风飘雪的凄苦冬日,到两年多后艳阳蝉声的灼灼夏日,时光在李煜日渐增长的孤 独、痛愁、无望中逝去,我们似乎看到李煜在《相见 欢》里“无言独上西楼”,清愁着“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的孤寒;我们还似乎听到李煜在《乌夜啼》里,感喟那“世事漫随流水,算来一梦浮生”的宿命。他的痛思愁绪一如仍停留在悲凄垂泪对宫娥的那个日子里:秦淮河上一片冰凌,金陵殿楼已是一片皑皑雪白,他的无垠江山在他凄愁地仰面闭目间已然飘渺。当穿越千年的时空隧道,冥冥中,在漫漫沧桑的岁月古道上,曾经身着锦帽貂裘的李煜,与身边依偎着的大、小周后,毅柔肃烈地一起走过了冬寒,走过了盛夏,一直走到了岁月的尽 头里……

一个孱懦碌碌的亡国之君消失在了历史的烟尘之中,一位盖世词帝却依然于千古流芳!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