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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桐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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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12/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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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味乡愁说“过早”

早餐,是每一个人在每天早起后的必做功课。

有的地方将早餐称为“吃早饭”,有的地方标为“吃早点”,也有的地方说是“吃早茶”,可却唯有荆楚大地城乡,却是将早餐谓之为“过早”。从我记事起,这“过早”的吆喝声在数十年来每每于早间,即此起彼伏地响起在荆楚市井里的街头巷尾,一句“过早冇”,成为这里邻里亲朋、同事友人间每天最早的问候,最亲近的语言,最热情的招呼。这就是当一种餐食文化演变成一种乡愁后,必将会成为任何一个人骄傲的灵魂,这样的乡愁已是一座城市里最为青睐的市井文化。

据说,“过早”一词,最早见之于清朝道光年间的《汉口竹枝词》所载,而实际语言中的“过早”,却比那刊载的文字还要早。千年来民间中的习俗语言都是约定俗成的,例如“过年”、“过节”、“过日子”……在民俗里,那确实是把“年”、“节”或者“日子”,这些中华传统特定的喜庆时日或者日常人生,通过冠以一个“过”字,来凸显它异常隆重的仪式感。而荆楚百姓把“早餐”称为“过早”,那不仅仅是对早餐的情有独钟,更显示的是一种充满希望的生活态度。一个“过”字,它凸显了早餐在荆楚人日常生活中的地位;一个“过”字,它彰显了早餐在荆楚人一天生活中“仪式”般的启动;一个“过”字”,它述说开了荆楚人获得幸福生活的变迁……

武汉是长江上的一座特大江城,无独有偶,我的家乡监利也是地处长江北岸的一座江城,当然是一座县级小江城。她同武汉一样,千年间自开埠以来,也因之久远的南来北往的码头文化,而逐渐繁衍兴盛起了这吆喝之为“过早”的早餐文化。从五十年代末我记事起,无论春秋寒暑,几十年来的每天凌晨始,家乡的街头巷尾,犄角旮旯处,满城里都是早餐店摊飘逸出的袅袅烟火气,可谓是一街摆万象,一巷尝百味。

在六、七十年代里,县城还不大,那个时候每天过早的人们,最喜欢去的就是北门街上一家名“东风食堂”、一家名“四季美”的国营饮食店。店堂里的早点不仅品种繁多,有濡软酥香的油条、糍粑,有松软汁浓的发糕、肉包,有糯甜可口醪糟、蛋酒,有绵柔味重的包麪、馄饨……色香味美,应有尽有。更还有那人人津津乐道的,一碗用文火熬制的鸡骨、龙骨高汤佐吊的碱水细汤面。那金黄色的丝面柔而滑顺,那清汤鲜香味浓,挑起一筷面吮进嘴里滑溜绵爽,喝一口面汤醇润鲜郁,真是一碗清而不油,汤浓不腻,香郁味滋,咸淡适宜,口齿留香的过早佳点。虽数十年里几度经济和社会形态变化,这碗早餐面条在热衷于过早的家乡人们的心里,就如同现在闻名全国的重庆小面、武汉热干面一样,经久传承不衰,让人回味悠长。

悠悠天宇旷,切切故乡情。素有盛名的监利鱼米之乡,一直都是食材丰富,更也因历史文化悠久,故而那个年代里,尽管人们生活的贫淡比不了如今经济的繁荣,但在“民以食为天”而衍生出的乡愁里,总是会凸现有一个“馋”象。这种因乡愁情怀的“馋”象,在“过早”中,在热气盈盈、食客围座的店堂里,虽也是人们裹腹生活的重要一环,却也是芳草年年青,山水岁岁念,百感生,向往近,清梦膏味盈,那晨间浓郁乡愁的一场仪轨。因为过早的人们食用的不仅仅是一碗碗热乎乎的面条,一份份糯甜酥香的早点,那是人们在热气蒸腾中的早餐间,释放的日复一日里对生活蕴含的殷殷眷恋,对辛勤奔波在岁月里的热切渴望,对绵愁乡情家念的一缕缕延续升泰的衷情热怀。

六十年代时,我也才是童年向少年转换之间,象“东风”、“四季美”这些大人们推崇的餐饮店我也不可能常去,但小时候吃过的东西,特别是那一碗过早的面条,几十年后依然存在着一种独特舌尖上的记忆链,它一头系在萦绕心灵深处的家乡,一头连着我时常走南过北的异乡。不论是工作时的出差,还是退休后的出游,总会油然生出一种对味蕾记忆的寻觅,总似有垂涎袭来无肴啖之憾叹,它不以时空的隔离而淡忘,它就是一直萦怀在心底里,那份源于“过早”而烙印在舌尖上的乡愁记忆。

时至今日,家乡的街道变宽了,楼房长高了,店铺商号鳞次栉比,街头市场几经沧桑变迁后,到处一片繁华景象,但是最日常的“过早”,这一最民间的生态却是顽强地一直走到了现在,岁月也在这般月月年年好时光的期盼里,缓缓流淌……

每当晨曦初露,起早贪黑的店家就早已升起了火炉,热气腾腾的大汤锅,即是召唤起大街上早起行人对过早热望的诱惑。一应早点依然是应有尽有,但那一碗热乎乎的面条却是每家摊店经营的主打早餐名品。在滚烫的汤水锅里掸起的一碗碗面条,再也不是以前的那碗单纯的原汤面,汤锅的近旁案桌上还摆列着一盘盘在江南被称为“浇头”,在我们家乡被称为“码子”的半成品食材。

这些半成品食材有橙色的黄鳝丝,有白色的黑鱼片,有绛红色的牛肉丝,有赤红色的猪肉丝,有猪肝、猪肚、猪腰花等十余种码子料,备以按顾客的选择,在现场用三分钟左右的时间,即可用一口炒锅翻炒成香浓美味的“码子”,淋摊在碗面里。一碗热腾腾的鱼片面端上桌,满满的堆上碗沿,踡卧在透亮面汤里的,黄的是龙须碱水面、白的是柔滑的黑鱼片、绿的是葱花、红的是辣椒,氤氲在雾袅袅的热气里,张开嘴,深吸气,就能嗅闻到面条的芳香,鱼片的鲜香,汤汁的味香和葱椒的清香。好一碗碗色香味美的黑鱼码子面条,相信你看到这里,即使没有垂涎欲滴,也会被陶醉了吧。

如今,过早的意义早已不是家乡人民单纯裹腹的需要了,它更多的是人们的一种生活态度,是对美好生活的一种追求。每天早晨,大街小巷里的早餐摊店门前即是热闹异常。这些来过早的人群,既有独自一人的,多数是朋友结伴而来的,青年人、老年人不一而是。他们呼朋邀友,围桌而坐,抢账买单,好一幅亲和、热闹、勃兴的街市图,启开了近些年来城乡上下又时兴起的一种过早模式:喝早酒的悠然慢生活。

店老板麻利地拿上来几个铸铁的三脚小火锅架,安上一块固体酒精,打上火苗后,放上一只小炖钵,里面即是店里早就做好、由客人点餐的诸如红烧牛腩、水煮鱼片等菜肴;或再佐以几小碟卤拼、炸花生米等凉菜,友人们端起各自面前倒好了酒的杯子,在一抹悠闲的时光里,绽一颜笑脸,碰三、五盏友盅,絮叨一番情调,欢聊几句趣事,畅叙相互情怀,谈谈说说间,几杯醇酒碰干,一桌菜肴见底,随之再叫上一碗碗热乎乎的清汤面条,压一压胃里的酒意。我饮不尽器,半酣味犹长,一日里的过早,一次晨间的早酒,就在这样热闹、热乎、热烈、热情的欢聚时光里欣然遇见、握手别散。

不容讳言,如今家乡的人们已将“过早”,不仅仅看做是唤醒自身沉睡了一夜味蕾的享受,看做是开启新一天抖擞精神再出发的加油站,也还看做是愉悦身心、感受生活的兴奋场。就曾有人对“过早”的这一仪式感,释出了它源于中华语言文字奥深的魅力。曾有家乡一位朋友对他的一位女性同行者戏说道,我们现在一起过早?对方答说:好;于是他又问说,我们等会一起过中(俗语:吃午饭)?对方又答说:好;于是他接着再问说,我们晚上一起过夜?对方此时发现了他这个问话的岐义,乃笑答说:不可,只能说“宵夜”。于此间可见一个“过”字,不仅如若搭配的宾语不同,其意涵也将不同;而且也足见中华文化的博大精深,语言文义的渊远流长。

对家乡的情怀源于对乡土生养的敬畏,对家乡的情思源于对乡味难忘的追寻,对家乡的情缘源于对亲朋不弃的恩谊。兴盛在家乡街头的“过早”,进而如今氤氲在街巷里的醇香,从初起只是因早起需吃点东西的发心,到如今热络欢快的围聚;从今昔饮食品种的变化,到时今并不拘泥于传统生活态度的转变,虽然有人已叫不出老街古巷的地名,虽然有人的乡音里已经不是那么纯粹,但百结缠绵,寸心柔转,依然使得传世至今的一个“过早”,就串起了一份浓浓乡愁的延续;一个“过早”,就深化了一城市井百味的传承;一个“过早”,就繁盛了一地乡土文化的发展;一个“过早”,更是丰富了中华传统文化对美满生活的创新。

望不断的是一方故土亲情,忘不了的是记忆中的乡愁滋味,念不尽的还是家乡那一晨晨的“过早”市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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