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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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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808/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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涛声依旧

    

                                                        乌  人

    去年七月末,我再次踏上阔别了十三年的青岛的土地。青岛已经变成了一座现代化的大都市,若不是那并不陌生的青岛口音,和那些记忆中的文化景点,我真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已踏在了青岛的土地上。

    在青岛,我只逗留了三天。离开青岛的前一天晚上,我便独自来到了十三年前经常光顾的海滨浴场。

    这天的夜色,一如十三年前那个晚上。一轮满月明晃晃地悬挂在天空上,泻下一海滩银光。游人散去了。喧闹了一天的海滩,此刻已经安静了下来。只有那涨潮的海浪,一浪涌着一浪,宛如十三年前那个晚上一样,依旧送来阵阵震耳的涛声。我在海滩上极想找到我十三年前那个晚上曾经待过的地方,可哪里还有它的踪影?映入眼帘的几乎都是这十三年中兴建起来的新式建筑。我坐在还在发着余温的沙滩上,听着越来越响的涛声。这时已经是深夜十一点多了,除了公路上汽车的奔驰声和偶尔从哪个歌舞厅传来的断断续续的打击乐,整个海滩上的情景和十三年前那个晚上几乎一无二致。

    十三年前,我为了体验一下大海晚上的生活,特意在这里待了整整一个晚上。记得大约也是这个时候,或许比这再早些,我只身一人来到这里。我换上泳衣,便一头扎进海里。我放松整个肢体,一边在海里舒畅地游着,一边调动起所有的神经,捕捉着大海晚上的每一个细微的变化。这时,时间概念和所有的俗世杂念似乎都不存在了,只有一眼望不到头的大海。我游了很长时间,觉得体力有些不支,就上岸沿着海滩慢慢走起来,等到有些困意了,我便在更衣处的水泥廊上躺下来,准备睡一觉,以便明天早上再观察一下海上日出。可是谁知,晚上的涛声竟然那么大,那么响,就像有几个机群同时从上空飞过。我躺在那里,满耳全是轰然的涛声,我根本无法入睡,便只好再次站起来,向海滩上踱去。这时,我突然发现一位老太太向海滩上走来,我不由警觉起来。半夜三更,一个老太太到海滩上干什么?莫不是……我顿时觉得肩头多了一付沉重的担子。我便悄悄地尾随在老太太的后面,非常警惕地注视着老太太的一举一动,生怕让老太太发现了我,会改变自己的主意。那时,老太太什么时候再产生这个念头,只有天晓得!我又不能天天到这里来守候着。再说,青岛这么大,海滩有的是,你能知道老太太还会来这儿吗?她再换一个地方就不行么?于是,我更觉得肩头的担子很重,很重。可是,老太太并没有直接向大海走去,而是沿着海滩一边走一边好像捡什么。我想,很可能老太太发现了自己,故意这样佯装一下;好迷惑住我,然后,冷不丁乘我不注意,再……我心里说;好狡猾的老太太,您以为这样就骗过了我吗?我才不上您的鬼当呢。我便更为警觉地悄悄尾随着老太太,唯恐稍不留神会让老太太从我眼皮子底下溜走。然而,我又枉费了心机。老太太还是像开始那样,沿着海滩一边走,一边好像往起捡什么。我心里就又说:老奶奶,您就别跟我捉迷藏了。您想那样,就快点!别这样,上不上、下不下地吊我,怪难熬的。可老太太依然那样不紧不慢地在海滩上一边走,一边捡着什么。就这样,整整将近一个晚上。直到那轮满月快要掉到大海里去了,老太太才开始往回走。我便跟着,一直悄悄尾随到一片居民区,发现老太太走进一座很简陋的院子里;就加快脚步赶到门前,轻轻推开那扇虚掩着的柴门,见老太太正往一个竹篓子里倾倒着她从海滩上捡回来的废弃物。这些废弃物,借着快要跳到大海里去洗澡的月亮的余辉,我发现全是白天游客扔在海滩上的塑料袋啦、盒子饭的盒子啦……我心里一沉,便抬头向老太太望去,正好和老太太望着我的目光遇了个正着。我一时有些很不自在,想对老太太解释点什么,但终究一句话也没说,便扭头走了。

    这时,海滩上涛声依旧,所不同的,只有我自己的心境。

    老太太有三个儿子。老伴早死了,老大孩子都大了,但又没有办法给孩子找份工作做,生活很清苦,顾不上,也没能力赡养老人。二儿子不学好,一天在外边乱混,媳妇正和他上法院闹离婚,没心思照顾老人。老三怕媳妇,不敢赡养老人。老人本性好强,不愿间壁邻右说孩子们不孝顺,就只好每天深夜出来到海滩上捡些游客们白天丢弃的东西,卖到废品收购站,换几个小钱,勉强糊口度日。

    唉!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于是,我便怀着这样一种沉重的心情,连海上日出也没看,就离开了海滩。

    这件事,一晃十三年过去了,可当时这件事所给我的震慑力至今仍在我的心头压着,没有一天曾经离开过我。今天,再次来到这里,冥冥之中就是想要再来看看,看看这位老太太是否还是一如十三年前那样。

    我这样想着,一边在海滩上漫游着,一边等着老太太再次出现在我的面前,这时,公路上汽车的奔驰声显然少了许多,就连那敲得人心头怦怦直跳的打击乐似乎也感到疲倦了。只有一样东西还一如既往,保持着永不变化的模样——那就是涛声依旧那么响,那么大,灌得人满耳全是轰轰声。

    正在这时,我看见远远一个人影蹒跚着向海滩上走来。直觉马上告诉我,这就是我一直挂在心头的老太太。我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一边慢慢遛着弯儿,一边等着老太太走近些。可是,老太太没等走到我跟前,就返身往回走去。我急了,连忙一路小跑向老太太追去。等我跑到老太太附近时,我借着月光发现,老太太的满头白发好像变成了又一个月亮,停停落下来,停停升起来,在黑沉沉的海滩上画出一个又一个抛物线。这样,我就一边看着那抛物线,一边跟着老太太又一次来到了十三年前的那个居民区。

    一切又都重演了一遍。

    一时,我简直什么也说不出来了,就连大脑里的意识也仿佛凝固了一般。

只有涛声依旧是那么大,那么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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