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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笔杂谈
201808/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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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梦》与大同方言

                                                                

                                                             乌  人


   如果有人对你说,《红楼梦》与我们大同有着很深的文化渊源,你信么?假若你不信,我劝你还是回去细细读读《红楼梦》吧。

因为大约20世纪90年代初,我在第四次,也不知是第五次读《红楼梦》时,竟非常意外地发现了一句在我们大同流传很久的大同方言:“不当拉花家的”。当时这句大同方言对我的震动很大,我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曹雪芹竟会在他的《红楼梦》中用了这么一句非常地道的大同方言:“不当拉花家的”。曹雪芹怎么会把大同方言写进了这部巨著呢?当然,现在这句方言在我们大同已经很少有人知道了,更别说它的含义是什么,就更是无从知晓了。

    后来《大同日报》有一则消息说,大同发现一通石碑《重修大同镇城碑记》(现藏于大同博物馆),记载了曹雪芹高祖曹振彦当年为官大同的史实,这才消除了我心存几年的疑虑,也印证了曹雪芹把大同方言写进《红楼梦》成为可能。

    正因为这个原因,我最近又重读了一遍《红楼梦》,而且是中国《红楼梦》学会名誉会长冯其庸先生2004年重校评批本。

    这次重读的时候,我特意作了一些笔记。凡和大同有关的方言,我都一一作了详细记载。发现:在《红楼梦》中,除了上述那句大同方言外,尚有许多我们大同人耳熟能详的方言。除此之外,我还意外地发现我们大同的某些风俗竟也在《红楼梦》中有所反映。

    下面,我就将这次重读所见大同方言,捡些有特色的略陈一二,供大家辨别。

    一、首先是大同的儿化韵方言。早年间,我们大同人说话,有很多儿化韵,比如:“回来了”,说成“回儿了”;“今天”,说成“今儿”;“花”,说成“花儿”;“吹哨”,说成“吹哨儿”;“您”,说成“您儿”;“明天”,说成“明儿”;“昨天”,说成“昨儿”,等等等等。在《红楼梦》中,这些儿化韵的语言随处可见。尤其是王夫人、薛姨妈和那些管家婆诸如周瑞家的、赖大家的等人,她们在一起拉家常说话时,满口儿化韵语言,可以说是比比皆是,而且都是女性。男性则没有一个这样说的,我们不妨现摘一段大家看看。

    《红楼梦》第七回《送宫花贾琏戏熙风 宴宁府宝玉会秦钟》中薛姨妈说:“这是宫里头的新鲜样法,拿纱堆的花儿十二支,偏又忘了。昨儿我想起来了,白放着可惜了儿的,何不给他们姊妹们戴去?昨儿要送去,偏又忘了。你今儿来的巧,就带了去罢。”这里的“花儿”“昨儿”“可惜了儿的”“今儿”,全是儿化韵语言。后边还有“嗑着瓜子儿”“趁早儿”“哥儿”“花儿粉儿”的,很多,读者在读的时候,只要留心些,就会随处可见。

    由此我们是不是可以大胆猜想一下:曹雪芹的母亲和他家里的管家婆们大概都是我们大同人。不然,他是不会平白无故把这些儿化韵语言运用到人物的对话中去的。因为曹雪芹从小生活在这些出生于大同的人物当中,耳濡目染,自然非常熟悉大同方言。所以在小说中大量运用这些儿化韵,也就在情理之中了。否则,我们目前看到的《红楼梦》就是另一番景象了。

    二、“不当家花花的”。这句话实际就是我在前面所说的那句:“不当拉花家的”。只是这次在冯其庸先生的这个版本中有所变化而已。这是一句很普通的大同方言。但是,我们可以仔细品味一下,就是这么一句再平常不过的方言,你却可以从中体会出一种难以言传的人生体验。我们的祖先在他们的长期生产活动中,不知创造了多少这样内涵丰富的精彩语言,然而现在却越来越很少有人知道了。他们只知道有“不当”这样一种说法。却不晓得的“不当”正是从“不当拉花家的”演绎过来的。然而“不当”在这里就显得格外苍白,而“不当拉花家的”却能折射出一种非常复杂的人生经历和丰富的文化内涵。“不当拉花家的”,是责备?是劝喻?抑或还是……你很难一下说清它的确切含义。但它却是现在五六十岁开外的老年人偶尔还有能理解的一句俗话。可惜现在竟很难听到了。偶尔有人冷不丁说一句,大部分人还以为是外语呢。《红楼梦》第二十五回《魇魔法姊弟逢五鬼 红楼梦通灵遇双真》,宝玉的寄名干娘马道婆到荣府请安,见宝玉被烫成了这样,便与贾母商量为宝玉在菩萨前做功德以消灾,说:“还有一件,若是为父母尊亲长上的,多舍些不妨;若是像老祖宗如今为宝玉,若舍多了倒不好,还怕哥儿禁不起,倒折了福。也不当家花花的。要舍,大则七斤,小则五斤,也就是了。”这“不当家花花的”,一看便知是从“不当拉花家的”演绎过来的。现在为什么变成了这样?我想是冯其庸先生不知道这是一句大同方言,故而他在他的2004年版中改成了如今的模样。殊不知,这样一改,反而弄巧成拙,使这句本应很纯而且含义很复杂的大同方言,变得不伦不类了。第八十回《美香菱屈受贪夫棒 王道士胡诌妒妇方》,同样一句大同方言,不知何故在王一帖的嘴里又变成了“没当家花花的”。王一帖听茗烟说:“我们爷不吃你的茶,连这屋里坐着还嫌膏药气息呢。”王一帖就忙笑着说:“没当家花花的,膏药从来不拿进屋里来的。知道哥儿今日必来,头三五天就拿香熏了又熏的。”而人民文学出版社1974年版的《红楼梦》却是这样的:“王一帖笑道:不当家花拉的!……”可见诸本不同,都是因为不知道这句话是大同方言,才有了这些差异。当然,这也不可强求。因为不止他们,就是大同人,现在五六十岁以上的人恐怕知道的也不多了,更别提外乡人了。

    三、“天日”。这句方言,在我们大同地区,估计还有很多人知道它的含义,而外乡人恐怕就无人知晓了。这句方言的本意是指男女人的性器官。大意一般都是专指未婚青年还没见过成年异性的生殖器官,再具体一点说,就是还没有交媾的经历和体验。大同人经常这样说:“你还没见过天日呢,就这么着——”就是这么一句不登大雅之堂的大同方言,我万万没有想到居然会出现在了《红楼梦》里。估计曹雪芹自己也不太明白这句大同方言的真实含义。不然,他决不会让这句方言从贾母的嘴里说出来。贾母是怎么说的呢?《红楼梦》第四十九回《琉璃世界白雪红梅 脂粉香娃割腥啖膻》中写宝玉饿了,连连催饭。好容易等摆上饭来,头一样菜便是牛乳蒸羊羔。贾母便说:“这是我们有年纪的人的药,没见天日的东西,可惜你们小孩子们吃不得。今儿另外有新鲜鹿肉,你们等着吃。”

    四、“咸屄淡话,咬群的驴子似的”。不用说,人们都知道这是一句骂人的大同方言。曹雪芹在他的《红楼梦》第五十八回《杏子阴假凤泣虚凰 茜纱窗真情揆痴理》里写芳官因为洗头水和她的干娘吵了起来,芳官的干娘就恼羞成怒,骂芳官道:“不识抬举的东西!怪不得人人说戏子没一个好缠的。凭你甚么好人,入了这一行,都弄坏了。这一点子屄崽子,也挑幺挑六,咸屄淡话,咬群的驴子似的!”现在我们大同人却简化了这句话,说:“一个咬群货。”或“一天就咬群呢。”

    五、“挺死尸的”。这也是一句骂人的大同方言。不过,这句骂人的大同方言带点亲昵的味道,意思是指睡觉,一般都用在亲人之间。《红楼梦》第五十一回《薛小妹新编怀古诗 胡庸医乱用虎狼药》写宝玉三更天睡梦中连呼袭人,无人答应,晴雯因笑唤麝月道:“连我都醒了,他在旁边还不知道,真是挺死尸的。”但大同人不这么说。他们说:“挺尸去哇——你。”意思是:“睡觉去哇——你 。”

    六、“菜碟儿”。这个大同方言不用说,大同人一看便知是什么意思。可是,就是这么土的一句大同方言,在《红楼梦》里竟然也有。《红楼梦》第六十回《茉莉粉替去蔷薇硝 玫瑰露引来茯苓霜》写赵姨娘不高兴芳官等拿贾环另样看待,便走上来将粉照着芳官脸上撒来,指着芳官骂道:“小淫妇!你是我银子钱买来学戏的,你都会看人下菜碟儿。宝玉要给东西,你拦在头里,莫不是要了你的了?”意思是以人的高低贵贱来分别对待。

    七、“打谅”和“谅”。这两句大同方言,意思是打量、思谋、估计、猜测。现在大同人依然有人在说。《红楼梦》第七十七回《俏丫鬟抱屈夭风流 美优伶斩情归水月》和第八十四回《试文字宝玉始提亲 探警风贾环重结怨》各有一次出现。七十七回王夫人见四儿有几分水秀,便冷笑道:“——打谅我隔得远,都不知道呢。可知道我身子虽不大来,我的心耳神意时时都在这里。”八十八回《博庭欢宝玉赞孤儿 正家法贾珍鞭悍仆》中宝钗劝薛姨妈道:“妈妈,你这种闲气不要放在心上才好。过几天走的动了,乐得往那边老太太、姨妈处去说说话儿散散闷也好。家里横竖有我和秋菱照看着,谅他也不敢怎样。”这里的“打谅”的“谅”,我想应该是量,姑且存之,望有识之士批评。

    八、“详情”。老年人嘴里常说这句方言,意思是估计。《红楼梦》第七十四回《惑奸谗抄检大观园 矢孤介杜绝宁国府》因邢夫人发难王夫人和凤姐,在大观园掀起了一场抄检大风波。在抄检前夕,“凤姐详情说:‘他们必不敢多说,倒别委曲了他们,如今且把这事靠后,且把太太打发了去要紧。宁可咱们短些,又别讨了没意思。’”这“详情”二字的用法倒和我们现在依然一致。

    九、“敁敠”(音电夺)。这句方言现在在大同也很少有人说了,它的意思是掂量、思量。《红楼梦》第四十九回《琉璃世界白雪红梅 脂粉香娃割腥啖膻》写邢岫烟来到贾府被安置在迎春处居住,“凤姐儿冷眼敁敠岫烟心性为人,竟不像邢夫人及他的父母一样,却是个极温厚可疼的人。因此凤姐儿反而怜他家贫命苦,比别的姊妹多疼他些,邢夫人倒不大理论了。”曹雪芹在《红楼梦》中如此运用,也实为难能可贵。只是现在“敁敠”这两个字我觉得一是太生僻,二是不如用作“掂掇”更准确些。

    另外尚有“勤谨”“作祸”“才将”“遭际”“扎挣”“经心”“趁早儿”“将就”“轻省”等等,这里就不再赘述。

    至于大同地区的风俗也在《红楼梦》里有所反映,那是在第二十四回《王熙凤正言弹妬意 林黛玉俏语谑娇音》里。《红楼梦》里是这样记载这一风俗的:“至次日清晨起来,袭人已是夜间发了汗,觉得轻省了些,只吃些米汤静养。宝玉放了心,因饭后走到薛姨妈这边来闲逛。彼时正月内,学房中放了年学,闺阁中忌针,却都是闲时。”我记得我小时候,我母亲一过传统节日就说:“今天忌针呢,动不得针。”而这一回里说的正是我们的传统节日春节。可见这一风俗很有些年头了。尽管现在不听老人们说忌针了,但我一直记忆犹新。三十年前,我的一位好友郭有文还写过一篇抗日题材的小说,里边就运用了忌针这一风俗。

    总之,综上所述,可见《红楼梦》与我们大同有着很深的文化渊源决不是什么空穴来风,而是有很多证据的。所以我在本文开始的时候说的那个论点,实为不谬也。现在特此提出此议,供各位参考和批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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