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书缘

                                                      乌  人

    如果有人问我：“你是怎么和书结下缘分的？”那么，我的回答可能会使你多少感到有些失望。因为说起来，我和书结缘，并不是什么非常伟大的理想，而只是一次偶然的事件。至于走上文学这条路，并使之成为我毕生的事业，那也是后来的事了。

    那时，我正上高中。一天下午上学的途中，我看见我二弟的一位同班女同学背着书包，一边往学校走，一边捧着一本书痴迷地看着，还不禁笑出声来。我想：这书里边肯定有好看的事情，不然，她怎么会看得这么着迷呢？还笑出声来……于是，我又接着想，她比我小，又不是好学生，都能看书，我为什么不看看书呢？我还是年级里的尖子学生呢……

    我便开始找书看。我看的第一本书是《新儿女英雄传》，没头没尾，前后都被人撕掉了。我所以知道这本书名是《新儿女英雄传》，是书脊上印着这几个字。当然，当初我并不知道那叫书脊。知道书脊是很多年以后的事了。这本书一下打开了我的视眼，让我知道了许多以前根本不知道的事情，让我记住了书中的牛大水和牛小水这弟兄俩，还记住了书中的一个顺口溜：“今天碰钉子，明天碰钉子，钉子碰了三百三，脑袋碰成个铁蛋蛋。”之后，我便接着又借着看了《吕梁英雄传》《东周列国志》《官场现形记》《青春之歌》《苦斗》巴金的三部曲《家》《春》《秋》和法国长篇小说《从寂寞中走出来》。从此，我就看书看得着了迷。书中的世界真是精彩纷呈，有时让人痛苦万分，有时让人激动不已，有时让人提心吊胆，有时让人开颜一笑，有时让人觉得美好，有时让人感到丑恶，有时让人一颗心吊到了嗓子眼儿，有时又让人一颗心落在了肚子里，有时让人尝到了爱情的甜蜜，有时让人体验了失恋的苦涩，千般滋味，尽在其中。因此，还让我父亲狠狠揍了几次。因为我帮助母亲用炽床在灶火上烤窝头时，常常一心只顾看书，忘了正在烤的窝头，结果把窝头烤糊了，惹得我父亲大动肝火。那时的粮食可金贵了。我们家的供应粮不够吃，每月我父亲都要把我三叔和姑姑家的粮本拿来去口泉街买那每人三斤的议价粮。所谓议价粮，就是比供应粮每斤多花四五分钱的高价粮。当然都是玉米面了。就是这，也仅够填饱我们姊妹四人的肚子。所以，父亲一看见我把窝头烤糊了，就不由地火冒三丈。我自然就少不了吃些皮肉之苦。有几次我父亲还执意要烧我从同学那里借的书，把我吓得跪在地下直给父亲叩头，恳求父亲哪怕多打我几下，也千万不要烧人家的书！不然，以后我再也跟人借不到书了。后来，我就一分两分地自己攒钱，攒到够买一本书的时候，就跑到新华书店买一本我心爱的书，还不敢让父亲知道。那时的书不像现在这么贵，有个两三毛就能买到一本将近200页的书。有一次让父亲知道了，便让父亲着着实实地狠揍了一顿。父亲骂我：“你妈的！老子把你从一鞋底大，拉扯到一门扇高，你倒会花闲钱给老子买闲书了。”说着，就在我的脸上重重地扇了两个耳光，打得我鼻子顿时就流出了一股红红的鲜血。我母亲见了，忙着找棉花给我往鼻孔里塞，而我父亲却嘴头子还很硬，说：“你妈的！老子看你以后再敢给爷买不？”因为我父亲大字不识一个，他觉得我念好书就行了，根本不需要看闲书，所以他不让我买书。我自然还买。只是更加当心而已。我已经完全被书中的世界俘虏了。我一天不看书，心里就难受死了！

后来有一天，我的文学启蒙老师李鸿信在下午放学前对我们全班同学说：“下午放学后，同学们都别走，李老师有几本好书，想给你们念念。可是，有一点，希望同学们出去千万别跟外人讲啊！”我们全班同学全都留了下来。李老师给我们念的第一本书是《三月雪》。念到悲痛的地方，李老师连手绢都来不及掏，便失声哭了起来。我们全班同学也跟着哭起来。念到高兴的时候，李老师又破涕为笑了。我心想：书原来这么厉害！想让人哭就哭，想让人笑就笑。我长大了，也要写书，也要想让人哭就哭，想让人笑就笑。那一段时间，李老师给我们念了长篇小说《欧阳海之歌》，还声情并茂地给我们朗诵了贺敬之的阶梯诗《放声歌唱》和郭小川的《青纱帐——甘蔗林》等等好多好书。

    打那以后，书就我成了生活中比什么都重要的伴侣。记得刚结婚不久，一天晚上，我正捧着一本书看，我妻子让我下地洗脸睡觉，我说：“等我看完这一段的。”可她不依，上来就抢过我手中的书，一下扔到了洗脸盆里，把我气得按倒她就狠狠揍了起来。在另一间屋子里的奶奶听见响动后，奓着两只小脚走过来，一看，见我打她孙媳妇呢，便拿起我的皮鞋朝我的脑袋上打来，说：“灰溜溜的，奶奶当你耍呢，原来是打呢……”晚上睡到被窝里，我妻子说我：“你心真狠！”我说：“谁让你把我的书扔到水盆里了？”妻子说：“扔到水盆里你就打我？”我说：“打！你不知道书是我的命吗？”妻子说：“人家肚子里有孩子了，你这么打，万一把孩子打掉了，怎么办？”我慌得忙爬起来问：“真的？”“真的。”“没事吧？”“不知道。”我忙把耳朵贴在妻子的肚子上仔细地听，结果什么也听不到，只听见妻子心脏跳动的声音：“咚，咚，咚……”那本被我妻子扔到洗脸盆里的书，尽管我当时马上就跳下地，从洗脸盆里捞了出来，但它还是被水浸泡的比原来厚了一倍还多。我当时那个心疼得吆——真是一言难尽……

    一句话，书造就了我的今天，也改变了我的一生。如果不是书，我也许现在起码早已经是一位处级领导了。因为我从20岁当党委秘书时，是许多人心目中未来准当领导的好苗子。可我至今，就因为书，连个副主任科员都没有混上。

悲夫？喜夫？

不知道。但是让我重新选择的话，我依然会选择与书为伴！因为书能让你变得儒雅，书能让你变得睿智，书能让你变得充实，书也能让你变得愚蠢。我大概就属于后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