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自选集《在法庭上的姊妹篇》序
这本集子里的所有小说,除了《换锁》是我上个世纪80年初写的外,其余都是汪曾祺先生逝世后写的。我为什么会单单把《换锁》这篇不足千字的小说放在这本集子里呢?这我会在后面说到的。我永远也忘不了,1991年6月下旬,我到汪先生家,汪先生因为听信了大同一位红得发紫的作家给我说的谗言,便对我给予了非常严厉的批评。这件事当时对我的打击,实在是太大了!我根本没有想到汪先生会相信那位曾经受恩于我的作家说的话,而把我与先生的交往当作了是另有所图。那一段时间,我曾经几次产生过轻生的念头。但支撑我顽强地活下来的,还是我终身热爱的文学。我不想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去。也是因为这,从那时起,直到先生1997年5月16日因病逝世这整整将近6年时间,我几乎没写过一篇小说。先生逝世后,我才又拿起了笔,写下了这本集子里所选的小说。
自从我和先生交往以来,先生对我一直疼爱有加,怎么会突然一下变得如此让人心寒呢?后来我想,先生所以听信了那位对我的谗言,这和一件事有很大的关系。这件事就是:1988年4月上旬先生来大同给《北京文学》函授班学员授课时,曾经有一天晚上,先生和李陀在他下榻的宾馆的房间里,当着许多学员的面对我说:“以后你写出好小说,就寄给我。我给你找地方发表。如果国内不行,我还可以给你拿到国外去发表。”当时李陀也表示了同样的意愿。1991年年初,我写出了一组题为《故里杂记》的小说,因为里面有一篇小说涉及一些比较敏感的话题,我估计在国内可能难以发表,就在寄给先生的信中,请求先生说:“这组小说如果在国内不好发表,我希望您给我推荐到国外去发表。”我想也许就在这个时候,那位作家到了先生家里,并在先生那里对我造谣中伤,说了我一些坏话。而先生联想到我最近寄给先生小说时说的那些话,理所当然地便听信了那位作家的谗言,于是就对我摆出了一副我想都不敢想的脸色。
1997年5月下旬,当我重新拿起笔开始写小说的时候,我一度非常担心我能不能还能写好小说?但事实上,我从先生逝世后写出的第一篇小说《老周》,我的内心就充满了信心!因为这6年来,我虽然一直没有动笔写过小说,但我从写作《老周》时体会到的来看:不论从哪个角度讲,我的小说都比先生生前有了长足的进步。如果说,先生生前,我写小说是凭着感觉走的话,那么,先生逝世后,我写小说就远远不是这样了。这时,我写小说,不论是一个细节,还是一句话,我都非常明白我在写什么,其用意是什么,我自己心里都很明白。可以这么说,这时我写小说,几乎没有废话。每一个字,每一句话,我都赋予了它一定的内涵。我自觉我已经是一个很成熟的作家了。我的作品,说句吹牛的大话,就是与那些当红的作家的作品相比,一点儿也毫不逊色。可是,我的命运却远不如那些比我差的作家。他们的作品发表起来,也比我容易得多了。而我的作品则一直在备受冷落。这正像我选入这本集子里《换锁》中的那把功能齐全的新锁的命运一样,它虽然比任何锁具都好,但终因没有遇到赏识它优秀品质的人,而难逃被砸烂的结局。所以,由于它的超前,自从它问世后,就一直很少有人能够读懂它。我想:我的作品至今一直备受冷落,除了我不大迎合任何人的性格外,其原因大概也就在于此吧?!这也是我为什么把先生生前写就的《换锁》选进这本集子里的原因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