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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松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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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405/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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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桑树

1

清朝康熙年间,有一个姓张的官员因事被贬到了山西潞安府一个县里做知县。官员无奈,带着颓废的心情上任,刚进县衙大门,就见院里角落处有一棵老桑树。桑树多少年了不知道,但很高大,盘根错节,枝繁叶茂,密杂杂阴森森,站在树下一眼看不到天空。树干粗壮两人不能合抱,树干上斑驳斑驳。也不知张老爷眼神不好,还是怎么了。张老爷老觉得桑树树干上斑驳斑驳的东西组成了一个讥笑的表情。

张老爷边走边斜眼看这棵桑树,越看越不顺眼。旁边跟着的师爷问怎么了。张老爷说:这棵桑树不吉利。桑树桑树,哪有桑树栽在院里的道理。大手一挥:砍了。

师爷大惊:桑树尽管栽在院里不吉利,但这是官府,官府是不说这些的。赶紧找了官吏来问。官吏回老爷道:前任老爷嘱咐过的,不让动这棵桑树。因为这棵桑树不仅是树,还是过往神灵山魈鬼魂的歇息之地,他们有的需要远行回到故乡去,走到这里,都会在树上休息过夜。

张老爷大怒:怨不得这棵桑树会有讥笑的表情,原来有阴魂加持啊,胆子不小啊。

决计要去了这棵桑树。当晚睡下,只见几个穿着绿色的衣服的人动物飘飘忽忽来到张老爷床前,诚惶诚恐礼貌说:老爷来了,我们姗姗来迟,知道老爷心情不好,我们决定改改表情,还请老爷饶恕我们。随行的几个人也赶忙上前附和说:是啊是啊,砍了树,我们就无地安身,会成为荒野之鬼的。

张老爷闻言扭头去看,只见这几个人说是人,其实只是有一个人形,都没有脸,也没用头发盖面,吓得大叫一声,惊醒过来,才知是南柯一梦,却也出了一身的汗。

赶紧去老桑树面前张了几张,只见原来的斑斑波波的树皮确实有了改观,心里打鼓,叫师爷,官吏等一干人等过来看,都说是笑脸。张老爷踱过来步过去,怎么看怎么别扭。哪里是什么笑脸?就是一副哭丧的脸。

大怒,下令砍了。

众人面面相觑,不敢答应。张老爷气急败坏,将此事安排给了师爷。师爷很纳闷,诺诺道:我看树干没啥表情啊,您是咋看出来的呢?张老爷喝道:让你办个差咋就这么费事?师爷赶紧请几个官吏等人商量道:老爷说了话,估计没有回旋余地,或者我们就替他办了呗。

王官吏等一伙同事在一起商量了一番说:就依了他呗,反正是他的主意,即便神鬼怪罪下来也是他的主使,与我们无关。

就去街上找了两个光棍,一个叫王光,一个叫李贵,都是二十来岁的大小伙子。俩光棍哪里懂得什么古树不古树,精灵不精灵的,见了白花花的银子,挽胳膊卷裤腿就要上树。

这时候树下来了一位女子,十七八岁,胖乎乎,敦实实。见众人围在树下,遂拍手叫好。师爷见了,赶忙让人报告给了张老爷家眷林氏。林氏见小姐在院里大喊大叫,有失体面,就要过去拽扯。却不知道王光、李贵正在树上劳作。忽听头顶嚯呲呲一阵响亮,一根树枝劈头盖脸落在林氏头上。慌忙躲过,不料头发被树枝挂住,连拉带扯将林氏拖拽倒地。众人慌忙将夫人抬到屋里。但见夫人头发散乱,蓬头垢面,白嫩嫩的脸红一块青一块,已经不成人形。师爷立马去街上叫医生来诊治。

王光、李贵在树顶作业,根本不知树下发生的事。听见树下乱吵吵,拿眼一张才知出了人命,慌忙下树,忙中出错,李贵的斧头落下之际正好砍到了王光的一根手指。哎呀一声,王光负疼,从树干上掉落下来。正好从小姐眼前落下。吓得小姐花容失色,大惊尖叫,扑通一声倒地不起。

众人见了大惊。赶忙上前。小姐的贴心丫头浑身滚圆,也是一个小胖墩,有一把子力气。一把抱起小姐,飞跑进屋。救治夫人的医生还在,赶紧过来查看,小姐无妨。多亏小姐的身体挡了一下,王光双脚落地,手指头疼,回家了。

本该一天的作业量,因为伤了人,只能暂停。

待夜深人静,张老爷心中气恼,叫师爷在院里散步,不知不觉就走到老桑树面前。这时候月黑风高,老桑树发出呜呜哇哇的怪叫声。脚步声惊动了树上的两只乌鸦,扑棱棱展翅飞去。两人拍拍胸脯静下心来,只觉树上有什么异动。抬头望去,砍掉的树梢组成了两个不规则圆孔,好像一个骷髅头,在骷髅头的两只眼睛位置,有几片叶子在飘飘忽忽。诡异得很。

师爷心慌,就劝张老爷回到寓所。张老爷去看了夫人和女儿。夫人将养了半日已经缓过气来,只是脸和梦中的小绿人一样,恐怖。小姐年轻,早已恢复如常,只是眼神有点飘,嘴里嘟囔着不知说些什么。张老爷纳闷,问王丫头,王丫头说小姐在念叨吓他那个光棍呢。

张老爷恍然道:是不是嫌他惊吓到了小姐?那好办,我明天就找他一个不是,收拾了他。此话一出,小姐蹦跳起来,双手空中乱摇道:呜呜呜,不要不要。张老爷不解。王丫头拉老爷在旁低声说道:我看小姐是有意那个光棍了。张老爷大怒,说一声岂有此理,甩手走回自己屋里。

当晚睡下,几个绿衣人再次出现,仍然是模糊的木头脸,其中多了一位老者,满面怒容,指着张老爷的鼻子骂道:我都在这里待了好几百年,并没侵害你们,即便树上有一些魑魅魍魉之类。指着身边的几个鬼魂之类的人形道:那也是它们远行在这里临时歇息,聊天热闹所致,并不会打扰你们人类。你来了也才几日,为何就要和我作对,把我给砍了?拿命来。说着几个木脸绿衣人一起张牙舞爪向老爷扑来。

张老爷哎呀一声惊醒,朦胧之中,眼前仍是骷髅头嘲笑眼,还有那些乱糟糟的木头脸。越想越气,心想老子当了一辈子官,哪里受过这种鸟气?就叫师爷过来议事。

师爷也是刚睡下,也看见几个绿衣绿帽的人在梦中警告自己。惊醒之后,心有余悸。忽听老爷叫,赶紧起身。这时候天还没亮,他虽然和张老爷都住在衙门,但他要见张老爷必须经过老桑树。刚走到老桑树下,惊动了树上的两只乌鸦,哗啦啦展翅飞起,几团稀拉拉的乌鸦屎不偏不倚落在师爷头上,啪的一声响亮。师爷顺手一摸,稀糊糊的,放在鼻前一闻,怪味连连干呕不止。赶忙返回寓所胡乱抹了一把脸,换了一身干净衣服。

毕竟擦不净,张老爷还是闻到了一些怪味,就问师爷怎么了,师爷就赶紧说了。张老爷说:看来这棵桑树果然是我们的丧门星。师爷你说这棵树该不该杀?师爷不敢吭声,口里只嗯嗯附和。

2

说话之间,天已经亮了。李贵早早就来了,王光呢,呲牙咧嘴弯着个腰也来了,看来昨天摔得不要紧。

两个人也没一个正儿八经的家,父母双亡,上没哥姐,下没弟妹。结结实实光棍一条。

王光没睡好,倒不是摔疼了,是因为小姐。昨晚他从树上往下掉落的过程中,正好看到了小姐那肥嘟嘟,白生生,胖乎乎的大脸盘子,并且还闻到了小姐身上发出的芳香。一时被勾了魂,因想到小姐乃县长千金,我一个光棍岂敢有非分之想。又想起昨天的活还没干完,也就咬了牙,硬撑着拿了斧头往衙内赶去。

两个光棍见了面,李贵看了看王光的手指头,说老弟啊,你别上树了,就在树下打个下手吧。又建议师爷帮忙做一些安全措施,师爷赶紧教人在树下拉了绳子,并派几个差役在旁监督。

李贵在树上乒乓作响,王光边在树下边拾掇树枝,边来回张望,他希望能看到小姐胖乎乎的身影。嗨嗨,还别说,小姐还真来了。在丫鬟的辅助下,扭着肥臀东一下西一下扭到树下来。

小姐为何要来?

和王光一样,王光看到的是一张小姐的圆盘大脸,而小姐看到的却是一个俊俏小生。小姐本是倒头就睡的一个人,却因王光而睡不着了。王光闻到了小姐的芳香,小姐则嗅到了王光身上自然的青涩味道,这个味道只有在春暖花开,大地复苏时才能闻到,是那种新鲜泥土和新鲜小草的味道。

小姐远远看见王光在树下忙碌,急忙紧走几步到了围栏附近,却看见王光的脸上还有一些血痕,就无缘无故心疼,叫丫鬟给他送个热毛巾,再送一些开水。丫鬟心里明白,也不便自己去,就给师爷说了,师爷愣怔了片刻,叫一个官吏去办了。

王光拿着热毛巾擦了把脸,一阵刺疼之后,感觉清醒了许多。喝了几口热水肚里就暖和起来,感觉很温暖,这种温暖是他有生以来从没享受过的。四周环顾,就见小姐目不转睛地看自己,正想送一个眼神过去,就见张老爷急匆匆向树下奔来。

原来张老爷远远看见王光正在喝水,还看见了王光手里用的汗巾,心中恼怒,大声呵斥小姐回去。小姐不听,还双手叉腰横眉冷对。官场上张老爷非常厉害霸道,但就是怕这个女儿,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但在大庭广众之下,也是怒不可遏,叫人把小姐拖回去。小姐不从,众人扎堆乱闹一起,老妈子们的声音,也有小姐的尖叫声。

王光不知就里,心想小姐要挨打,就顺手捡起一根树杈,咬了咬牙,嚎叫一声,跨过围栏,直向小姐奔来,嘴里还不忘喊了一句口号,小姐,我来了,我来救你来了。小姐大喜,知道自己没看错人,就要突出重围。

师爷见王光手拿树枝,喝教绑了。几个衙役就要动手,不想小姐已经冲出重围要来救王光。李贵在树上看情况不好,急下树边跑边喊:不要伤了我兄弟。李贵是个粗人,有多粗,好比李逵在世。只见他大踏步冲进重围,一手拉起王光,一手抡起胳膊,左推右搡,还朝众人喷了几口口水。多日或者是多年不刷牙,这口水里的味道着实复杂和丰盛,好像打翻了的五味瓶,又好像砸了杂货铺。几乎将众人熏翻在地。等大家捂嘴躲避之时,李贵拉着王光早冲出重围,逃之夭夭。

张老爷大怒。师爷赶忙上前请罪。张老爷摆摆手:哎,先生啊,平时办事很细腻的一个人,怎么就这么粗心呢?小姐让你递毛巾,送开水也就算了。小姐仁义,见不得别人受苦。那你仔细看看你送的汗巾是啥颜色啊。给谁送呀。哎,这下丢脸算是丢到家里了。师爷冷汗直流,赶忙问计。张老爷愁道:砍树是小,小姐事大。眼下的问题是小姐喜欢上了这个光棍,这怎么办?

师爷眼珠一转,这事交给我吧。树呢?

张老爷眼一闭:这棵树实在可恶,不仅砸伤了我的家人,还要阴谋使计让光棍勾引我家小姐,一定要杀了它。这俩光棍是不能用了,你重新找人把这事办了。

且说王光和李贵两个光棍,飞身跑出衙门,看看后面无人追赶,停住脚步,喘了几喘,商量一阵,王光跟着到了李贵家暂避。

当晚师爷就派了两个衙役去了王光家。王光家就住在村头,因父母早亡,虽是独院,却房倒屋塌,只剩一间小房子还可以遮风挡雨。两个杀手蹑手蹑脚计划从院墙外翻墙进去,到了门口才发现大门半开着。弯腰虚步再往前走,星光下隐隐发现残墙断壁,心里还有了一些善意,心想这么一个穷困潦倒的光棍,为何要遭老爷毒手?

任务在身,不敢怠慢,看到一间屋子还比较像样,猜测王光应该在屋里。到了窗户前还停下脚步仔细听了听,没发现屋里有呼吸声和呼噜声。难道屋里没人?两个杀手虚推开门,正要进去,忽听屋里一个黑影向他们扑来。

原来是一头野猪。

两个衙役见一个黑影向自己冲来,职业使然,蹲身抽刀,朝着黑影顺手画了一个弧形,只听黑影嗷的一声怪叫,窜了出去,不知踪影。两人正愁没法回去交差呢,这下好了,拿着带血的刀回到衙内见到了师爷,师爷赶紧报告给张老爷。

张老爷就把这件事告诉了夫人林氏。林氏就去女儿房间里告诉小姐说你惦记的那个王什么光已经没了。小姐闻言大惊,尖声高叫怎么会?怎么没的?随后就是高声谩骂。丫鬟在旁反而冷静,让小姐哭骂了一阵,才走近小姐低低声音说:小姐你别哭了,王光死没死还不知道呢。

3

再说师爷,完了王光这件事,转身就将注意力集中在处理老桑树这件事上,王光没了,叫李贵来也不合适,就差人去街上重找砍树的人。也找了不少人,都说干不了也不敢干。师爷无奈,请示了张老爷。张老爷说这点事还需要找我?师爷说按说不该找老爷,只是我想重新找李贵,让他继续完成这件事,您看怎么样?张老爷闭眼摆摆手。

却上哪里去找?只好张贴告示,重赏招标。李贵粗人一个,陪着王光在家里躲了几天,就在街上闲逛,不知不觉就来到县衙门前,看见多人聚集,也就上前观望,才知杀树这事还没完。急忙上前揭下榜来,见了师爷。

师爷见了笑道:你真是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莽撞之人。李贵纳闷。师爷说:你前几天帮助王光跑了,就不怕县衙追查你?你还敢自投罗网?李贵呵呵一笑:我一个光棍有啥可怕的呢?我帮助我兄弟是应该的。又瞪着一对铜铃眼直视师爷:你要拿我咋样?师爷呵呵一笑:看你算一个好汉,这次就饶了你,但你必须在两天之内将这棵树给清理了。行不行?

李贵一个人肯定不行,在街上一通划拉,找来了几个闲逛的光棍。正要上树,忽听天边雷声隆隆,乌云密布,还伴着闪电。

这雷声也来得古怪。刚才还好好的,突然就起了风雷。乌云贴着房屋和地皮翻滚着向前,陪伴乌云翻滚向前的就是轰隆隆的雷声和叭叭作响的闪电。张老爷心中有鬼,就看到了乌云里有许多绿色的东西在移动,就像梦中的小绿人。运动中的乌云还组成了多种图案,而最多的图案就是骷髅头。雷声闪电之后,暴雨裹着狂风倾盆而至。县衙房子上的瓦片噼里啪啦纷纷落地。几棵年轻的树在风中贴地摇摆,桑树里更是鬼哭狼嚎,怪叫声不断。吓得衙役们躲得躲藏得藏。

师爷赶紧喊停,李贵等人下了树后,乌云立马散去,天空恢复到了白日蓝天之境。这时候,县衙前来了许多围观者,频频称奇,都喊报应来了报应来了。

师爷大惊,不知这些围观者啥时候来的。于是对众人呵斥问:报什么应?围观者喊道:就是你们在作恶,惊动了天地,才有今日的报应。张老爷大怒,指挥衙役们要上前逮人。围观者大喊一声作猢狲散。却不料有一位姓马的老汉原地不动,被衙役捉住,关进了一间小黑屋。

李贵在旁边看到,急忙上前去救,被衙役挡住,问你是他什么人?李贵说:你奶奶的,管我是什么人。你抓他就不对。

张老爷看见,心想你小子就是一个丧门星,上次让你来砍树,不是砸倒了夫人,就是吓着了小姐,还把你的同伙的一个手指头也给砍了。这次来又带来雷电暴雨,还带来树魂鬼怪,看来元凶就是你。喊一声:不要跑了李贵。

李贵看形势不对,喊一声快跑,一溜烟跑出县衙。在一个急弯处和一个人撞了一个满怀。李贵恼怒,举拳要打,拳头落下时节,突然停住:是你?

原来是王丫鬟。这个王丫鬟也是一个胖子,有多胖多横?穿上李贵的衣服就是李贵。

可也说了,为何小姐要找这么一个丫鬟呢?原因也很简单,小姐很任性,在家里是天不怕地不怕,张老爷一连给她找了好几个苗条丫鬟,总被小姐给打得不干了。张老爷没法,就找了这么一个壮实的丫鬟。

其实李贵和丫鬟也不熟,虽然在府衙里砍树的时候晃过几眼,也是一个在树上一个在树下。但李贵却记住了丫鬟,倒不是她长得漂亮,而是因为他长得膀大腰圆和自己有一拼。若都是男人,一定会结为把子。

李贵喘了口气问道:你怎么在此?王丫鬟拉他进了一处阴暗之处低声问王光在哪?你说你说。

李贵不知丫鬟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只能含糊说:我不知道啊,我真不知道。丫鬟抬手捣一拳李贵胖肚皮笑问:真不知道?李贵说不知。

丫鬟故作流泪道:可惜我家小姐了。好了,你走吧。我回去告诉小姐,让她别惦记了,你也别惦记了。

李贵纳闷:她惦记王光,跟我有什么关系?丫鬟抛一个媚眼道:是和你没关系。他们见不成,我们也别想再见面了。李贵一听突然来了兴致,赶忙上前一把拉住丫鬟道:真的?

李贵长这么大从来没拉过女孩子的手,也没近距离接触过女孩子。今天和丫鬟近距离对话是第一次。丫鬟虽然长相粗鲁,却正值青春年少,身上发出的青春气息果然诱人。

丫鬟也是很喜欢眼前这个胖小子的,膀大腰圆和自己是个对头,嬉笑道:难道有假?你想啊,小姐都见不到王光了,你还想见到我?李贵胖大却很精灵,见丫鬟圆盘大脸上有了红晕,急忙觍着脸近前道:你是真心?我告诉你真相需要一个条件。

丫鬟也看出李贵的色相来,不怪罪反而靠近李贵身体仰胖脸问:啥条件?李贵猛地将丫鬟拉到怀里,在丫鬟脸蛋上上下舔了几口,流着哈喇子道:这下我就放心了。不怕你骗我了。

长这么大丫鬟也是第一次被男人亲近,李贵嘴里哈出的五味瓶杂八味在她的鼻子里,那就是哈尔蒙兴奋剂。一时间心慌意乱,心里就像踹着一头小鹿怦怦直跳。也不躲避,继续依偎在李贵怀里:你快说你快说。

李贵看看四下无人,闭上眼再在丫鬟脸蛋上上下下刮了几刮,舔了几舔,丫鬟脸大,李贵的嘴在丫鬟的脸上游弋了多半天才找到了嘴唇,一个激灵,两张大嘴对在一起,滋遛滋遛就像吃酸枣似的没个完。李贵还要继续进行下一步,被丫鬟挡住,红着脸说:行了,不能没个够。你快说你快说,我该回去了。王光再看看四下无人,悄悄附耳低声道:就在我家。

相约了下次见面的时间地点,丫鬟赶忙回府,经过老桑树时,她还抬头看了看,透过密叶,看到头顶上有两片洞天。不知道丫鬟心情好,还是天气好,还是老桑树的心情好。两片冬天在叶子的煽动下竟然出现微笑的模样。

刚到小姐绣楼下就听屋里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心中一惊,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赶紧迈步进去。

原来是小姐正在生闷气。生啥闷气?自从小姐看上王光后,每日就愁愁悲悲的眉毛不舒展。张老爷夫妇很担心,商量一阵觉得不如赶紧给小姐找一个婆家,嫁出去就好了。这事让小姐知道了,心里烦闷,今儿个派了王丫鬟出门办事,一时半会还不回来,等得口渴去倒碗水,心慌意乱将一个雕花细碗啪的一声给打了个飞飞碎,溅起的热水还烫了脚面。双脚蹦跳一阵,忍不住就将旁边的一些细碗一个扒拉,全掉在了地上。噼噼啪啪的声响正好传到丫鬟的耳朵里。

丫鬟见状赶紧进门,重新倒了一碗水递给小姐说:小姐啊,你别生气了,你找的王光我给你找着了。小姐一听蹦起来高叫:真的?一把拉住丫鬟的手说:快说,他在哪里。丫鬟跳至一旁故意卖个关子说:别着急呀,让本姑娘喝口水再说啊。小姐这时候赶紧把丫鬟给自己倒的一碗水递过去说:好姐姐,你快说啊。丫鬟就把见到李贵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但没有说她和李贵在脸上旅游,接嘴抹胸的事。

小姐也没顾上问,只是惦记他的那个王光。就问丫鬟怎么才能见一面王光。丫鬟说想见一面也容易,只是没一个合适的地方。小姐恼怒起来,粉面通红,大杏眼圆睁道:我要有办法,还要你这个丫头片子干吗?挥挥手说,你快想办法。

4

马老汉年龄在七十多岁,和李贵是一个村的。前几天就听说县衙要砍老桑树,心里就不痛快,小时候经常在老桑树爬上跳下,后来被县衙霸占了土地,捎带将桑树也给圈进了院内。后来又听说砍树砸伤了好几个人停工了。再后来又听说这个张老爷要继续砍树,还贴出告示明目张胆招工,心中就不服,招呼众村民齐齐向衙内而来。看着李贵等人就要上树,本想上前阻止,只见风云突变,心中大快,不由得鼓动众人喊出了作恶了,报应了的口号。之后就被张老爷给捉住关在了一个小黑屋。马老汉不服,扬言这事没完,出去还要闹腾。

此事被张老爷知道,动了杀心。师爷说一个乡村老汉也就乱嚷了几句,不必计较。张老爷拍案而起道:不行,这马老汉可恶得很,你给我好好收拾他一顿,让他写下保证书再放他出去。师爷就亲自前往小黑屋传达。马老汉驴脾气,高低不认错,也不写保证书。师爷再三请示,张老爷一撇嘴:除了。

张老爷下令,狱卒哪有不听之理。垫着几块木板,闷打了几下,马老汉就大气不出二气不进。师爷赶紧通知家属来领尸体。

马老汉的儿女抬着一口空棺材来到府衙前,将马老汉的尸体放进棺材里,停放在县衙前。马家人一律重孝,打着招魂幡在县衙前静坐,要求惩罚凶手。

师爷见状赶紧将情况汇报给张老爷,张老爷眼一闭,这类事先生没见过吗,不知道怎么处理吗?师爷心里有了底,告辞出屋,张贴告示,大意是说马老汉诽谤县衙,寻衅滋事,扰乱社会治安,因年纪大了在羁押期间死亡,县衙宽宏大量,爱惜民生,不再追究其罪行。其家属不得闹事,限定今天下午离开此地,否则按律论处。

为了以防不测,师爷将县衙的衙役们全副武装起来,手握大刀堂棍列队在大门前,虎视眈眈等待家属撤离。

这时候李贵来了。那时候的县城并不大,没事也能转悠过来,况且自从和丫鬟见过一面之后,就给丢了魂似的,满脑子想的是如何再见到丫鬟。没事的时候就喜欢来县衙前,希望能遇到丫鬟那张大饼子脸。

李贵无意来到县衙,见到衙门前人声嘈杂,上前一看就知道还是因为前几天的事。又看到家属们和师爷理论,心中气恼就要挽袖子卷裤腿上前找个说法。

李贵为啥要奋勇上前呢。一来性格使然,二来马老汉对他不错。马老汉和李贵是一个村的,平时这个李贵虽然不受村民待见,但马老汉还是对李贵不错的。怎么个不错法,起码见了面不躲避,还会打招呼。吃饭遇到了也会给个窝头馒头啥的。

正要兴冲冲上前,突然就被人拽着出了人群。李贵一看,哎呀,是丫鬟啊。也不去主持正义了,赶紧跟着丫鬟脚步大步离开县衙门前,还来到原来见面的角落里。

好几天不见,干柴烈火,两人先相拥在一起,嘴对嘴做了一会人工呼吸,李贵还要做其他,被丫鬟挡住了。就问刚才的事,李贵就把大概意思说了。丫鬟问李贵难道你要带头闹事?李贵呵呵干笑几声说,老子就是看不惯。丫鬟说你知道结果吗?李贵说管他娘的哩。丫鬟说你傻啊,这事能这么莽撞吗?李贵问那咋办?丫鬟看看四下无人,建议他回去和王光商量商量再说。李贵纳闷,说假如告倒了张老爷,你虽然不会受连累,但丫鬟是做不成了。你不后悔?丫鬟立即回应道,后悔啥,难道我还能一辈子在县衙?我总得嫁人吧。对了,小姐想见王光一面,你给安排一下。

再说县衙门口,在李贵的带动下,众人跟着往前涌,涌着涌着就不见了李贵,却也收不住脚步,一涌到了师爷面前。师爷一见这还了得,招呼一声,衙役们一哄而上对着马家人耍了一套迷踪棍,吓得众人悻悻后退。师爷喝道:警告你们一次,再要挑衅官府,就是妨碍公务。仰脸看了看天,限你们一个时辰后解散,否则。哼一声,转身走了。

这时候才想起李贵来。这个该死的李贵,半路逃脱啥意思?马老汉的三儿子马彪气愤道:他娘的,都是因为他。你们在这里等待,我找他去。

李贵这时候已经回到了家中,见到王光后,就将丫鬟的意思说了。王光很高兴。他这几天也是茶不思饭不想的,满脑子只想小姐一人。见李贵带来了好消息,高兴蹦跳。

却不料马彪踢门而进。马彪也是膀大腰圆,鲁智深似的。进门就看见王光在地上蹦跳。立马惊呼道:哟哈,王光呀,你小子好清闲啊,官府不是正到处抓你了吗。王光一听头皮发麻,想躲已经来不及了,况且也没地方躲。这几天就在李贵家一个废弃的猪圈躲了几天。身上还有一股子猪粪味呢。见马彪问,马上打哈哈说:马哥啊,你怎么到这里来了呢?

马彪也不搭话,挺着大肚子问李贵:我说李贵,你他娘的好好地带着我们冲锋,怎么半道找不着你了呢?李贵本想说实情,又担心说不清,就编个谎言说:是啊马哥。正冲锋呢,突然就想拉肚子了。等我拉完肚子再回去,已经没啥事了,我也就回来了。马哥冷笑一声道,不误事不误事,我们还想和官府比划比划呢,你还打头阵。李贵啊一声道,还要去啊。马彪瞥一眼李贵道:怎么,怂了,不敢了啊。李贵犯了难,放在以前,这有啥敢不敢的?光棍一条对吧,但现在不同了,心里有丫鬟了,而且好事临近,身上还有重要使命没完成呢。若被官府捉了去,小姐见不见王光事小,自己见不到大饼子脸丫鬟事大。

可又惹不起这个马彪。马彪他还是熟悉的。在村里也算一个愣头青。可也说了,既然是个愣头青为啥在县衙前就草鸡了呢?其实倒不是马彪草鸡,主要是马彪有心思。他知道官府不好惹,作为老三,上面还有两个哥哥姐姐,他们应该冲锋在前才是,凭啥让我一个老三出头露面?但他为何要出头找李贵呢?惹不起官府还惹不起一个李贵?而且找回李贵对马家人来说也是大功一件。

李贵眼睛看着王光要注意。马彪看见,笑道:李贵你别看王光了,看谁也没用。你要不想去也行,那我回去就把你私藏罪犯的事告诉官府。

说着就要往外走。王光赶忙上前拉住道,马哥何苦为难我们兄弟。马彪双眼一瞪说:怎么为难你们了。让你在前面打头阵是给你们脸了,知道不?王光知道遇到了刺儿头,就对马彪说:马哥你先走去准备准备,我安顿一下李贵兄弟,保证随后就到。马彪说一声好,走出门时留下一句话,不怕你不来。哼。

马彪走后,王光对李贵说:兄弟,你不能去。去和官府作对,有好果子吃吗?李贵说不去他就要举报,况且咱们以后还怎么在村上待啊。王光说咱们跑吧。李贵问往哪跑?跑了,小姐怎么办?你还见不见小姐了?

王光说,先跑出县城躲几天再说。我不能为了我让你跳火坑。小姐还是要见的,只能往后推推了。李贵想了想说,你想推迟见小姐,我还想早点见丫鬟呢。好了,别争了,我还是去一趟吧。我想办法。出门就看见马彪等着自己呢。没办法,只能跟在马彪后面只能紧一步慢一步往前走。

府衙门前,马老汉的大儿子马龙正带着弟弟妹妹和孝子们守灵呢,看见李贵走路的姿势,马龙纳闷了,这是咋了嘛,原来这小子走路嗖嗖嗖像刮风一般,今天怎么了,狼狈不堪拖里拖沓的。

正纳闷间,就见棺材底下起了一股小旋风,这股小旋风旋先在棺材底下转了一小会,然后舞蹈着旋起来,先围着棺材转了三圈,然后再绕着马龙及他的弟弟妹妹们的身旁转了好几圈,然后竟然旋转着到了马彪李贵眼前,先在李贵脸前停顿,还点了三下,好像鞠躬致谢,再旋转着到了马彪的头顶,然后就是一个小冲锋。马彪就觉得头顶凉飕飕的,供桌上的蜡烛捻子也是嘎巴嘎巴炸响。之后小旋风又旋转着到了棺材附近,停顿一会,从棺材盖板的缝隙里钻了进去。又听蜡烛捻子嘎巴一声响亮,火星子乱溅,如同礼花。

这一番操作把马龙吓了一跳,难道是老父亲有什么不满意?还是一种巧合的自然现象?马彪更是吓得一哆嗦。马彪虽然是个二百五,但他怕鬼。有多怕,别说晚上了,就是白天,有人提这个鬼字都会吓得尿裤。

马彪小时候却不是这样。天不怕地不怕的。七岁那年,村里有位远亲老人去世,他和他的父亲跟着去奔丧,小孩子不懂,就在棺材旁边玩,玩就玩吧,还对着棺材撒尿。突然就见棺材底部起了一股小旋风,和刚才的情景是一样的,那个小旋风先起了空,大约有五六米高的样子,在空中旋转着,好像寻找目标。然后一个俯冲直奔马彪,在头顶上一个小冲锋。马彪就觉得头顶凉飕飕的。供桌上的蜡烛捻子也是嘎巴嘎巴炸响。马老汉赶紧上前护住马彪的头,然后带着马彪跪在老人的棺材前,一个劲地赔不是。

这件事一直让马彪记在心上。马老汉和马龙等人也知道这件事。好像棺材起旋风这个现象在当地成为一种习俗。

所以,当马老汉的棺材底起了旋风,这一番操作让马龙、马彪等人心里一阵紧张。李贵眼珠子一转有了主意,赶紧上前对众人说:你们看看,马老爷子发脾气了吧。马龙问发啥脾气。李贵道,冲撞官府这件事你们的爹是不同意的。他已经吃了亏,肯定不让你们再吃这种哑巴亏了。

李贵一席话倒是把众人,包括马彪给吓住了。马龙、马彪和众孝子们立马在马老爷子棺材前跪下道歉,表示不敢再造次。然后又给李贵赔礼道歉。

李贵也赶紧给马老汉磕了一个头,之后起身快速离开衙门。走在路上,就突然看见街上衙役多了起来,清扫路面,净水泼街,还阻拦小商小贩到街上摆摊。不知何事就问路人,路人说明天要来个大官。

李贵回家就和王光商量了见小姐的事。之后,李贵扭身又去了马老爷子家,见到了马龙马彪兄弟,出主意说,明日有个大官要来巡视,听说是一个清官,你们不如去拦轿喊冤试试。马龙有点迟疑,马彪一横膀子说:去就去。一把抓住李贵:不过这事不能没有你。李贵推脱不了,只能答应。

返回路上到了约会地点,见到了丫鬟,重新复习了原来的礼节,后商定今天晚上见个面。见面地点就选择在小姐闺房。

王光在李贵家洗了个澡,说洗澡也是用布擦了擦身子,换了一身干净衣服,准备停当,跟随李贵轻手轻脚到了县衙后门。以前的县衙都有后门,走后门嘛,就是这个意思。当然,大户人家都有后门,俗称小角门。一来方便进出,二来方便逃生。

和官府不同的是,一般大户人家的小角门是没人看守的。而官府的小角门是有人看守的。张老爷上任之后,重视安全,加了岗哨。

后门是走不成了。丫鬟事先已经踩好了点,小姐楼下的围墙下有一个狗洞。大概是上几任某个县官喜欢养大狗吧,就将狗洞修得和涵洞一样,可以轻易钻过一个成年男子。张老爷不养狗,本计划堵上的,因为老桑树这件事让他很头疼,也就没顾上。

当晚,王光跟着李贵偷偷来到狗洞前,丫鬟已经从里面打开了狗洞的门。狗洞的门没有锁,只是用一个木销子在里面插着。王光从狗洞里钻过去,赶紧跟着丫鬟上了绣楼,之后,丫鬟下楼在狗洞前巡视,时而低头透过狗洞和李贵相互望一望。没办法,两人身大体胖,狗洞根本过不去。说望一望也只是望一望罢了,天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又不敢大声说话,只能通过感觉来感觉感觉罢了。

小姐和王光在绣楼上的事情因为涉及敏感而不便细说。其实不说大家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孤男寡女的能干吗,谈理想,谈爱情,谈世界?都远得很,不如珍惜眼前度时光。一个时辰之后,王光告别小姐下楼,又从狗洞里钻了回来,丫鬟赶紧关上狗洞门,摆摆手,插上木销,然后返回屋内。屋内黑暗一片,看不到小姐幸福的模样,但能听到小姐在床上哼。这是一种幸福时才有的声音,高潮已过,看来这是余音缭绕了。丫鬟抿嘴一笑,独自睡下不提。

王光和李贵回到家,李贵就问王光感觉如何。王光很高兴,说到了小姐的好,之后就对着李贵一直说感谢。

5

次日,李贵早早来到马老爷子家,要参加拦轿喊冤活动。马龙兄弟也做好了准备,还在城里找了一个先生写了状子。

上午十来点钟,街上的热闹寂静下来,这次来的老爷姓胡,是张老爷的顶头上司。胡老爷的官轿正慢悠悠在街上走着,突然就见有人拦轿喊冤。接了状子打开看了几眼,摆摆手让马家人回家等消息。

到了县衙,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那棵秃头老桑树,心中还纳闷,这树咋长成这个样子?不由上下打量数眼。难道状子里涉及的老桑树就是此树?见到张老爷,分宾主坐下,谈了一些风土人情,胡老爷将状子递给张老爷,用手拍拍:告你的。

张老爷接过状子一看,脸色煞白。状子有两层意思,一个是告他草菅人命,将一个看热闹的老汉给逼死了。二是告他滥杀无辜,把一棵几百年的老桑树给砍杀的人不人鬼不鬼的。

老桑树问题好解决。他对胡老爷说了原因:一是这棵树的相貌不好,长得歪七扭八的不像个树。二来院里种植桑树不好,桑树桑树多丧气啊。三是已经去掉了桑树的头,若留着,人不人鬼不鬼的实在难看。胡老爷听了也点头称是,这个你自己处理吧。那马家老汉是怎么死的?张老爷说,马家老汉年岁大了,在羁押期间病死的,家属不服,所以告状。

胡老爷和张老爷的关系不错,张老爷在另外一个县做官时就因为没处理好和百姓的关系被巡抚降级,还是胡老爷从中周旋,才保下了他,并将张老爷平调到这个小县当县长。想不到张老爷不关注民生,反而和一棵桑树飙上了劲。这要被上面怪罪下来,自己还需要担当一个失职之罪。就给张老爷出主意说,老桑树一事你自己处理。马家的事,我建议你以县衙的名义出一些银子安抚安抚也就是了。稳定,知道不,稳定很重要。

按说马家得了银子,低调一些将胡老爷子安葬也就算了,偏不。大概觉得让官府赔了钱就算打赢了官司,大摆宴席,大办丧事。原来的祖坟已经埋了好几代,放不下了,就想重新立祖。找阴阳先生瞧了好几天,终于选定了县衙背后的元宝山作为新坟。

胡老爷走后,张老爷越想越气,这么一件事情让胡老爷送了人情。最让他生气的是马家人竟敢在他的上级告状。胡老爷也算不错,就这还送了胡老爷许多感恩的银子,这若遇到一个狠心的官,还不把我这个县太爷掘地三尺啊。最让他生气的是胡家,竟敢大摆宴席给马老爷子大办丧事,还扬言打赢了官司。最关键的还是马家人立祖这件事,竟然将祖坟选在了县衙背后的元宝山。咋想的?就下令衙役将此地圈禁起来。

且说马家人找了个好日子,找好了土工,刚想进驻工地作业,就见工地已经被官府给围起来了。一万个不服,马彪更是站在围墙边大骂,还带着人冲破围墙在里面强制作业。张老爷大怒,命令县衙捕快出面将马彪等人团团围住。当马龙带着兄弟妹妹赶到时,马彪数人已经倒在地上大气不出二气不进了。众人将马彪等人抬着回到了家。马龙对兄弟妹妹说,咱们和官府作对肯定赢不了,上次是胡老爷做主,我们才得到赔偿。现在胡老爷走了,我们让步吧。马彪躺在炕上有气无力地喊叫,不能便宜了那伙人。马龙摇头苦笑,也不管马彪嚎叫,就重新找了一块地方,安葬了马老爷子。

马彪越想越气,有一天吃了晚饭没事,就想去县衙门口转转,或者凑冷空往县衙院里扔几块石头出出气。

这时候县衙院里的桑树已经被砍伐了,这个环节不再细说,但桑树倒下后的当晚,张老爷仍然看到几个小绿人和几个鬼魂到了他的梦中,警告他要对此事负责任,并且告诉他报应即将到来。张老爷醒后叫过师爷来要给他圆梦。师爷知道这几个小绿人三番五次出现不是好现象。可这个老爷是个犟脾气,决定了的事非要干到底,不知道及时止损,他也没啥好办法。只能劝告老爷小心一点就是了。建议请和尚来做法事,超度它们。张老爷想了想表示同意,还告诉师爷要高调一些,让全城百姓知道县衙的宽宏和善良。

只请和尚念经祈祷有点单调,就在县衙前搭了舞台,请了当地的戏班子来唱戏。在院里老桑树的根部附近搭了一个棚子,和尚们烧香祈祷,口里念念有词。一连作了三天法事,最后一晚,围观者甚众。突然在人群中出现五六个穿绿衣的女子。和尚正在念经,突然就看到这几个女子跳进圈子里,在和尚面前蹦跳,张牙舞爪,模糊的脸还怪声鸣叫,吓得和尚不能坐禅,惊得围观者抱头鼠窜。

师爷赶紧将此事汇报给张老爷,张老爷大怒,岂有此理,不吃敬酒吃罚酒。指示师爷道,去请法师来灭掉它们。请法师也不难,当晚法师开始作法。这次与和尚念经不同,只见七八个法师身披法衣,头戴法帽,为主者手持法器,其他或手持火把,围着主持上下乱舞,大喊大叫。一时间,啰声,呐喊声,嘶鸣声响彻云霄。别说神仙了,就是围观的观众也吓得屁滚尿流。

林氏觉得稀罕也要来看,就由两个老妈子左右搀扶着到了法场。担心明火伤害自己,就在场外搬了把椅子,高高坐在一个台阶上俯瞰。

法师舞弄一阵,觉得时机成熟,法器在空中转了几转,左手做了一个拿住人的手势,右手拿桃木剑直接做了一个砍杀动作,嘴里还喷了火焰,随手指了一个方向,喊一声,走。

却不料法师指的这个方向正好对着林氏。林氏开始觉得热闹,正要举双手拍掌欢呼,只见一道绿光直奔自己面门。呀的一声倒地。左右老妈子急忙将其扶起,回到屋内。却也不敢和张老爷说,偷偷睡下不提。

6

法事第二天,马彪就来到县衙闲逛。眼看天黑,四周无人,果然就找了几块鸡蛋大小的石头隔墙扔了进去。师爷正坐在桑树根下冥想祈祷,突然一块石头从空而降,啪的一声直打在肩膀上。哎呀一声,扑通倒地。

这一切,马彪是不知道的,但他听见了院内有哎呀声,知道砸到了人,赶紧顺着县衙围墙根往前跑。跑到狗洞附近,见有一丛茂密树木,一个跟头扎进去藏了起来。听了半天不见动静,正想出去,只听外面有脚步声,偷眼看去看不清,但隐隐约约能看清楚两个人,像是男人。就见狗洞门开了,其中一个人低低声音说,王光,一个时辰啊,不敢恋战。那人嗯了一声钻了进去。夜深人静,又听围墙里面出现一个女声在叫李贵。

觉得有意思,就干脆不走了。就见围墙外面还有一人,声音很熟悉,就是李贵。马彪眼珠一转,揣摩道,难道是王光和里面的家眷有奸情?那是谁呢?又见李贵低下头和里面的女人说话,从说话中也感受到了这两人的关系不一般。终于理清了思路。原来是丫鬟和李贵有奸情,王光和小姐有奸情啊。

这可是很好的把柄啊,有了这个把柄,你县太爷再有本事也要在我面前低头。捉奸捉双,没有证据哪行啊,就想着回家叫大哥一起来捉奸。

他这时候已经忘记刚才扔石头的事了,仍顺着县衙的围墙根走,正好被巡视的衙役发现。巡视的衙役正愁找不着凶手呢,见马彪鬼鬼祟祟,几个人合围过去将马彪捆了个结实。当场就问马彪什么的干活,马彪想找茬开溜,岔了话题道:官爷,我有个惊天秘密,你们想不想知道?衙役们问有啥秘密?马彪指指狗洞位置道,我发现有两个贼进了县衙。衙役一听这还了得,立马分人返回县衙,要来一个里应外合。

李贵远远看见有人过来,赶忙藏在旁边的树丛里。只见一个胖大男子指指狗洞,几个衙役弯腰正好往狗洞看。王光合该倒霉,早不出来晚不出来,衙役们正好弯腰看的时节,王光的屁股刚好往外钻。衙役们一棍子照屁股捣过去,一声断喝:哪里去?王光负疼,赶紧顺狗洞返回,被里面的衙役当场捉住。马彪想趁乱跑,衙役们哪里会放?直接将马彪、王光带到大堂。

捉住了贼寇,老爷连夜升堂。霎时,大堂之上灯火通明。张老爷头戴官帽身披官服威严升堂,师爷头绑绷带呲牙咧嘴在旁站立。堂下两人,一个是王光,一个是马彪。

张老爷见到王光,就瞥一眼师爷,师爷也纳闷啊,不是死了吗,咋还活着呢?就瞅一眼拿堂棍的两个衙役。衙役一看露了馅,心中气恼,只能低头不语。

张老爷立马问堂下的王光,为何要到府衙盗窃?赃物在哪?王光是个贼不假,花心贼。哪会有赃物。可也不敢说也不能说啊。说了小姐的名声咋办?只能闭嘴不吭声。一旁的马彪大喊道:老爷,我要立功。张老爷喝问:又是你,快说。马彪指指王光说:老爷,他是贼不假,但他偷的不是官府的物件。张老爷纳闷:他偷的不是物件,难道要偷人?马彪赶紧点点头,是的,他是偷人?张老爷脱口问偷谁?马彪神秘说,这事不能在大堂说。

张老爷一时语塞,猛然想到小姐。想到砍树时小姐曾给过王光手帕和水。环顾四周,这事不能再问了,丢人哩。就指指马彪喝道:你不要胡说,我来问你,你深更半夜不到家里睡觉,来府衙干吗?师爷在旁捂着头歪着嘴说:他他他就是扔石头砸伤我的人。张老爷看看师爷,看看马彪,点头称是道:对了,你是个放羊汉,扔石头是你的长项。你砸伤朝廷命官,敢当何罪?招呼左右,给我打五十棍。

左右衙役上来,趴下马彪裤子,只留一个黑不溜秋的黑屁股。衙役们也是气,你这个刁民,不让我们睡个好觉,非要折腾。呸呸两口唾沫在手,举起杀威棒往下狠打,砰啪两下,马彪的屁股就开了花,血肉横飞。

马彪大喊:我要立功,我要立功。张老爷大喊一声闭嘴:你要立功?你能立什么功?给我打。马彪知道自己命在旦夕,赶忙指着王光,又指指堂上的张老爷哈哈大笑,高声叫道:各位看官老爷们,你们要知道,王光他是贼,他偷的不是物件,他偷的是人,是张家小姐,是这个混蛋老头家的小姐。张老爷气急败坏,对着马彪喊:给我打,往死里打。指指座椅背后的方向,喝道:你不是要占这个元宝山吗,现在就成全你。可怜马彪命赴黄泉,到后山报到去了。

王光在一旁早吓得两手如筛糠瑟瑟发抖,张老爷也是一声断喝,你不好好做人,偏要找死。喝叫两旁衙役,给我打。

去杀王光的两个衙役赶紧出列,拖过王光,举棒狠劲一连打了数下。只听有人喊,棒下留人。两衙役举着的棍棒停在空中,闪眼一看,正是县老爷的千金小姐。只见小姐跑到王光身前,用自己的身体护着王光,怒目众衙役道:不假,我们是相好,你们既然知道,怎么还敢下手?

张老爷一看,气急败坏暴跳如雷,官帽都摇摇晃晃了:给我把她扶回去,扶回去。只见小姐怒目圆睁,自己扶起倒在地上的王光。王光身子薄,哪里经得住衙役这几棍,早口吐鲜血,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说了一声我不行了,头一歪倒在小姐怀里。

小姐大怒,站起身来,对他爹吼道:我已经有了他的孩子,你不分青红皂白就直接打死,哪里还有半点人情?他死了,我也不活了。说完,直接照准桌案噔噔噔,一个百米冲刺撞过去,噗的一声闷响,刹那间头破血流,倒在地上,呜呼哀哉了。

声音惊动了张老爷的太太林氏。她刚才已经躺下,只觉得身体里有个东西蠢蠢欲动,根本睡不着。朦胧中,见几个小绿人来到床前,说:快去给你闺女收尸吧。林氏惊醒过来,就听见大堂之上传来哭喊声,好像是女儿的声音,赶忙急匆匆跑过去,女儿已经倒在老爷的脚下。再看堂下,还躺着两个人,没有声息,没有动静。撕心裂肺对张老爷喊,我叫你不要招惹那棵桑树吧你就是不听,这下遭报应了吧。你个老不死的,你让我女儿丢人现眼,我也不活了。瞄准了张老爷的桌案,一头撞过去。只见从林氏的尸体上冒出一股青烟,绿色的,在张老爷、师爷面前飘飘忽忽,转了好几圈,升在空中,又听见空中怪笑连连。之后,一切归于寂静。

几天之后,省里来了巡抚,有一男一女两个人拦轿喊冤,省府接了状子,到了县衙,张老爷垂头丧气,也不惧来者,跪下道,我又搞砸了,又落在你的手里了,你不用宣布了,我也不干了。

来者气宇轩昂,官帽在阳光下闪着金光,朗声高唱:王光虽然有奸,罪不至死,你家教不严,岂能怪罪王光?马彪打伤师爷,也只是意外伤害,也罪不至死,你却枉杀无辜。因为他们的死,连累到了你家眷,你觉得值吗?那棵老桑树已经几百年了,都没啥事,怎么就你看着不顺眼?你本该知错改错,却错上加错。你说你能怨谁呢?马龙想把其父葬在元宝山,也没啥错,这江山本来就是老百姓的,你不该阻拦,更不该将他们打伤。

继续道:你还记得你上次遭贬的原因吧,就是因为你强拆人家的祖坟,闹出了人命,本想贬你为平民,咋乃胡老爷求情,让你在这个山区小县继续当县长。却不料来到这里,你连夫人和小姐都赔了一个干净,如此说来倒是我的失误了。像你这样不顺应民意,乱杀乱拆乱折腾的糊涂官,阴间绕不过你,人间也不允许你继续做官。给你些银子,你回家养老去吧。

张老爷继续跪着说,我没有了家,我不走。我就留在这里。

半个月之后,县衙后山的一个山坳里,新搭了一个简易房子,房子旁边种植了许多桑树,还小,但绿莹莹一片。房子旁边有四个坟头。一个老者正在给桑树浇水,见有人来,停下手中活,独自坐在门口看着坟茔发呆。

来的是两个年轻人,一个是李贵,一个是丫鬟。他们先在夫人的坟茔前磕了头,再到小姐和王光的坟头前鞠躬告别。还有两个坟头分别是马彪和马老汉的,李贵前去烧了一炷香,鞠了一个躬。

然后瞅瞅看守坟茔的老人,老者满发苍白,已经没有了原来的跋扈,双眼充满了无光的善意。李贵和丫鬟上前向老者鞠了一躬,一时觉得心酸,然后两人挽手向远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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