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姑姑

一直想为姑姑写一篇文章，但总是执不起笔。直到去年她去世，还没有写。昨晚，我梦见她了，所以下定决心要写完，就算对姑姑的一点怀念吧。

我的姑姑比父亲大五岁，他家住在离我家三十公里的古城。听父亲讲，父母去世的早，是姑姑拉扯大的，就连他的媳妇，我的母亲也是她张罗的。

自从我记事起，姑姑总是源源不断地资助着我们。也许她家的经济比我们好些。比如，我家没有面了，我的姑父就骑着自行车，天没亮就送到家了。我的母亲忙着做饭，父亲和姑父坐在台阶一边吸烟，一边聊天。还有我家遇到什么事了，他总是第一个冲到我家。不知道父母怎么样，我的心里挺感动的。

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们慢慢长大了，家里的农活可以帮忙了。姑父对父亲说，人不能靠着出蛮力赚钱，我可以带你做生意。父亲憨笑着说，我这人比较老实，可以吗？姑父哈哈大笑，说，做生意就要诚信。从那以后，父亲就跟着姑父做生意。刚开始，做粮食生意。比如收购点一斤玉米是一块钱。父亲到乡下收的时候是九毛钱，这样一斤就赚一毛钱。时间长了，父亲觉得这样挺好，不用出力，也不用看别人脸色，就可以赚到钱了。后来，父亲不但收粮食，还收药材。慢慢地，家里的经济也宽裕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们姊妹慢慢长大了。我也要上高中了。可是，那年我很不争气，离高中分数线差几分。家里人都着急了，特别是父亲，怨恨的眼神像要把我吃掉似的。母亲对父亲说，要不找他姑吧，她或许能有办法。父亲没有办法，只好按照母亲的建议。

第二天，父亲就到了姑姑家，把情况说了一下。没想到姑姑说，古城中学的校长是他的侄子，让你姐夫带你去说。到了学校，校长对我姑父很热情，小心地搀扶姑父坐下，笑着说，您怎么还亲自来这里了？姑父笑着说，没办法啊，谁叫你不看我啊。我今天来关于孩子上学的事？说着，姑父把我推到校长面前，继续说，孩子今年失误，离高中分数线差几分，所以来找你。

校长看了一下姑父，为难地说，今年的政策严，可能不行。姑父看了一下他侄子，坚定地说，行也行，不行也行。姑父装着生气的样子，看到他叔生气了，校长忙说，好吧。叔，别生气了。就这样，我上了古城高中。

从此以后，我就住在离家三十公里的姑姑家。高中三年，姑姑就像对自己孩子一样，无微不至地照顾着我。记得冬天的每个晚上，每每下晚自习，姑姑总是把炕烧的热热的，让我睡得舒舒服服；夏天的时候，经常下雷阵雨。有时候我外面晒着被子，都是姑姑帮我收的。听同桌说，那天他晒的被子被雨淋得湿透了，晚上只能盖着冬天的棉衣。那时候，我心里暗喜，身边有个亲人真好。

也就是姑姑的默默陪伴和细心的关怀下，我考上理想的大学。离开她的日子，我曾多次想念过她。要不是她，我现在不可能坐在大学的校园里。心想，将来一定要多孝敬她。

大学毕业之后，我去了南方工作，很少回家。只是过年回家的时候，客车路过她的门前。我匆匆地瞥了一眼曾经我生活三年的地方，也看见了日渐苍老的姑姑站在门前，望着来来往往的车辆，也包括我坐的客车。我不知道她看见我没，我也不知道她是否在等我下车。

去年过年的时候，父亲对我说，你姑得了食道癌，明年回来还不知道能否看到，你去看看她吧。我的心里一惊，低沉地说，好的。

大年初五，我带着妻儿去看她。这一次，她没有站在门前迎接我，而是在床上。因为她不能下床了。这一次，她更加苍老了，眼睛深深地凹陷了进去，头发由于化疗剪短了，而且全白了。我的心顿时一颤，泪水在眼里打转，并且叫了声，姑，我来看你了。看到我们，她立即要下床，媳妇赶紧示意她不要，并帮她盖好被子。看到地上我的两个儿子，她又忙着拿炕头的牛奶。不懂事的儿子兴奋地拿着牛奶。我说，谢谢你老姑。两个儿子异口同声地说，谢谢老姑。这一说，闹得屋里的人都笑了，姑也笑了。

我坐在姑姑旁边，摸着她干枯的手，问，姑，去西安医院看了吗？医生怎么说的。她望了窗外如血的残阳，勉强笑着说，看了，医生说食道癌晚期，已经无能为力了。我忙安慰说，姑，想开点，能吃就吃，能喝酒喝，说不定就好了呢。姑姑接着说，现在东西不能吃了，只能喝牛奶了。说到这里，我把带来的牛奶掏出几盒，说，那也行，我们身体要紧。我给您热吧。姑姑拦着我，不用了，不用了。我们坐会儿。

这时，姑姑看了我旁边的媳妇，满意地说，看到我侄儿都有两个儿子，我就知足了。说完，抬头看了看头顶的天花板。此时，每个人的心情都是沉痛的。但每个人都装出开心的样子。人在死亡面前，那种无奈是最痛苦的。

那天走的时候，我和姑姑照一张相，这是我们人生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去年临走的的时候，车子经过她的门前，没有人站在那里，门是紧锁的。

走后不到一个月，家里打电话，说姑姑去世了。当时，眼泪又一次涌出眼眶，我恨老天，为什么夺走她的生命，不让她多活几年呢。

今年暑假回家，车子路过她家门口，门已经锁了。再没有人站在那里望着我了。这一切，这一切，包括我的姑姑，永远，永远活在我的记忆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