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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家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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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4/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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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马河的雨

段家军

                       

连着下了几天的春雨。

这雨没有夏初的梅雨那么放肆,也没有酷暑热天里的暴雨那么凶猛,倒有些像秋雨,缠缠绵绵。这雨有时纷纷扬扬如纱如雾,有时潇潇洒洒抽刀如丝,有时如珍珠串串相连,它是那样的小心再小心地落在屋上和田野里,也柔柔的落入古柳河畔人家的感觉里。

白马河畔的杨柳榆槐还有大洼里桃子树的叶子上,以及屋子的泥瓦草檐上,滴着润积的雨滴。春日的雨似个缠绵的羞涩的女子,下下停停,停停下下,一天要缠上村里人两回三回甚至更多回。村头上的天有时候开得朗朗的,白亮亮的,但当没有带雨具的庄户人走出屋来,四下里走动时,它又变灰了,又会多情地挥洒在它愿意洒的地方。

这样的雨一般是发不了大水的,它滋润养育着大洼里的庄稼野草,使它们更加葱绿和水灵。迷蒙的春雨中,黑旧的村子是只既大又安稳的乌篷船。船里的世界倒也其乐融融,其乐无穷。平日里撒泡尿也要玩上半日的小“崽”子们顶着无声的细雨,聚在屋前或院内的细流处,以脚作锨,以手当锄,将细流拦成大流,让树叶子作船在大流中漂浮。

                   

不怕雨的猪倒是从猪栏里溜出来,在雨水浸泛的春雨中,在村子里二流子般游游荡荡。鸡的羽毛怕湿,它们站在屋檐下望着雨水地里偶尔钻出来的大蚯蚓想过去吃又不敢,只得抻长个脖子东张西望,叽叽咕咕地叫着,干着急。

鸭子和大鹅在这样的天气里倒是欢天喜地的。她们站在雨水里,拍动着双翅,引颈高歌,不慌不忙地走上前去,嘴一伸吃面条般把蚯蚓吸进嘴里,然后还会回过头来冲着缩在屋檐下的鸡们嘎嘎嘎,呃呃呃地叫着以示炫耀。

屋檐子下面的鸡们一个个瞪着斗鸡眼,气得胸脯子一鼓一鼓的,心里说,臭美啥,瞅你那个傻老样。

狗也怕雨,虽说下着雨,发情的母狗后面也总会跟着好几条公狗,平日里总是在村子里或河边草垛旁再隐蔽不过的角落里打“游击”,现在只好在人的屋檐子下不顾廉耻的丢乖献丑了。有那大一点略懂人事的“崽子”们发坏使损,不让它们如意,便将搅在一起的“情侣”赶到雨中去。

狗吠吠地叫着,希望村子里的大人们来管管这些不懂“人事”的“崽子”们。

“天爷,你娘的造恶哟。”

“这是坟头子上放火——缺德带冒烟,长大了养孩子没屁眼儿。”

“小崽子们,别赶,别赶。”

村子里的女人们呵斥着,同时也会忍不住瞅着缠结在一起的“情侣”们痴痴地笑,尤其是那些嫁了人的女子,笑的更有蕴意。

这样的日子是女人们聚在一起相互传言的“最佳时机”,她们三五个聚在一起,纳着鞋底子,补着衣裳,张家长、李家短的传言着。当说到孩子们打狗赶狗时,更是说得眉飞色舞。说狗在一起结花儿时 绝对不能去打扰它们。

                   

下雨的时候,白马河畔一定会有许多扳渔的人。扳渔的家什都是自己做的,简单得很,岸边戳上一根大柱子,水面上几个竹条联接扳网的架子,

扳渔人或穿蓑衣,或用一条破麻袋将一个角儿往另一个角里一捅,再往脑袋上一扣,就成了自制的“雨衣”,脑袋上再戴个自己编的斗笠。雨,对他们来说是那样的可亲可爱,这雨天往河边一呆,网下去一兜都会满满的。

当然,也有人会骂娘,就是那些生产队的头头们。这样的雨要是下个三五天,就会影响地里锄草的活儿,日头一出来,那地里的草都会长疯了。但这都是无可奈何的事儿,娘要嫁人这儿女们哭着闹着吓着可以把她拦下,天要下雨你再哭再闹再蹦着高儿骂娘愁眉苦脸也没用。

天下雨,娘嫁人,村里的人只好戴着斗笠,披着雨衣做该做的事。雨,打在斗笠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响声,心情不烦躁的人还能听出它似乎杂乱却挺有规律的节奏。

能在雨天到白马河的人,都是不烦躁的人。烦躁的人是逮不到鱼的,还有,烦躁的人是做不成任何事的。雨落在逮鱼人前面的河里,浑黄而平静的河面上会泛起无数个复失复生的小圈圈,一个个的小圈会一圈圈向外扩散。

水面上时而会有几个跃出水面的鱼儿,是那种银白色的剑鱼。

隔上一会儿,扳鱼的人就会挽起手中的绳子,那网就会一点点离出水面。网网都有鱼,然后会把绳子系好,拿起手中的抄子把鱼抄起来,抄完鱼再把扳网重新放入河中去。

                    

扳鱼的人扳着鱼自然高兴,扳不着鱼也不会难受,好日子坏日子照样得过,雨照样得下,日头照样得出,大洼里的庄稼照样得长,女人照样生孩子,管他娘的好与坏。并不会因为他们在河边逮鱼就受了影响,这天儿,坐在屋子里日子也一样的流走,并不比河边快活。

坐在屋子里保不齐还会受老娘们儿的支唤,在这河边她可就管不着了。老子把鱼逮回去,一家人还能吃个鲜。老娘们儿一高兴,会把饭做好了给自己送来。老娘们儿大都希望自己的男人能多扳点鱼来,扳的鱼越多越好,扳多了自己吃不了,还可以送给村子里不网鱼的人家,那份高兴和自豪自家的男人是体会不到的。

扳鱼的男人要是在两三个以上,甭管是不是一个村子的,都能扯到一块去。扯的话题很广泛,可以和鱼有关系,也可以和鱼无关,陈芝麻烂谷子啥事都有。更有那有儿有女的没准儿还能扯出个儿女亲家来,也可以和天和地和自己的别人的老娘们儿有关的话题。当然了,那是在雨停了或是只下牛毛纤雨,要不就是把网重新放回河里的时候。

“河里的鱼比往年少多了。”

“蛤蟆越来越多了。”

“你家的那个娘们长得满俏的哩。”

“你家的娘们也不赖呀,那个大腚走起路来一摇三摆,骚得很呢。”

“娘们总是别家的好。”

“儿女和牛总是自家的好。”

“也是,娘们再好还能当饭吃?”

“球养的,不当饭吃,你能离得了。”

“唉——”

扳鱼的人嘴里唉声叹气,吧嗒着旱烟袋,心里并不是很难过,也并不会忘了眼前的希望所在,隔一会就将河里的希望捞起来。

                    

即使一个人在河边扳鱼,没人聊天也叹气,也吧嗒着旱烟袋,那种无言的滋味也是有苦有甜的。心思在网上,扳鱼的时候很小心,一点一点的,生怕把网里的鱼儿吓跑了。渔网往下放的时候,更是小心翼翼,轻轻地慢慢地。渔网放好之后,在仔细地观察着水面上的波纹,认真地支起耳朵听着水中调皮的鱼儿弄出的响动,准确有力地把握着起网的火候。

网眼里的水泡迅速地生出又迅速地灭,如村中的小“崽子”们说来就来说去就去的眼雨,倘若连着几网没有大的收获,就会静静地坐在蒲团上,悠闲地从腰中解下烟袋再点上一锅,吧嗒吧嗒地吸上一锅,任凭着蓝色的烟雾在眼前飘荡。

雨雾中,一只带蓬的小船横在岸边,摆船的艄公坐在船头抽烟,蓝色的烟丝一缕缕随风飘向了远方。见有人来,他便将手中的烟袋在手中挽了几挽,烟荷包便缠在了烟袋杆上。

艄公将烟袋往腰里的黑布带子上一插,顺手抄起船桨,船桨点水,小船便顺了过来。他的脸上笑容依旧,如白马河水面上的波纹总也不去,船桨咿咿呀呀,他边摇船便哼起了歌子:女人把心织网里,男人把力撒水上。女人和男人的牟子里,都有一层深深地浪,那是一浪波一浪呦,哎呦呦,呦呦哎哎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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