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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家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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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6/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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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牙春早

段家军

故乡,在子牙河畔。

多少次,我的梦中,总有一只枯萎的葫芦,沿着季节之河,飘向源头。

当回到生我养我的老屋时,我木然地站在了那里。

春日下的老屋,静悄悄的,热气从院里蒸腾起来,阳光下闪烁着变化莫测的色彩。一条狗伸着鲜红的舌头哈哈地喘着粗气趴在屋檐下,一种空旷和寂寞围绕着老屋。

老屋已虫迹斑斑,残破非常,屋顶的炊烟不见了,灶下做饭的人也早已不在,院里长着很高的草破陋不堪。踢开成堆的落寞,心中有股说不出的感觉,很空。

我感觉头顶的太阳,已经从天上掉下来,落在了头上,身上像被谁用硬器击了一下,感到软弱无力,一屁股坐在地上,双手捂脸,指缝中淌出了几颗热辣辣的泪珠。

从儿时记事的那一天起,老屋的这一方天井就给了我无限的温馨和快乐。蓦然回首,我看到我的影子在地上竟然化成了一滩血。

奇怪,天在下雨。推门进屋,屋中已落了厚厚的一层土,抬腿上抗,坐了下来。娘说,扫扫,满抗的土,看弄脏了衣服。

隔着窗子瞅着外面,院里好多家雀在蹦跳,翻飞,啾啾地叫个不停,几只春燕从空中飞下,落在院中的白杨树上,用嘴壳刷着细雨打湿了的羽毛。细雨还在飘着,飘着………

在爹娘的带领下,我和新婚的妻子来到了子牙河边,那片大树林里有许多土丘,其中一个土丘的下面,埋着我的奶奶。爹娘跪在奶奶的坟前先磕了几个头,然后,站起身来对我和妻子说,给你奶奶磕几个头吧!

我和妻子双双跪在奶奶的坟墓前,磕了三个头,爹娘点燃带来的纸钱。就在我和妻子跪在奶奶的坟前,焚烧纸钱并默默的祷告时,爹已将很长的一挂鞭炮挂在了一棵树的枝杈上。

我用燃烧的纸钱点燃了鞭炮,细细的春雨中,声声燥响在树林中显得很悠久,带着颤音,片片残花被震落,奶奶的坟茔上薄薄地落了一层-----榆钱儿。

“老人生前太善良了,老天都给她送钱来啦!”妻子的眼中有泪。

我抬头望去,一棵满头“金钱”的榆树悄然静立,那一头“金发”在春雨清风中,尽展着最热烈,有最美丽的一份风华。

娘经常说,生我那天天气特别好,不冷不热的,门前那棵老榆树上的榆钱儿似开未开,像是在孕育着一个甜美的故事,又像是一串串“金钱”悬挂于青枝绿叶间。吃晚饭的时候娘的肚子痛起来……

第二天一大早儿,娘透过窗子的玻璃,看见院外那棵老榆树上开满了金灿灿的榆钱儿花,一串串,一串串,满院飘满清香。

奶奶逢人便讲,我孙子是榆钱儿仙子送来的。

我是在奶奶的怀中长大的。

小时候,家中很穷,根本没有什么零食可吃,更谈不上像今天的孩子们补这补那的。吃好东西,是小孩子的天性,但在奶奶的呵护中,我的童年却从未感觉口中的乏味,奶奶是小村中有名的巧妇,饭做得非常好吃。

每当燕子从南方飞来,我就可以吃上奶奶做的榆钱饭。

那时,奶奶便吆喝我和二叔:“走哇,捋榆钱去!”

二叔便扛起一棵大竹竿,竹竿的一头绑着磨得飞快的小镰刀,背着一个大柳条筐,向子牙河边的树林而来。看好一棵树后,奶奶便吩咐二叔,捋那绿绿的嫩嫩的。

二叔便在奶奶的指挥下,伸出竹竿,一刀一刀地往下落榆钱儿。我和奶奶则在树下将榆钱一把把捋在柳条筐里,一两个钟点,便会满载而归。

榆钱儿捋回家后,奶奶便会将它放进一个大瓷盆里,用清水漂了又漂,然后,和在苞米面中,加上油盐,大锅中一摊,锅底加火,不一会儿,便成了糊饼,每当我手里举着焦黄香甜满口的糊饼时,这糊饼便成了我和伙伴们的共享之物……

吃一次榆钱儿饭,我便长一岁。

子牙河内传来鸭子焦急的叫声,我扭声头望去,见一群大白鸭子在河水中正在戏水,大白鸭子在水中有的像船一样徐徐地向前滑行,有的却倒插在水里,肥大的臀部朝天,红色的脚蹼伸在尾后,不停地击水,以保持着身体的平衡。不知是在寻找河底的鱼虫小虾,还是在贪图那水的安逸。

戏水已毕,几头肥大的鸭子呱呱呱地叫着,如婴儿学步般走上岸来,在河边的大榆树下边散步,边用扁尖的嘴巴细细抚理它们遍体白色的羽毛,时而又张开翅膀引颈向天,口中呱呱呱地叫着摇动着身子抖落掉那缀在羽毛间的水珠。

其中有一只已修饰完,弯曲起它的颈到背后,扁扁的嘴藏在翅膀里,仿佛就要入睡。

春雨,仍在飘着,树上和地下的榆钱儿泪滴点点,像是奶奶流的慈泪。

“尽日寻春不见春,芒鞋踏破领头云,归来偶把榆钱嗅,春在枝头已十分。”我携妻向村中走去,未敢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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