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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家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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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8/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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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的年

段家军

刚进腊月,年芽儿就在故乡人的心中萌动了。

出外的人,无论路途多远,即使隔着千山万水,也早就筹划着如何回家,或给家里寄多少钱物。家中的爹娘、妻儿,更是精心准备,翘首盼望着远方亲人的归来。到了腊月二十三,也就是小年儿,就算是正式迈入年坎儿了。

小年是整个年庆祝活动的开始和伏笔,从这天起就算进入年关,要扫年和祭灶了。

二十三,糖瓜粘,灶君老爷要上天。家家都要举行“祭灶”仪式。

“祭灶”的风俗,由来甚久,在周代已成习俗。

“祭灶”最早叫“纪灶”,即纪念教人吃熟食的“先灶者”。由于火的发现,人们才由茹毛饮血开始过渡到吃熟食,喝开水。所以上自天子,下至庶民,对灶神的祭祀都是十分虔诚的。民间讲究“祭灶必祭在家”,有“祭灶不祭灶,全家都来到”的俗谚。

祭灶时,凡在外的人都要赶回。

小时候,曾听太婆说过祭灶的故事,记忆犹新:说古代有一户姓张的人家,兄弟俩,哥是泥水匠,弟弟是画师。哥哥拿手的活是盘锅台,东街请,西坊邀,都夸奖他垒灶手艺高。年长月久出了名,方圆千里都尊称他为“张灶王”。说来张灶王也怪,不管到谁家垒灶,如遇别人家有纠纷,他爱管闲事。遇上吵闹的媳妇他要劝,遇上凶婆婆他也要说,好像是个老长辈。以后,左邻右舍有了事都要找他,大家都很尊敬他。张灶王整整活了七十岁,寿终正寝时正好是腊月二十三日深夜。张灶王一去世,张家可乱了套,原来张灶王是一家之主,家里事都听他吩咐,现在大哥离开人间,弟弟只会诗书绘画,虽已花甲,但从未管过家务。几房儿媳妇都吵着要分家,画师被搅得无可奈何,整日愁眉苦脸。有天,他终于想出个好点子。就在腊月二十三日张灶王亡故一周年的祭日,深夜,画师忽然呼叫着把全家人喊醒,说是大哥显灵了。他将儿子媳妇全家老小引到厨房,只见黑漆漆的灶壁上,飘动着的烛光若隐若现显出张灶王和他已故的妻子的容貌,家人都惊呆了。画师说:“我寝时梦见大哥和大嫂已成了仙,玉帝封他为‘天东厨司命灶王府君’们平素好吃懒做,妯娌不和,不敬不孝,闹得家神不安。大哥知道你们在闹分家,很气恼,准备上天禀告玉帝,年三十晚下界来惩罚你们。”儿女侄媳们听了这番话,惊恐不已,立即跪地连连磕头,忙取来张灶王平日爱吃的甜食供在灶上,恳求灶王爷饶恕。从此后,经常吵闹的叔伯兄弟和媳妇们再也不敢撒泼,全家和睦相处,老少安宁度日。这事给街坊邻友知道后,一传十,十传百,都赶来张家打探虚实。其实,腊月二十三日夜灶壁上的灶王,是画师预先绘制的。他是假借大哥显灵来镇吓儿女侄媳,不料此法果真灵验。所以当乡邻来找画师探听情况时,他只得假戏真做,把画好的灶王像分送给邻舍。如此一来,沿乡流传,家家户户的灶房都贴上了灶王像。岁月流逝就形成了腊月二十三给灶王爷上供、祈求合家平安的习俗……

为了讨好灶王爷,除了供上糖瓜和粘糕来祭祀灶神,还为灶王爷的坐骑——纸剪的马,准备了一盘谷草、一盘黄豆或黑豆和一碗清水,烧纸烧香,叩头跪拜以后,就把灶王爷的神像连同纸马一起烧掉,边烧边说:今年又到二十三,敬送灶王上南天。有快马,有草料,一路顺风无阻拦。糖瓜枣糕香又甜,请对玉皇进好言。待到大年三十日,再给灶王多供献。

各家各户吃完了“祭灶”的美食,就开始忙活着置办年货了。

老太太和巧媳妇们盘腿坐在自家的火炕上乐哈哈地缝制新棉衣和剪窗花。男人们则忙着一趟趟的赶大集,卖肉、换油、换豆腐。大集赶完了,就会把地窖里藏冬的大白菜,青萝卜,红皮山芋掏出来,再把苞米秸或麦洁草覆盖下的大葱蒜苗刨出来。

总之,把所有能吃的东西做成成品、半成品。

最快乐的当数庄子里的小孩子们,他们恨不能把家中的闹表拨快几十圈,一个个瞪着溜圆的眼睛,掰着手指抠着脚丫子盼着年快些到来。

此时,走街串巷的货郎便多了起来,挑担的,推车的,吆喝声此起彼伏。卖糖堆儿的,崩苞米花的,前脚出村,后脚又进来一群。

小孩子们嘴里嚼着糖堆儿,从家里舀上半瓢苞米或黄豆,来到崩苞米花的摊儿前,手里的一毛钱递上,等着吧。“砰”的一声,就崩出一簸箕。端回家,撒上糖和炒好的大果仁搅拌在一起,吃去吧,又甜又脆,嚼在嘴里,满口的香甜,脸上笑开了花,灿烂得很。

小孩子们快乐的每日围着村子疯跑,大人们是不得闲的。庄稼院子里的活儿无穷无尽,那是放下扫帚就是耙子。年前这几天,是农家最快活的,也是最疲劳的,男人们都甩开了膀子,出奇的勤快,赶集上店,杀猪宰羊,劈柴挑水扫院子,一刻的不闲。到了年根儿底下,猪蹄子、猪头、猪肚子、猪肠子最抢手,这些东西可炒可煮可做成肉冻,是招待贵客亲友的上等菜肴。

庄户人家没有冰箱,一切都是天然的,把这些吃食收拾干净了,就装进竹篮子用绳子系起来挂在屋檐下,上蒙着大红布,既防变坏,又显得体面。

再说说这扫屋吧,等瞅个好天气,男人和女人把屋里所有能挪动的家什搬到院子里后,男人们就会找个破单子把脑袋一蒙,手举着大扫帚哗啦哗啦地扫起屋子来。待把屋梁和墙皮上的灰尘,蜘蛛网打扫干净后,再用扫帚醮着细黄土的稀泥汤,将墙皮均匀的粉刷一遍。

等黄泥汤子干了,屋里也就格外干净亮堂了。

日子好过一些的人家,干脆用白石灰把墙皮刷得雪白,日头一照进屋子,白得能刺人的眼睛。此时节,在庄子里走走,到处都是鱼肉的香味儿,鞭炮的火药味儿和飘香的酒味儿。

这就是故乡最具代表性的年味儿了。

“二十八,白面发,家家户户贴窗花。”

“二十九,家家户户煮甜酒。”

又是一个腊月二十八,又是一个腊月二十九,又是一群掰着手指抠着脚丫子数新年的小崽子。爹坐在炕沿子上,舒舒服服地抽完一管子旱烟,烟袋锅子在炕沿子上叭叭地磕几下,再把烟袋嘴子用一个小细的麦秸秆剜捅几下,放到嘴巴上使劲儿地吹吸几声后,把烟荷包往烟袋杆子上一绕,怀里腰带子上一别。

在完成了他的一系列动作后,爹便伸伸手脚,使劲儿打两个哈欠,该准备写春联了。一管笔,几条红纸,爹便把活计由田间挪到了案前。

攥惯锄头的手,毕竟不同于握笔的专业先生。爹操起笔来显得有些笨拙。然而,田间操劳了大半生的爹,却写得近乎虔诚,他觉得,只要自己写完,再把大红的纸贴在大门上,来年的日子一定会红红火火。

娘在堂屋的灶膛前忙碌着,鸡子煮熟了,猪头要起锅了,酒在壶里烫着。娘用一冬的积蓄,打点起一个饱饱暖暖,香香甜甜的年。

农家人过日子,不易。

当锅中冒出一缕缕热气,酒香溢满了庭院,娘就会冲爹和我笑着点点头:行哩。大年三十,我和爹忙着贴春联和贴年画,娘忙着和馅儿揉面包饺子,预备大年初一早上的的那顿“大餐”。

那饺子,故乡的小麦做皮,白银一般,形状如元宝,吃上这样的饺子就意味着招财进宝,日子红火。三十儿夜里要守岁,我和爹娘叙长拉短唠着话儿。晚八点,爹娘和我都停下手里的活儿,坐在电视机前,一边嗑着瓜子,一边瞅着电视上的春节联欢晚会。

除夕夜的十一点,村子里各家各户的鞭炮就接续响了起来。鞭炮响,一是驱鬼辟邪,二是庄户人家期盼着早早发家。鞭炮声此起彼伏,彻夜不绝。

初一天蒙亮,爹就起来了,他先是来到院里望望天空,瞅瞅今年的运气。如果天空晴朗,万里无云,就预示着新的一年生活顺当,风调雨顺。要是有风有雪或有云,则会预兆着会有磕磕碰碰,不够顺心的事儿,先给自己提个醒儿。

大年初一的饺子下锅烧啥柴禾,那是有讲儿的,家里虽说有了煤气,可娘还是喜欢用攒下的豆秸或芝麻秸,娘说用它们烧水煮的饺子吃起来可口,还昭示着日子节节高。

饺子一出锅,娘边往上供的碗里盛饺子,边吩咐爹和我;快去放鞭,过年啦。哦,过年了,过年喽,放鞭了。噼噼啪啪----噼啪啪----噼噼啪啪。

鞭炮炸响,红衣满地,爹娘的脸上露出了孩子般的笑脸,而泪却在我的眼窝旋转。

……

十几年前的我,一心只想飞往外面的精彩世界,十几年后的今天,我却在遥远的他乡,一间狭窄的斗室里辗转翻侧,眼前闪过一片红彤彤的窗花和一碗热气腾腾,香喷喷的饺子。

“窗花朵朵笑,饺香瓢千里。”

故乡的年呦。生活在别人的都市里,这最简的愿望都成了我奢侈的梦。

今年,我要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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