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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乐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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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06/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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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乡闻蝉

做完文稿校对,方感周身乏力。窝在空调底下,三五日未曾出门,不郁闷才怪呢。

关了电脑,伸个懒腰,深深呼吸,便有淡淡的荷香袭来。杨柳垂立,挽手成廊。路旁,便是汪汪的沟水,覆了碧碧的荷盖,粉的、白的荷花,像极俏皮孩子的笑靥,唯有高擎的莲蓬,伫立成一首诗,沉默成一阕词。

东去二三里,横亘着津唐运河。运河,总惹人遐想:白帆点点,渔歌互答,商贸往来,一派繁茂。乍来时,车行柳廊,但见碧波盈岸,水流默默。这运河,衔接着南北?沟通着古今?

夕阳枕山。欲循着运河,闲适漫步,松软身心。

“嘟了,嘟了……”

哦,小蝉的叫声,抒情悠扬,不急不缓;仿佛指挥棒下的唱和,有板有眼,一丝不乱。下意识寻找,除却岸边的芦苇,绵延的碧荷,没瞧见燕尾服和指挥棒的影子。

“吱—吱—”

不经意间,林子里钻出裂帛般的嘶鸣。这是大蝉。当然,说其大,也大不过西双版纳原始森林里那“哇哇哇”的巨蝉。这大蝉的“吱吱”开叫,可不得了,忽如骤雨,恰排山倒海,瞬间淹没了小蝉“嘟了,嘟了”的吟唱,甚至淹没了远处的车声,就连挺拔的杨树,静默的老柳,似乎也驮不动这浓稠细密的蝉叫,沉重得晃晃悠悠起来,似醉酒一般。

“嘟了,嘟了”这起起伏伏的旋律,盈耳绕梁,仿佛春雨湿面,温润可人,听得心里熨帖,连周身的毛孔都清爽。而这“吱——”,就干涩,枯燥,单调,起始听,能耐得住性子,过会儿心里烦躁,再会儿只想躲避与逃离。

离开河堤,逃往田间的土径。却不曾想,田径行道树,树树都是蝉的舞台,蝉的乐园。脚下,本该有沙沙脚步声的,全被蝉们吸去了,周边尽是稠密得撕不开,打不走的拥挤蝉声。

既然逃不出,甩不掉,拨不开这蝉声的巨网,干脆坐田埂上,陷进蝉鸣,听蝉,悟蝉,何妨与蝉来一番同吟共舞?

于是想,北方的上百种蝉里,盛夏与初秋的“嘟了”小蝉,即将出场的“无忧哇”小蝉,宛若潺潺小溪水,只能算二胡、三弦、琵琶的丝弦之音,清脆悠扬,属小清新,类婉约一派;而这大蝉的演唱,音域宽广,粗犷豪迈,犹如浑厚的大提琴,声响厚重绵延,风起云涌,狂浪滔滔,一泻千里,让人感受到了洪钟大吕的豪放不羁!

感激法布尔有关蝉的科普。蝉的一生,大部分时间寂寞于地下的黑暗。几年的隐忍,出土便是险境,经了九死一生,才饮露枝头,高歌半月余。三五年暗夜苦熬,换来一朝悠扬,生命何其短暂,一生何其悲苦!“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朝菌与寒蝉的生命的确苦短,可庄子还说,“朝闻道,夕死可矣。”作为蝉,历经千辛万苦,能化龟为蝉,登高枝冲天一吼,得“闻道”,也就没啥遗憾了。想想自己为蝉之矫情,能不汗颜!

“春听鸟声,夏听蝉声,秋听虫声,冬听雪声……”无蝉不成夏。蝉鸣,本是夏天特有的气息与符号,是上苍所赐的天籁。苏子当年夜游赤壁,慨叹上苍“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之所赐,倘若他静心倾听,该会有秋蝉萦耳。山月皎皎,江风瑟瑟,秋蝉嘤嘤,该是何等妙境!蝉的大半生是隐士,而登枝的瞬间,却涅槃成了“居高声自远,非是藉秋风”的精灵!由此看来,不能因了烦乱的心境,因了沉郁的情绪,去厌烦,去污化这夏日的尤物。否则,便是狭隘,是自私啊!

胡思乱想着,晚霞渐暗淡。树干逡黑,已看不到蝉的影儿。它们就像幽灵,闻声不显形。恍惚间,像树在叫,树叶也在叫,棵棵树干,俨然就是把把琴杆儿,树枝是拨弦的手儿,不,是风在拨弹,是风在弹奏;我是听众,青蛙是听众,野鸭是听众,还有树干上匆匆的蚂蚁,地上暗黄的瓢虫,黑黑的草虫儿,甚至还有淡红的蚯蚓,我们一起做了蝉儿忠实的听众……

月儿升起来,浑圆如盘,高过了树梢。还衬着丝丝闲云。月牙儿予人梦幻,半月儿送人伤感,圆月儿让人念家。尤其,客居异地的游子,思乡之情自然剪不断,理还乱。

月儿清辉满树,激活了稀疏的蝉鸣。

“吱——”“嘟了,嘟了”,铺满蝉声的野径,不再有孤独徘徊,不再有寂寥难耐。悠扬熨帖的蝉声,忽然接通了故乡的情思。

2020.8.4 于唐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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