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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小村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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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811/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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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失我心

 一
我敬爱的老爹,永远离我而去。
再也见不到老爹了,唯有在叙事的想念中偷偷去怀念。往后也将是在别人不经意的提起或某件事情的刺激来回想老爹生活的点点滴滴。
今天是“总七”了,老爹离开我们整整四十九天。终是没有挺住来个不辞而别,哪怕,早有预感老爹会离我而去。等预感真正到来,还是无法接受这突如其来的惊惶。许久也无法适应老爹不在的日子,更无法相信这是一个真实的到来。
我并未拒绝相遇,梦里也只是一晃而别,朦胧不再真实,保持您一贯的疲惫和匆忙任我呐喊无效。然而,即使这样的“相遇”,也不再是可以由着我们的性格随意支配就能实现的。
人生世事无常,有它始料不及悲伤在我们预知的感觉中悄然来临。那个熟悉的电话也不会再有接通,任我们无数次的提起和拨打,再也听不到老爹低沉的声音混合着气喘吁吁的咳嗽;老屋的柿子熟透了,也未能尝它一口,任它熟透落地,任凭鸟雀啄食,您也不再有一声呵斥;庭院里那遍地金黄的晚稻和爬满围墙的豇豆,也不顾不问了。
您不顾不问的还有我,也不给我们一声招呼的机会,任我们始终带着无法原谅的愧疚和自责背负良心苟且。明知道您能活命的日子是可预期的,还借口生活负重为由执意前行。
怨只怨意外来得太过突然,怨只怨老天太过无情。
在外的深秋,早街又是落叶纷飞,寒意浸满四周。匆忙早班的人群也无暇顾及他人感受。我也是这么无心无肺地不时去按响手中的铃铛,催促挡道走路不专心的人群。
白河小区四围的拆迁和远处的建筑极不协调的对称,仿如误闯沙漠幸遇到的沼泽。街道林荫拆迁积压的尘灰使得这原本可有的生机略显旧门斑驳的单调,沧桑而古朴。给早间打抢的时间里簇拥而出的人群,制造了一个长长走廊很难破门而出的珍贵。老爹慈祥的笑意在树梢颤动,时而又随那黄叶飘零显露死亡的僵硬。面见老爹最后的遗容刚好是这样。纷纷跌落在我朦胧的脸颊,像极儿时遭受委屈老爹温柔的大手抚摸;耳畔吹响的清风,又像极了儿时不专心事情的对错胡搅蛮缠时遭受老爹严厉责骂。可是,这样的陪伴和关爱不会再有。
老爹离开我们的那个晚上,根本就没有到床上睏觉。只是一直躺在那个木制冰凉的摇椅上,直到自己的身体和摇椅融为一体的冰凉。右手折叠后背做着捶背的动作,左手握着摇椅的扶手。不难想象老爹垂死闭气时有多难受,直到徒劳也未放弃挣扎。手机就放在身边的案桌上,老天也未有给他任何机会向他亲人或儿女拨打一个求救的电话。留下许些猜疑,有多孤独的恐慌直至绝望。您一定不会想到这次真的是大限来临,不然,您一定会提前拨打电话,您不会这么无情和狠心。何况,这世上还有您疼爱的儿女。哪怕我们做得有多不够,毕竟是您唯一牵挂心甘情愿为之任劳任怨的。您有什么不可原谅的,您又怎么不会留下片言只语?
您又怎舍得离我们而去!
每次身体不适,老爹都会给我们拨打电话。偶尔也有夜半的,我们也没有错过。每次拨打电话,老爹又因为看病花钱过意不去,先是听取我们对钱财花费的反应。得知我们默许了这笔钱财的付出,老爹沙哑的声音里才出现和缓的高声。人老了,自有他不得已的苦衷,儿女稍有不慎的一句话都会引起他不适的猜疑。每次我都是小心翼翼,无任对错,我都是以赞许的口吻去默认。老爹最容易满足,每次索要的都不贪心,一点小钱就可以应付。


亲身体验死亡又何止是老爹的第一次。
在我十三岁那年,老爹就因为吐血差点一命呜呼。我和姐姐手足无措地守候在身边,我亲眼目睹老爹手脚伸直,挺了两挺静止了两分钟,有惊无险死里逃生地挺了过来。我依稀记得那天屋外的阳光耀眼,是暑假快要结束的初秋。事后我们到处为老爹借钱看病,远房教书的细爷爷主动带我到银行贷款。现在想起来,那仅仅是一个敷衍。在八九十年代的农村钱财对于普通老百姓是个稀有物品,两百块钱也是一笔不小数字,谁愿意借钱给一个未成年的孩子,又何况是铁面无私的银行?
好在老爹那次无碍,挺一挺又坚强地多活了三十来年。三十年转眼即逝又恍如昨天。每每回想起来老爹健在的时候带着我们在田埂劳作,那又是何等幸福、何等值得留恋的美好回忆!
老爹太过忠厚老实,忠厚老实到做鬼都没有人害怕他。离世的那几天,傍晚周遭邻里没有人害怕“他”的到来而早早地关门闭户。夜里村民照常独自外出,只是在有人碰面的闲聊中谈起老人的离去而惋惜。
人,在别人的同情中过完一生,那么他的一生一定是过的苍凉和不幸的,老爹就是如此。青中年丧妻独自供养二到五岁的孩子(我和姐姐)长大成人。一直体弱多病的老爹自己活命都力不从心,晚年颤抖着身体都无法自控还要服侍九十高龄的奶奶和成长中的儿孙饮食起居。为了节省钱财,减少儿女生活压力,好多一次自己往医院里奔忙的机会。老爹很少使用煤气烧饭,一直都是自己上山砍来柴火。你有见过电视里播放石器时代的猿人,用石头砸开坚果。上半年,大一点的木头老爹无力对付,就用斧头对着,用石头去敲打斧头砸开。在别人亲眼目睹的叙述中,听来无不令人动容和心寒。老爹已病入膏肓,斧头都举不过头顶,知道自己能活命的日子是有日可数。可这一切您只字未提,您隐瞒了我们未知的结果。在您离世的前三天,只是说,孩子闷声不吭,其他都好,言语里没有一丝埋怨和预示死亡的征兆。电话里净是满屏笑意,声音里也没有以往嘶哑的杂音。
而我们竟然还是疏忽了人有死前的回光返照,一切并未我们想象的那么幸运。还未等我们来得及暗自庆幸老爹身体有所好转。不想,三天后莫名地传来噩耗的消息。怎叫我不怀念!说好的中秋给您弄一点小钱,结果,也真真实实地给我们彻底地省了下来。
上半年我有做过一梦,梦见老爹坐在细爹老屋的台阶上,紧挨着身边一个熟悉的身影坐着,那身影就是离世二十多年的爷爷。老爹愉快地告诉我,他没病了他好了,爷爷坐在旁边一声不吭。我为老爹有这样的幸事而狂喜,醒来才知道那是一个梦。
人有一半生活在梦中,当梦境和生活息息有关,它其实就是生活。第二天醒来,我就把这个梦在日记里真实地记录了下来。民间有一种说法说“梦”是相反的,这样说来老爹此次的在劫难逃真的是一种必然?与其说这样必然的结果,到不如说是因为我们内心祈求才有了这样的梦境。
您离去得太过匆忙,匆忙到还没来得及和我们道别,就变成了这辈子和我们再也不见。您不用再遭受病苦的折磨;也不用再因为思念儿女,担心话费没有着落忍受跃跃欲试拨打电话的煎熬;也不用担心儿女在外的牵挂刻意隐瞒实情。无论家庭道德教育还是为人处世,您以身作则都为我们做出了最好榜样,是值得我们最可尊敬的老爹!


和他人叙述的闲聊中得知您唯一的遗憾,就是没有为奶奶披麻戴孝……其实,您的遗憾何止是这些,还有我们不可为之的过错造就您晚年与命运极不相符的孤单。
当晚,老爹告诉奶奶等他不在了,下半年天冷就把他床上的棉被拿去保暖,以后就到她小儿子家里去生活。说完这些老爹就催促陪同看电视的奶奶早点睡觉。然而,这却是老爹最后的遗言,说出这样的话都未引起奶奶对老爹一举一动的留意和关心。
事后有人问起奶奶,奶奶说老爹说这样的话也不是第一次。我静静地听着,无语作答。一个病得头都抬不起来的老人随时都是死亡,我也羞于去责怪奶奶对老爹的不真,本该都是我要监护的责任。认真说起来也怨不得奶奶,对于一个老得伤感都已经退化的老人,你还想她对老爹能有怎样的慈悲?
第二天早晨,老爹被人发现的时候身体已经定型,胸前浸染血迹的上衣早已干涸。三十年前的初秋老爹始于这场疾病,三十年后的秋天又因同样的疾病心力衰竭而逝。自身怀有的疾病,并不是我们知晓的“老支气管炎”那么简单。曾经因为贫穷,原本可以治疗的伤寒引发肺部感染,转变后来难以根治的顽疾。老爹也因为这场疾病的折磨,过着一生不尽人意的日子,原本拮据的生活更添窘迫。听人说起,老爹过得最穷困潦倒时候,几年都是穿着姆妈过世的衣服。一根草绳围腰替代那掉落的纽扣。一件破衣也舍不得撕扯,还要留着给我们改良。如果没有这场疾病作祟,老爹一生一定不会过得这么悲凉,他也一定还会健在。
得知老爹走了,奶奶这才惊慌于自己往后的生活。望着一脸悲切木然地坐在房间里一天水米未进的奶奶,对亲人固有的恻隐又令我心怀不舍。赶紧打电话叫来就近的但医生,为奶奶补充了一些生理点滴。在输液的过程中奶奶不停地问我,她该怎么办?……
我强忍内心的悲伤,不停地安慰奶奶。这不是您要考虑的,爹爹不在,我们也没想着要把您一个人丢在这座老屋。
奶奶的担心也不是多余,即使我们有老爹对奶奶一样持之以恒的耐心和脾性。她也不可能从我们这里获取到和老爹在世时的舒心和随意。人老了,自有我们无法根治的寂寞,和孝顺无关,何况还有她难以克服的隔代情怯的障碍。再说我们常年在外,她需要解决的并不是一口吃喝问题,而是常年有人有足够的时间和耐心去服侍。
好在细爹义不容辞地承担了赡养奶奶的责任,把她接往了广东和弟弟、弟媳生活在一起。直接减轻了我些许负担,免去了奶奶不必要的担心,也为我突失老爹不知所措的将来有了重新面对生活的底气和勇气。亲人每一伸出的援手和温暖,都会令我莫名潸然,也令我心怀感激。
每个人都有私心,每个人都想有放弃不属于自己的劳累。我在原谅别人的时候,也在努力原谅自己。
老爹不是名人,人们对他的怜惜原本不太热切的议论,随着那一堆黄土掩埋归于沉寂。活着的时候身不由己,死后更是由着我们去安排。我自作主张将老爹和姆妈紧靠安葬,和自己挚爱的人儿永远相伴相依,我想这也是老爹最终愿意的归宿。
三天后“关山”的日子,我们清点了老爹所有遗物,除了祖业我们留做纪念,能归还给老爹的东西我们一件未留。清晨趁着太阳还未初升,在老爹“新家”旁边一把大火点燃。
……
老屋也因为老爹不在突显萧条,有一天它也会在思念老爹的寂寞中轰然倒塌,和白河小区拆迁的房子一样不复存在。将永远沉寂于历史长河,和老爹一样将在后人的讲述中不仅代表一个时段的历史,也象征了一个时代的文化和风景人们所具备的生活素质。
人生有许多无奈,是由不得我们去追悔。也开始明白失去的陪伴是不可以从头再来,唯有在追忆的想念中回忆不忍深究的过去。
无任我们生活在哪里,老爹都与我们永远离别;无论老爹在与不在,您都永远活在我们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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