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和妻整理家务。一双包裹很严实的布鞋被我翻了出来,这双布鞋做工精细,崭新如初,没有穿过。我忽的记起,这是母亲送我结婚时的一件礼物。母亲给我后,我舍不得穿,把它一直压在柜子里,这双布鞋应该有十四年的时间了吧!
小时候,村子里的人都穿布鞋,穿皮鞋的几乎没有,除非家里有人在外面工作。而如今,穿布鞋反倒成了稀罕的,时代变化真大!
我老家在叫尚家堡的小山村里,人住在低处,种地在高处。一年四季,村里人都在地里头忙活,没有空闲时间。人们干活基本上穿着布鞋劳动,用父亲的话来讲,穿布鞋舒服不碦脚,干起活来能使上劲。经常和泥土打交道,干活人穿的鞋没有干净的,总是脏兮兮的,一遇上下雨天,鞋上沾满了泥巴,很是笨重。在我印象中,只有在过年的时候,村里人才会穿上新布鞋,这个时候穿的鞋,算是一年最干净的。
我的母亲一年到头都操劳着,好像有干不完的农活、家务活等着他。母亲除了这些必须的活以外,她一年当中还有一项更为重要的事情需要做:做布鞋。春天时母亲要在地里拔草,夏天更是要赶着时间夏收,秋天不必说要忙着收秋粮,一年中也只有在冬季,母亲才稍稍有些空暇时间。这个时候,屋外寒风凛冽,屋内则温暖如春。母亲坐在自己烧好的热炕上,拿出专门装针线的簸箕。簸箕是母亲的百宝箱,里面有针头线脑、碎布和装鞋样的书,每年的冬季,母亲又会开始她另一种劳作和辛苦。
母亲是把控时间的好手,她总能在繁忙的农活里挤出点时间,在这些闲碎的时间里,准备着做布鞋的基本材料。母亲把家里穿过不用的衣物剪开,洗干净叠好,这是纳鞋底必须的东西,马虎不得。然后,母亲用报纸剪出家里每个人的鞋样,鞋样不是固定不变的,就像我和弟弟随着年龄增长,鞋样也在不停的变化。母亲是细心的人,她会把鞋样夹在一本我用过的书里,日子久了,那本书鼓鼓囊囊的。现在想,若是这本装满鞋样的书还在,一定会很有意义。
每到冬季农闲的时候,母亲已经把做布鞋的基本材料准备好了。为了让家人穿的舒服,母亲会把鞋底纳得厚厚的,一圈圈针眼,密密地布满鞋底,看起来整整齐齐,纹理规则有致,再配上黑色或灰色条绒布的鞋帮。一双鞋即将做好时,母亲则会叫上我,我就像等待期待已久的朋友一样,趴在母亲跟前看,等着最后那个结被打完,我迫不及待地捧着新做的鞋,细细端详,然后不管是不是自己的鞋,穿在脚上大呼小叫,开心极了。
到了年底,母亲把家里人整个一年要穿的鞋做好了,看着鞋箱里装满大大小小的鞋,我知道,母亲这个冬季又劳累了不少。母亲虽然累着,但往往在这个时候,心情格外的好,她总会笑着,看着家里人试穿鞋的大小。若不合适了,母亲又会忙活一阵,等到最终穿的时候,已经很舒服受用了。
过年走亲戚,肯定穿母亲给家里人特别制作的鞋。这鞋只有在逢年过节、婚嫁迎娶这样隆重热闹的场面才穿。这样的鞋,母亲在做的时候要花更多的时间和精力,有时候,还得请教村里做鞋的把式。鞋底用的是上等好的布头布料,鞋帮不用说是最好的条绒布了,式样自然是当时最流行的式样。鞋底厚实,纳线的时候很是费劲,母亲往往要借助锥子、顶针来完成。鞋底当然比一般鞋纳得密,纹路似乎也好看。
过年穿上母亲特别制做的新鞋,全家人喜气洋洋,一下子有了过年的模样。走亲戚时,我肯定穿上母亲做的新鞋。一路上,我的眼睛都朝下瞅着,走路特别的小心,生怕脏雪或泥巴玷污了新鞋。走亲戚回来,我舍不得脱,想穿着新鞋在伙伴们面前炫耀一番。可这样的愿望总不会实现,母亲这个时候,看着把我把新鞋脱下,嘴里不停地给我叮咛:这鞋走亲戚拉礼才能穿,你胡耍费事,就把新鞋糟蹋了!
母亲做的布鞋,我一直穿到了高中。直到1998年去渭南上学,母亲给我买了我人生中的第一双皮鞋。记得母亲临走给我说:“我娃要出远门了,再不能穿布鞋了,要不然别人会笑话的!”穿上皮鞋,我第一次走出了大山,可我这个穿惯了布鞋的脚,根本享受不了穿皮鞋的福,不到一天,脚后跟就磨出了水泡,脚掌钻心的疼。到了渭南师院的第二天,我赶紧换上母亲做的布鞋。穿惯了布鞋,穿皮鞋还真不行。
渭南读书的几年,在其他同学异样的目光里,我几乎都穿着布鞋。穿着布鞋,我的脚舒服,我的心也舒服!
大学毕业后,我回家乡当了老师,自己能挣钱了,开始买各种各样的鞋。自此以后,我很少穿布鞋了。母亲年岁大了,眼目不太好了,她也很少做布鞋了。可穿着皮鞋有脚臭的时候,我自然而然想起母亲做的布鞋,很奇怪,穿着布鞋,我的脚很少有脚臭味。
时代在飞速发展,日子一天比一天好了,想穿什么鞋就穿什么鞋,农村人现在很少有人穿布鞋了,更别说做布鞋了。是呀!那些布鞋已经不是人人都有的必需品了,它逐渐成了人们回忆亲情的时代符号了。
我无疑是幸运的,童年、少年里的我,有温暖的布鞋,穿着舒服舒心的布鞋,一路上,我见证了祖国四十多年的发展巨变;但我的孩子更是幸福的,他们出生在新时代,感受着祖国变化带来的日新月异,将有许多梦想,正等待着他们去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