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斌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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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些日子，和几位同学闲聊，说到上个世纪末在千阳中学上学时所吃的“马勺面”。
一提起“马勺面”，我们这些老千中生，话就多了起来。言语当中，尽是满满的怀念和回忆。
我是1995年9月上的千阳中学。
上个世纪九十年代末，作为一名农村学生，上高中并非第一选择。初中念书成绩好的同学，中考结束后，肯定选择上中专、中师这些学校。上了这些学校的农家子弟，意味着跳出了农门，将来能成为“公家人”。
那些能在中考结束后跳出农门的学生，毕竟是极少数的。成绩平平的我，为了延续父母让我当“公家人”的愿望，上了县城唯一的一所高中——千阳中学。
1995年前后的千阳中学，办学规模和条件，远远没有现在这么大、这么好。但在当时，农村学生能上千阳中学，也是一件相当荣耀的事情。毕竟，千中是全县最高学府，能在里面上学，说不准能考上大学，改变命运，鱼跃农门呢！
高中的生活，现在想想，确实是很艰苦。但在当时，我并没有觉得有多苦。相反，高中的生活对我而言，充实而又丰盈，快乐而又满足！
当时，千中和我这样的农村学生还不少，他们来自全县各个乡镇，家庭情况大都比较贫困。作为住校生，每周周日下午，我们这些农村学生，大多骑着自行车，车头挂着装满干粮的袋子。男生饭量大，一个干粮袋子不够，就在车头挂两个干粮袋子。家里人虽然生活的也很难，也要挤出一点生活费，让学生在灶上买点吃的，改善一下生活。我记得，我们这些住校的学生，家里情况相对好点的，能带十元钱生活费，情况差点，就只能带五块钱了。农村的学生，吃过苦，知道家里生活不易，能上高中实属难得。所以，我们这些乡下来的千中住校生，都很懂事、节俭，很少乱花钱。每周用着仅有的生活费，既要吃饭，还要买一些生活、学习必用品。常常到周末，一些同学，尤其是女生，回家时，把一周节省下来的一点点生活费，还要给家里买点菜什么的。
那个时候，千中全校的学生有一千名左右吧。城里的学生走读，每天往返两次。而乡下的学生都住校，一周吃住都在学校。千中坐落于县城东边，千河北岸，夏天还好，河道里的风一吹，凉爽舒适。而一到冬季，从千川刮来的西北风，顺着千河，把人能冻死。晚上睡在大通铺里，犹如躺在冰窖里。家里带来的馍，早就冻得像石块一样。在这样的冷天气，能吃上学生灶上的一碗热乎乎的“马勺面”，就成了我们这些住校生最大奢望和最美享受了！
凡是那些年月在千中念书的住校生，没吃过“马勺面”这样的绝佳美味，几乎是不大可能的。
让我们这些住校生念念不忘的“马勺面”，其实就是把压好的机器面切成菱形状，倒在大锅里煮熟。用大马勺舀到大盆里，大师傅放好各种调料。所谓调料，很简单:盐、醋、辣子。若是再放点菠菜之类的绿菜，就再好不过了。大师傅用大马勺搅匀后，大盆立即有了颜色了。白色的是面片，绿色的是青菜，最让人口馋的莫过于一大盆面片上面的红辣子了。一切就绪后，两个大师傅抬着大盆，往窗口旁的桌面上一放，打开售饭窗口，就开始给学生打饭。打饭时，大师傅用大马勺从盆里去舀烩好的面片，半马勺一大碗面。大师傅手法很好，速度很快，舀得也很均匀 ，从不给谁少舀多舀，这大马勺就像量筒一般，公平的很。
刚上千中时，老是不明白为何要把这样的面叫“马勺面”？学哥、学姐这样叫，我们也就跟着叫着。就这样，一届一届的千阳中学的学生吃着、叫着，“马勺面”不知不觉中成了我们那个时代的集体记忆！
在学校待久了，吃马“马勺面”就有了经验。一碗“马勺面”五毛钱，打上一碗，把从家里带来的干粮掰碎，泡在碗里。就这样，一碗“马勺面”内容就丰富了。若是碗里的汤少了，就求着大师傅再添点面汤。于是乎，连吃带喝，一碗热乎乎的“马勺面”，填饱了肚子，吃出了滋味。
或许是“马勺面”深受我们这些住校生的青睐，灶上几乎每天都有“马勺面”吃。一天之中，吃“马勺面”大都是中午那顿饭。
为了能早点吃上“马勺面”，早上第四节课前的课间，几个关系要好的同学就商量好今天谁排队。那个时候，总觉得饿肚子，上第四节课，肚子早就咕咕叫起来。下课铃声一响，排队打饭的同学，像野马脱缰一般，直冲宿舍，拿上几个人的洋瓷碗，赶紧到学生食堂排队。千中当时的学生食堂，是在学校的大礼堂，也算多功能吧。礼堂虽简陋，但空间很大，学生排的队很长。为了防止秩序混乱，专门有一个老师看管着。印象深刻的是一位门房老师，好像姓宋，据说有功夫，所以学生一见他看队，都很守规矩的。
好不容易排上队，打上一碗冒着热气的“马勺面”。赶紧找个地方，和几个要好的同学围在一块，边吃边谝。很快，一碗加了掰碎干粮的“马勺面”，瞬间就倒进了肚子。男生一般一碗“马勺面”是吃不饱的，但一想，多吃一碗还要多花五毛钱，还是算了。后来，我们发现一个秘密，吃“马勺面”时，最好不要先去，去早了，汤多面少。只有等一大盆面快要见盆底的时候，舀出的尽是面。能吃上这样的一碗“马勺面”，今天算是走运了，准能吃饱，大呼过瘾！
住校生一天最期待的莫过于一碗的“马勺面”，可惜，大多情况下，一天只能吃一碗，身上带的生活费有限，不敢由着肚子来吃。其实，当时的千中学生食堂，大多情况下，只有中午这一顿饭是“马勺面”。早饭、晚饭还是有菜吃、有稀饭喝的，种类还不少。但大多住校生，这两顿饭能省就省。从热水壶倒上一碗白开水，泡上干粮，放好盐醋，也能凑合上一顿。有时偷懒了，干脆就啃着干粮，就着从家里带来的辣子酱之类的东西，若是吃急噎着了，喝几口热水，照样吃得有滋有味。
高中住校的日子虽苦，但很快乐、很美好。想想，也真是的，睡着大通铺，吃着“马勺面”，读着书本，谈着理想，梦想着外面的大世界。我们这些来自农村的穷学生，能为吃上一碗“马勺面”而知足快乐，这是一种何等美好的青春和记忆呀！
多少年了，我们这个时代发生了巨大变化。我们这些吃“马勺面”成长的苦学生、穷孩子，早已走上社会，在各自的生活道路上，追寻着当初吃“马勺面”所憧憬的梦想。可不知怎么，我们对“马勺面”的记忆没有淡忘，对“马勺面”的那份温热的感情没变。相反，随着时间不断流逝，我们那代人对“马勺面”，以及与“马勺面”相关的岁月，在记忆深处，却是越来越深刻！
去年暑假到千阳中学培训学习，全然看不到当年母校的模样。那个多功能的，能做出“马勺面”的学生食堂，早已被高大壮观的教学楼所代替；而低矮潮湿，一到冬天寒冷刺骨的宿舍，也被一排排现代化的学生公寓楼所代替。母校完全换模样了！
可母校再怎么变化、换模样，在我的记忆里，还是那个能吃到一碗热乎乎“马勺面”的母校。欣喜之余，我的眼前似乎看见了一群穿着朴素的穷学生，其中就有多少年前的我。我们圪蹴在学校大礼堂向阳的空地，每人端着一洋瓷碗“马勺面”，里面泡满了从家里带来的干粮。我们一边吃着“马勺面”，一边眉飞色舞、慷慨激昂地讨论着学习，畅想着未来。
就这样，一碗简简单单的“马勺面”，让我们吃出人生种种滋味，吃出了岁月里美好记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