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好,太阳足,家里十多亩的麦子,终于在父亲和母亲的起早贪黑中,全部割完。
割完麦子,父母这才松了口气。这下,不管下雨还是不下雨,割倒的麦子摞在地里,不担心被雨淋湿了。接下来事情,就是在日头火热天气里头,把摞在地里麦堆,用架子车一车一车拉到打麦场,摊平烤晒,碾打成麦粒。
把麦子从地里拉到打麦场,夏收的这项劳作应该是最为操心紧张的一个环节。
家里十多亩的麦地,大多在村背后的坡地上。早上,天气晴好。父母劳动分工明确,母亲心细,忙着平整打麦场;父亲叫上我,拉上架子车,到麦地里拉麦子。沿着村子背后的上坡路,父亲在前面拉着架子车,我在后面推着。即使是架子车空着,但爬着上坡路,来到地里时,身上已是汗津津的。
父亲开始忙活起来了。他把架子车放在平整处,把绳子准备妥当后,就开始把一捆捆麦子从麦堆里取下,又一捆捆摆放在架子车上。往架子车上装麦捆,绝对是一项技术活。父亲像建造一栋房子一样,把一个个大小匀称的麦捆,细心而又熟练地堆垒在架子车上。渐渐地,架子车高大起来了,像一座小山,一座能移动的小山。父亲往架子车上装麦捆的时候,时不时左瞅瞅右看看,神情极其认真,没有半点马虎。终于,像山一样的麦堆堆垒在架子车上。父亲前后转了一圈,查看觉得没问题了,就用绳子前后勒紧,使劲的时候,父亲手上的青筋暴起。这是拉麦这项劳动最关键的一环,山路崎岖,若是勒不紧,左右几晃,一架子车的麦捆全会散架。麦山散了,糟蹋麦穗事小,关键费劲整人,一车子的麦捆就得重新再装。
一车子的麦捆,在父亲精心侍弄下,大功告成。父亲把车辕掂了掂,觉得合适。于是,吆喝着我赶紧把散掉在地上麦穗捡起来。待一切准备就绪,父亲手扶车辕,肩勒绳子,极力向前用力。我赶紧在车背后,双手抵着像山一样的麦山,浑身使劲。沉重的架子车像一头病入膏肓的老牛,在我和父亲的生拉硬拽下,慢悠悠地启动开来,车轮在麦地里碾出深深的车辙。这一车麦子好沉!
好不容易把装满一车麦子的架子车从麦地拉出来,我和父亲喘着粗气,挣出了一身热汗。
一架子车的麦子要走下坡路了,这是最操心的时刻,也是最能体现父亲驾车本领的关键环节。没等父亲喊,我像猴子一样,轻轻一跳,双手攥紧勒麦捆的绳子,双脚踏在车尾的竖木上,全身的力量落在车尾上,以便增加车后的重量。父亲宽大的脊背靠在麦山上,两腿发力蹬直,双臂紧紧地把车辕托住。就这样,一车麦山的重量,在父亲的肩上、背上,稳稳地沿着崎岖不平的山路上徐徐滑行。难的是,山路不平也罢,关键有些路段太陡峭。陡峭处,我和父亲都由不得紧张起来,唯恐有什么闪失。好在父亲有经验,而且有力气,往往是有惊无险。但好汉也有失手的时候,有一次,满载的麦捆架子车毫无征兆的侧翻在路边。一向稳重能干的父亲,望着散在路边的麦捆,一时束手无策,嘴里埋怨个不停。无奈,父亲只能重新再来,把麦捆一个个装好、捆好,又胆战心惊地下坡,待到一车麦子直拉到打麦场,才长长地舒口气。
一个早上,装麦、拉麦,这样重复的事情,最多也就三四回。没办法,山路实在不好走,快不了。
等到日头升到老高的时候,我和父亲拉了好几车麦子,堆满了小半边打麦场,这足够一天碾打了。母亲也累的够呛,经过一个早上的劳作,把打麦场收拾平整了。一家人不敢歇,不顾天热,顶着太阳,把一个个捆紧的麦捆,又一个个用手松开,然后又一把把将麦穗细心地抖散开,均匀地摊在打麦场上。
这是细活,急不得。待到把从地里拉回来的麦子全部摊在打麦场时,我早就被太阳烤的浑身无力,神情打蔫,裸露的手臂,已被麦芒扎的刺心般的疼。回到家,一家人吃早饭的时候,父亲瞅着火热的太阳,面露喜色。我知道父亲心里想的是什么:太阳越烈,摊在打麦场里麦穗就越容易干,碾麦穗的时候就容易的多了。
而我,看着如火盆似的大太阳,心里不禁一阵发愁:待到晌午碾打麦子的时候,日头能把人晒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