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了,坐在老家的热炕上,和母亲说起以前的事情。说着说着,不知怎的,我就想起了小时候的那头猪,那头无辜的猪。
为了贴补家用,每年里,母亲都要养一头猪,不用说,养猪的主要任务就落在她身上。记忆里的母亲永远是忙的,忙完了地里还要忙家里。母亲性子急,走路带着风。她一回家,就忙着给猪拌食。猪圈在家的后院,是父亲临时性搭建的一间低矮的房子。母亲把猪食拌好后,在前院扯开嗓子,用给猪拌食的木棍在用烂铁盆做的猪食槽边连续敲击,一边嘴里夸张地喊着唠唠唠唠的声音(农村人把猪昵称为猪唠唠)。急促的木棍敲打猪食槽所发出的铛铛清脆声,以及母亲喊猪儿吃食的唠唠声,顿时响彻在整个院落。在后院猪圈佯睡的猪儿,在熟悉声音的召唤下,立马来了精神,发出兴奋的嗷嗷声,以不可思议的奔跑速度撒欢冲向猪食槽。这头饿了许久的猪,把大嘴置身槽中,连吃带喝,发出噗噗很响的贪吃声音。一阵海吃猛喝,猪儿很快就吃光了猪食。若是还没吃够,猪儿像一个调皮的孩子一样,用嘴轻轻地拱着母亲,撒娇发嗲,围着母亲转,模样憨憨的,可爱极了。母亲一点儿都不恼,笑着又给猪拌食去了。
猪儿每天就是在这样的声音中,一天天长大。母亲太忙了,时不时地会把打猪草的活儿交给我去做。贪玩的我,常想着上了一天的学,趁放学好好地玩玩。给猪打草这样的活,实在无趣的很,心里一百个不情愿。但母亲的话是不能违抗的。我一脸的不高兴,闷闷不乐,胡乱应付打上点猪草。好几次,因为偷懒,被母亲美美地收拾了一顿。
在我年幼的思维当中,母亲不让我去玩,让我去干活,这一切的起因都是猪的存在。
我决定要捉弄一下猪。
我心里有了主意。放学回到家,父亲和母亲都还在地里忙着,屋里没有人。我拿起母亲经常给猪拌食用的木棍,学着母亲喊猪喂食的声音,边用木棍敲击铁器猪食槽边,边嘴里发出唠唠唠唠的声音。我觉得好玩极了,越敲越起劲,越喊越高兴。后院里猪,和母亲喂食那样,发疯似跑了出来,一头扎进猪槽里。空空荡荡的猪槽,什么都没有,猪儿一脸的懵逼,傻乎乎地望着我。我看着茫然不知所措的猪儿,早就笑得直不起身子。
猪儿垂头丧气地回到后院猪圈里去了。这太好玩了,原来捉弄猪儿竟是如此的有趣!
过了半晌,我意犹未尽,故技重施,又拿起了拌猪食的木棍,敲击猪槽边,继续喊着唠唠唠唠的声音。可怜的我家那头猪儿,又一次兴奋地从后院跑了出来。虽说没有第一次跑时那样的夸张,但那憨憨呆傻的样子,足可以让我笑得前仰后合。猪儿还是茫然看着我笑,眼神里有了些许不高兴。我又一次把我家的猪儿给哄了!
猪儿耷拉着头,懒懒地又回到后院去了。此时的我,心里早就乐开了花,原先对猪儿所有的埋怨,一下子消失的无影无踪。
我玩心未尽,还想第三次捉弄一下猪儿。我还未拿起木棍,母亲回来了。
还像许多次我看到母亲回来的情形一样,她满头大汗,一脸焦急。她还在操心着猪儿饿着,猪儿可是一家子人一年里能过上好生活的希望呀。母亲急急地放下手中的东西,顾不上擦把汗洗把脸,赶紧给猪拌食。待她把猪食收拾停当,操起木棍,和往常一样,敲击声和喊猪声响起来。我心里暗想:被我捉弄了两次的猪儿,会是什么样子呢?
母亲喊了半天,不见猪跑出来。她有点着急,连忙问我回家时,家里大门有没有开着。母亲是担心猪儿从大门跑了出去。待我回答后,母亲扔下木棍,小跑着到了后院。我跟在母亲后面,心里嘀咕着:猪儿不会被我骗傻了吧。被我捉弄两次的猪儿,懒懒地横躺在猪圈里,一动不动。母亲吓了一跳,脸色难看。她赶紧俯下身,在猪的脑袋上摸了摸。猪儿从猪圈爬了起来,看到母亲后,眼睛有了精神,嘴里发出了嗷嗷声。母亲这时才舒了口气,脸上稍稍平静了下来。她像是给我说,又像给自己说,“可别吓我呀,别有什么病,家里的日子可指靠猪儿了!”
我心里一沉,之前捉弄猪儿的高兴劲全都没有了。我想把自己捉弄猪儿的真相告诉母亲,但又怕她收拾我。我没有做声,乖乖地跟在母亲的后面,帮着她给猪喂食。
这一天,母亲对猪格外照顾,给猪加了细粮。猪儿吃饱喝足,和往常一样躺在院子的阴凉处,懒懒地睡着,一切看起来很正常。母亲还是有点不放心,不时地观察着猪,害怕猪儿真的有了病。晚上,我睡的迷迷糊糊,依稀听见母亲忧心忡忡地对父亲说:“我看咱家的猪有点不对劲,不会是得什么病吧!”听着父母的话,不知怎的,心里有点难过。
三十多年过去了,现在家里的生活和小时候相比,不知好了多少。过年里享受甜蜜生活的同时,我的脑海里闪现出儿时那头无辜的猪儿。想着想着,不知怎的,我的眼里竟泛起了幸福的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