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到冬天,我就不由自主地怀念起老家的大热炕来。
老家位于渭北旱塬半山区。在我小的时候,每年冬季来临时,尤其是傍晚时分,村子里家家户户的烟囱里冒着青烟。站在高处远远望去,整个村子沉浸在一片人间烟火当中。那个时候,农村人普遍居住条件差,大多数人家住的是砖瓦房,家里情况差的,还有居住土坯房的。不管居住的条件如何,每一户人家都建有大热炕。这热炕可是北方农村人生活中必不可少的,特别是在严寒的冬季,大热炕可就发挥出它不可替代的作用。
印象当中,早些年老家的大热炕,是用土坯做成的。农村人形象地把建造热炕活计称作“盘炕”。“盘炕”可是一门技术活,别看父亲干农活是村里数一数二的把式,可对这项充满劳动智慧的技术活不甚精通。而住在老家房背后的增气伯,可是村里“盘炕”把式。增气伯和父亲同辈,年龄要比父亲要大十多岁。他个头矮小,不善言谈,我们小孩子平时见了都很怕他。我家搬了三次家,其中有两次的热炕就是增气伯“盘”的。增气伯所盘的炕,最大的好处就是利烟,而且炕烧了以后,保留温度的时间很长。
盘炕时所用的土坯,和平时建房时用的土坯是有所区别的。盘炕用的土坯,尤其用在炕面上的土坯,虽然结实不易破损,但相对一般土坯,是要薄一些,这样的炕面土坯,容易传导热量,所烧的炕就容易热。一般情况下,热炕盘好后,首先就要看一下烟道通畅不通畅,如果不通畅,就要做一些处理。待到烟道畅通了,就在炕底填满柴火,加热驱除湿度。两三天后,炕面的土坯就彻底干到底了,于是就在炕面铺上一层麦草,再在麦草上面铺上竹席。再然后,在竹席上铺上绵软的褥子等。热炕一烧,待到烟气过后,在柴草烧过的灰烬覆盖上一层麦衣之类的东西,再把烟囱道口用木头做成的塞子堵住,这样的话,热气就不容易散尽,热炕的温度就能持续很长一段时间。
随着社会进步发展,现如今农村人盘炕所用的炕面,再也不是原先的土坯炕面了,变成了水泥制作的炕面。水泥制作的炕面硬度好,传热快,有着土坯炕面所不具备的诸多好处。时至今日,我对老家大热炕的温馨记忆,还是农村传统用土坯原材料建造的热炕。那种温暖,是我这辈子永远难以忘怀的。
老家在半山区,每一年冬天烧炕所需的柴草,永远不缺。深秋季节,枯叶飘落,勤快的母亲起个大早,背着背篓,拿着竹耙扫帚,把飘落的枯叶扫堆,一背篓一背篓背回家,开始准备一家人过冬时所需要柴火。待到天冷时,家里后院堆起像小山一样的柴草堆。积攒下来的枯叶,主要用于烧炕。当然,有些时候,也用玉米秸秆来烧炕,效果很不错。而夏收时保留下来的麦衣,则是绝佳的“煨炕”材质,既耐久又保温。也有一些农村人,则用晒干的牛粪“煨炕”,效果更佳。
记忆里,小时候老家的冬天,似乎比现在要冷一些。尤其是下雪天,家家户户关紧屋门、窗户,一家人坐在大热炕上。母亲难得闲下来,趁着这个空当,做针线活。喜欢看报纸的父亲,没多久就在热炕上呼呼扯起鼾声来,而我和弟弟,要么嬉戏,要么打开家里的黑白电视,乐滋滋看起自己喜欢的节目。就这样,在冰天雪地的冬天,一家人享受着热炕所带来的温暖和幸福。这样的画面,在我的记忆里一直鲜活着。
要想享受热炕的温暖,须得学会烧炕。和“盘炕”一样,烧炕也是需要窍门的。家里烧炕的活,大都是母亲承担的。热炕要烧到什么程度,全凭母亲把控。烧炕时,温度不能太热,要不然会引发火灾,当然,温度也不能太低,要不然热炕就不是热炕了,则会成了冷炕了。小时候,在母亲的授意下,我也像模像样地学过烧炕。只不过,我的悟性太差,我烧的炕,要么温度太低,要么有些地方很热,有些地方很冰,一点都不均匀。记得有一次,因为在炕底填得柴草太多,以至于热炕温度过高,以至于母亲把炕面上的褥子揭掉,防止发生火灾。打那一次起,母亲再也不让我去烧炕了。
参加工作后,我在县城里安了家。住在城里的我,睡的是席梦思床,冬天家里有暖气,再也不怕挨冻。虽然,睡在城里的席梦思床绵软舒服,但我经常为失眠而烦恼。平日里,我回到老家,所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脱掉鞋,赶紧溜上老家里的大热炕上。
很奇怪,睡在城里席梦思床上常失眠的我,却很快能在老家的热炕安然入睡,而且睡得特别沉,就像小时候的我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