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早,寒露迟,秋分种麦正当时。
每年到了这个时候,秋收玉米大都还没结束。为了赶时令,老家里的人,不得不暂时搁下收玉米的活,忙着整地,犁地,准备种麦子了。
老家位于渭北旱塬,光照充足,四季分明,适合小麦生长。小麦是细粮、主食,是老家最重要的口粮。“家中有口粮,心中不慌。”所以,每年一到秋分前后,不管是在临近城市打工的人,还是在小城里上班的人,一定要抽出时间,回到塬上老家,赶时节种上麦子。
今年风调雨顺,秋分前的一场秋雨,让塬上老家的田地,养足了墒。雨后天晴,秋日的阳光,洒满了家家户户平整后的土地。
社会发展到现如今,以往繁复辛苦的种麦农活,变得如此简单容易。塬上种麦子的人们,用农用三轮车,把肥料、种子拉到地头。大伙三三两两站着,闲聊着,等待着播种机前来播种。这些年,一到小麦播种季节,塬上的播种机显得格外多。要不了三两天,偌大塬上的田地,散发着泥土的香味,平整肥沃的土地,都开始孕育着小麦的生命。
九月底的塬上,播种着希望。漫步在塬上的乡间小路,呼吸着青草,以及不远处果园飘来的芳香,望着播种后的土地,心里不由地想起多少年前塬上种麦时的情景。
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甚至本世纪初,老家里的人种麦子,大都靠人力和牲口,其辛苦和劳累,不言而喻。 种麦子绝对是个辛苦活。种麦前,先要平地,将地里的胡基(大土块)打碎耱平。备好种子、化肥,收拾好犁、耱等农具。
种麦当天,父亲会在半夜三更起床,喂好牲口。天麻麻亮,胡乱吃过早饭的父亲,在架子车里装上化肥、种子、撅头、犁耙,然后套上牛,开始向地头进发。
播撒化肥和种子是种麦子的第一道工序。那时用的化肥,一般是磷肥和碳氨,好点的是尿素。对于撒化肥,技术要求不是很高,母亲就可以做了。撒麦种了,这可是技术活,全凭父亲多年积累下来的劳动经验把控。长年累月和土地打交道的父亲,左胳膊挎着盛满种子的篮子,右手从篮子里抓起种子,自信满满,迈开他那有力的双腿,目视前方,看似随意地扬手向四周抛撒。种子像听话的小孩子,蹦蹦跳跳落在平整的田地里。来年麦子的收成如何,大都取决在父亲的扬手之间。父亲那一辈农人,是田间地头的艺术大师,他们靠着与生俱来对土地的热爱和坚守,扬手之间,就能判断出一块土地的肥沃和贫瘠。
化肥和种子撒完后,该是到了扎犁沟环节了。家里吃饱歇够的大黄牛,此时到了它大显身手的时候了。只见父亲鞭子一甩,拉着犁铧的牛儿,听从指挥,奋起牛蹄,笔直朝前方走去。犁沟的深浅,是大有讲究的。太深,麦种不易破土而出,太浅,麦种就有可能被鸟雀当做食物吃掉。父亲胸有成竹,犁沟的深浅,全在他钢筋有力的大手掌控。就这样,父亲一手扶着犁耙,一手扬着鞭子,来回往返,和牛儿配合默契,不消半晌,偌大的一块地就成了深浅均匀的一道道犁沟。
地犁完后,父亲把牛安顿稳当,自己半蹲在地头,喝口水,抽支烟,稍作歇息。 接下来,就要开始种麦的第三道工序:耱地。俗话说:犁地不耱实,麦子要空死。耱地是种麦的最后一道工序,也是最有考验农人技巧的农活。耱地是为了平整地面,夯实土壤,耱碎土块,利于保墒。耱地用的耱,是父亲亲手用藤条编的。父亲卸掉犁耙,套上耱,叉开双腿,站稳在耱上。随着父亲一生吆喝,听话的牛儿,拉着耱和父亲,不紧不慢地向前迈进。遇到地里土块稍大的地方,父亲身子使劲,抖上几抖。父亲和和耱所过之地,原先的犁沟被耱的平平整整,麦种和化肥全都孕藏在土层里了。
待到父亲将地耱平后,太阳升得老高了。大黄牛经过一个早上的劳作,尤其是耱地时的一番辛苦,早就累的直喘粗气。老黄牛是父亲的老伙计,赶紧给其“松绑”,让家里的“大功臣”在地边的草滩吃草歇息。
趁这个空当,父亲和母亲将没到犁到的田角地边,再用撅头挖到,撒上麦种,最后整平。只有到了这个时候,这块地种麦全部农活,才算结束。
待到父母亲把家里所有的麦地种完后,紧张劳累的身体,才稍稍得以放松。麦子种完了,全家人来年的生活就有了希望和保障。 随着社会不断发展,农村的生产力大幅度提升。拖拉机、旋耕机、播种机等现代化农机普遍使用,塬上老家的人们,逐渐从繁重的体力劳动中解放出来。自然而然,为我家立下汗马功劳的大黄牛,光荣退休。多少代人记忆里的犁、耱等农具,也成了父亲这一辈人回忆过去生活的谈资了。
如今塬上人种麦子,联合播种机的机械声,代替了牲畜的哞哞声,以往呵斥牲口的咒骂声,也被人们轻松欢快的笑声所替代。只有秋日田间地头的虫鸣声,还是那样的悠扬婉转。
回望过往生活,一切仿佛只是弹指一挥间。但记忆里种麦的情景,其中的酸甜苦辣,以及种种感怀,却永远留在了生我养我的这片故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