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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斌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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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12/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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享受劳动

时常,会在书里看到劳动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事情这样的话语,也会在听到赞美劳动者的歌声。可是,在我小的时候,劳动给我感受,一点都不快乐,甚至是痛苦的!

老家在渭北旱塬的一个半山坡。村子不大,二十多户人家,人住在山坡下,耕地大都在山坡上。村里的每户人家种地不少,人均下来有四五亩地的样子。地虽多,但大都贫瘠,而且坡地居多,水土流失严重,典型的广种薄收。从我记事起,父母亲给我的印象,就是忙,一年四季都在地里忙活着,很少有空暇休闲的时间。村里人都是这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累死累活地在薄地里劳作着。在我幼小的年纪里,看到的是父辈们辛苦劳动中的艰辛,以及在劳动中卑微的贫困生活。

我的父亲是一把劳动好手,地里的农活样样做得好。家里所种的十多亩坡地,大多种的是小麦。受地理条件限制,村子里的坡地,几乎种的都是小麦。种在坡地的小麦,一年下来,虽然收成虽比不上川道,但在少雨干旱的情况下,还能收上一些。由于种小麦的地多,一年下来,即使歉收,家里碾收的麦子,足可以保证一家人不饿肚子。农民手里有粮食,即使手里没钱花,心里也是踏实的。家里还有三四亩好地,所谓的好地,也不过是坡度相对平缓,类似于梯田,水土流失少些。这些好地,父亲则会种上玉米。玉米产量高,周期短,若是遇上一个雨水好的年成,家里三四亩收的玉米,除了给家里留足给牛羊做饲料的,其它都会卖给粮贩子。卖玉米所获得的钱,那可是家里主要的经济来源。家里的大小开支,全靠这点钱。

家里这十多亩的田地,全靠父母亲勤耕细作。受自然环境影响,地里的活计,全凭人力。每年到了六七月份夏收的时候,父母亲没黑没明收割小麦,繁琐辛苦的一系列劳动下来,待到小麦归仓后,父母累得都没了人形。那种高强度没有任何时间限制的劳动,不仅需要消耗大量体能,而且更需要持久坚韧的意志。夏收忙完,正是玉米除草、分苗、施肥的时候,父母亲顾不上缓几口气,又顶着大日头,在田间地头挥汗如雨。那种在地里劳动的情境,远没有文学作品那般诗情画意、浪漫轻松。

父母的劳作,不分一年四季。所不同的,只不过是忙得强度大小而已。我的记忆里,父亲亲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里,从没有停歇过。这样日复一日的劳动,早已成为了他们生活的习惯。

受父母亲辛勤劳作的影响,我从小就养成了劳动的习惯。一个农村的孩子,劳动就是自然而然的事情,无须家长督促要求,它已成为一种类似于本能的东西,潜藏在身体里。

年龄小,干不了重活,那我就干放牛、放羊、割草、做饭这样相对轻松的活。放牛、放羊时,如果伙伴们多,倒还热闹高兴,大家在一起乐上一乐,时间都过得很快。但更多的时候,都是我独自一个人面对着不会说话的牛羊。四周空旷,山野寂静,那种无聊寂寞的感觉,对一个年幼的小孩子,实在是一种折磨。那时的我,内心当中,总会生发出一种强烈的感受;赶紧好好念书,把书念好了,走出山沟沟,以后就不在放牛放羊了。

上了初中、高中后,个子高了,虽说身子板还很单薄,但父亲早就把我当成了大人。一到假期,我就是家里一个好使唤的劳动力,什么活都得干。犁地、割麦、担水、打柴、锄地,这些农村常见的活计,我都得从父亲哪里慢慢学会,然后像他一样,体验着做农民的辛苦。说实话,在我的内心里,压根就不想干这些活。太吃力了,太枯燥了,太让人痛苦了,这些痛苦不堪的鲜活感受,深深地刻在了我的内心世界里。

记得在我上初中的那会,家里因为盖房子有欠账,父亲就在离家很远的地方,承包了四五十亩地。就一辈子和土地打交道的父亲而言,他所能还欠账的本事,就是种地。父亲想多种些地,多打些粮食,用这种最辛苦、最原始的方式,实现他最朴素的生活愿望。那几年的父亲,几乎就待在那个荒无人烟的地方,拼命劳动,受尽了苦。那个时候,一年到了夏收之际,学校都会放忙假,让学生帮家长干活。于是,在那几年放忙假的时候,我就骑着自行车,到那个很远的地方给父母亲帮忙割麦子。

我是知道父母辛苦的一个孩子。大太阳底下,我和父母一起,在看不到尽头的麦地挥舞着镰刀,汗水模糊了我的双眼,背上的衣服湿透了又晒干。对于还未长大成人的我,父母亲对我的劳动从不要求,但我的心里,似乎早就被烧糊,一股近乎于绝望的情绪塞满了心里。那时我就在想:难道我这一辈子就像父母一样,就这样无休止地痛苦地被这土地绑住吗?我必须逃离劳动,必须逃离这让人绝望的体力劳动的折磨。于是,年少无知的我,向弯着腰仍在地里累死累活割麦子的父母撒了个谎,借口回去喝点水,然后一溜烟,头也不回地骑上自行车,飞一样的逃离了。

或许是害怕了劳动,或许是我根本不是一个劳动者的料,我最终还是踉踉跄跄地逃离了土地,不再无休止地从事一直让我发怵的折磨人的体力劳动。

上了大学,参加了工作,我就很少参加地里的体力劳动。常常看着手掌曾经因为劳动而磨出的老茧,自然就想起小时候在老家所干的农活。那种因为劳动而生发出的痛苦感受,随着时间流逝,一点点被回忆中的美好所替代。

早在前五六年,家里和村里所有人一样,坡地不再种粮食了,全都种上了树木。所剩下相对平整的一点地,种上麦子。随着社会的发展,在地里劳动的强度大大减轻。种麦、收麦,原先繁重枯燥的劳动过程,已被机械所代替,原先忙得不可开交的持续数日的劳动场面,现在只需三两天就全部收拾完毕。

这几年,一到夏收,不等父亲打电话,住在小城的我,积极主动跑回老家,尽力帮父亲收拾仅有的三两亩地的麦子。如今这样轻松的劳动,似乎成了一种象征,一种找寻过去劳动的楔子。往往把麦子从水泥地面晒好,收拾完毕后,劳动了一辈子的父亲,总会意犹未尽地说上那么一句:“活还没怎么干呢,麦子一下子就收完了!”

当老师二十多年了。这二十多年来,从某种意义上讲,我从事着另外一种形式上的劳动。而在这劳动中,我似乎也遇到过好多次像小时候那样痛苦想逃离的感受,我从中感受到了种种的不快乐和不如意。但一路走下来,回过头思索:不管怎么样,我还是在不停地收获着,收获着劳动过程中带给我的成长和改变。这不就正好印证了那么一句话:只要用心经历了,一切都是那样的幸福甜蜜!

劳动了一辈子的父母亲,直到现在,他们还是放不下手中的农活。就像父亲常说的那样:劳动了一辈子,不劳动就难受;只要劳动着,心里就有劲!

时至今日,我明白了,那些所谓真正的劳动者,他们既能忍受劳动所带来的苦痛和磨难,又能感受到劳动所创造出的幸福和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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