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电影《赵氏孤儿》

很久没有进电影院了。

那晚进电影院看的是陈凯歌导演、葛优主演的古装历史剧《赵氏孤儿》。

《赵氏孤儿》是中国古代十大悲剧之一，说的是2500多年前春秋时期晋国发生的一个悲剧故事，作者是元代的剧作家纪君祥。这部戏在中国流传千古，几乎人人都耳熟能详，而且即使是今天，京剧、越剧、秦腔等剧种都还在不断地演绎这一个故事。据说，这个故事，后来还被法国大作家伏尔泰改变成戏剧——《中国孤儿》，在世界范围广为流传。

因此，这样一个故事，改编成电影，要想演出点新意，确实难度很大。

且看葛优版的电影《赵氏孤儿》如何演绎出新意！

我看首先是故事改编得更符合人性的真实。影片中，程婴、韩厥、公孙杵臼等人的救孤行动已经完全突破了封建忠君思想，变得更贴近人性的本真。

曾经被许多剧种在舞台上演绎了千万次的忠义英雄人物程婴、韩厥、公孙杵臼等人，他们的行动曾经仅仅只有一个信仰支撑，大概就是忠孝节义和忠君思想吧，他们一次次忍辱负重，甚至不惜牺牲生命，来营救赵氏孤儿，保护赵氏孤儿，让人们透过重重悲惨、凄绝、血泪的故事现象，看到的只是一个个忠君报国的义士形象，也仅仅是一个单线条、单情感维度的古代义士形象。他们的生命是那样的悲哀，他们的生存是那样的卑微，他们来到人世，似乎仅仅是为了维护封建君主和国家的利益，而自己的生活、自己的妻子儿女，自己的身家性命，他们不会考虑，也似乎置之度外，全然不顾。

而陈凯歌、葛优版的电影《赵氏孤儿》却较好地处理了这个问题。程婴、韩厥、公孙杵臼等人仍然是忠孝节义的义士形象，但他们却更多的具有了小人物的血肉和情感，也更多的具有了人世间生活的痕迹，他们忠君报国，他们爱护保护忠良的后代，但更爱自己的妻子儿女，也会顾及自己的身家性命。

比如说程婴的救孤行动，在影片中，被改编成阴差阳错后的顾全大义：医生程婴四十多岁喜得贵子，他和妻子当然将自己的儿子爱得如同掌上明珠。在屠岸贾搜孤时，出于人性的爱的自私的本能，程婴的妻子交出了赵氏孤儿，留下了自己的孩子。但当老贼屠岸贾抓不到赵氏孤儿要杀死全城的300多个孩子时，出于无奈和顾全大义，程婴报告了自己的儿子（谎称赵氏孤儿）的下落，救下了赵氏孤儿和全城的孩子。

同样的道理，韩厥的救孤行动也要先考虑到自己的安危，自己今后的处境，才做出大义凛然的忠君行动，而且剧中韩厥没有自刎身亡，他失去了一只眼睛，但却成了整个事件的见证者。

这样的改编，我认为更具有人性的质感和真实性。也更生动地体现了一个个小人物，一个医生、一个卫士伟大的忠君思想是如何形成的心路历程。

其次，我看是情与仇的处理更真实可信，更符合真实的心理人生。

历史剧《赵氏孤儿》中最鲜明的主题，除了彰显忠君爱国，大概就是凸显了人世间的爱恨情仇了。因此，情与仇的鲜明对比，情与仇的不断变幻和颠覆，曾经让观众伤心不已、流泪不止，也痛恨不已，但最终却大快人心，因为正义最终总会战胜邪恶，这是一贯的思维模式，也是一贯的中国式审美和价值取向。

而陈凯歌、葛优版的电影《赵氏孤儿》却没有简单处理这个问题。虽然仍然是爱恨分明，情仇分明，但爱与恨的演化过程却有一个缓慢的缓冲区，情与仇的转化也显得更符合真实的人性和心理人生。

老奸贼屠岸贾虽然作恶多端，十恶不赦，但他却为赵氏孤儿的成长撑起了一把保护伞，他不仅仅曾经养育了赵氏孤儿，也深爱着赵氏孤儿，以父亲般的慈爱爱他的聪明伶俐，爱他的天真活泼，爱他的好学上进，还教他武艺、教他成为强悍的男子汉、军人。

同样赵氏孤儿也爱着他的义父，爱着他的仇人，而且还是曾经结下血海深仇的仇人。以至于后来有一天老奸贼发现了这个孩子的秘密，即从他的长相来看，他很有可能是赵朔的后代，也优柔寡断着，不忍心下毒手除掉这个复仇的祸根，甚至在敌兵重重围困下，不惜冒着生命危险冲进重围，救了这个第一次打仗眼看就要惨遭灭顶之灾的孩子。同样的道理，赵氏孤儿长大后，几乎不相信程婴讲出的血泪故事，不相信自己的义父竟然是十恶不赦的奸贼、坏蛋，甚至在老贼受伤后，还要逼着养父程婴交出救命的药丸，去救那个老奸贼，那个和自己有着血海深仇的老坏蛋！

不是吗？一个正在成长的孩子，十几年的养育之情，岂能一朝一夕就能颠覆为不共戴天之“仇”？

这些，不是更具有真实的心理人生的轨迹吗？

最后我想说的是，影片淡化了英雄气息，更多的演绎了平常老百姓的生活气息。

程婴曾经被戏剧舞台定型为一个忠贞的忍辱负重的悲剧英雄形象。但影片却似乎有意淡化这种形象，着重刻画他的小人物的生活痕迹，小人物的思想、行为和情感历程，他不是刻意要做英雄的，只是阴差阳错的命运使然，只是一个善良的小人物偶然遇到了一件需要自己做出牺牲的事，他才被逼无奈，最后成了“英雄”。我认为，这也是这部影片的成功之处。

影片结束时，复仇后的赵氏孤儿望着自己的恩人，自己的养父在慢慢走出皇家宫殿，走向庸常的市井生活。那个白发苍苍的老程婴，捂住流血不止的腹部，慢慢地在依然车水马龙，依然熙熙攘攘的街市中蹒跚地走着，走着，倒下了，消失了人们的视线里。

他在寻找自己的来时路吗？他要回归自己的原本生活吗？

作于碧云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