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一阵秋风拂过,枝头的几片黄叶飘落了下来。
“如果一二百年以后,人们提到你的名字,只会说他曾是一位作家,他的传世之作是《大儒张载》,还有《追梦少年》《金元四大家之神医李东垣》”,我们走过秋日泛黄的银杏树林的时候,隐逸者慢慢地说。
风吹着隐逸者阔大的汉服长袍,愈发显得他的清瘦和矍铄,但他步履轻健,目光锐利,说话语速虽然很慢,但字正腔圆,声音中似乎透着一股丹田之气。
“哦,您是说多年以后大家的看法吗?”我问。
“这是一个角度,一个看问题的角度,如果你最终是以文学留名于世,那么你还在乎这些工作和生活中的烦恼以及那些细枝末叶吗?”
隐逸者望了一眼远处横亘着的黛青的山峦,随手从身边的灌木丛上捡起了一片金黄的银杏树叶,一边走,一边慢慢地说,“就像我们谈起大儒张载,都会说他是一位思想家、教育家,谁在乎他曾经在哪儿做过县令,在哪儿做过著作佐郎,而且他在做县令的时候,都遇到过哪些困难呢?”
“说得好!您的看法真独特!”我望了一眼他清澈明亮的双眸,还有那略显苍老的脸上淡定的笑容,由衷地说。
“你是作家,还用我来开导你吗?想起欧亨利,我们会关心他曾经在银行如何当出纳吗?想起马克吐温,我们会研究他如何在船上当水手吗?”
隐逸者走过那条河上的木桥,一个曲曲折折一直延伸到有着大片衰败荷叶的池塘深处的小桥,我跟在他后面,他边走边说,“生活就是这样,就如同这一池荷花,开了败,败了又开,但这片荷塘的美在于花开时节的诗情画意,但那些诗情画意竟然是如此的短暂!你我今天都没有遇到。
这就如同我们的人生,每天每月每年,我们周而复始地过着庸常的生活,但应该追求什么,珍惜什么,为世界留下些什么,不是应该好好思索一下吗?”
“哦,你说得很好!请继续说下去!”我说。
“只有艺术才是庸常生活开出的花。所以我们需要诗意地栖居,诗意地活着。你要知道功名利禄终成泥土,只有艺术的诗意之花才会盛放不败!”
“哦,是吗?”
“不是吗?这就是为什么一生贫困潦倒、艰难坎坷的陶渊明、杜甫、曹雪芹被我们经常怀念,但有许许多多的帝王将相却湮没在漫长岁月的荒冢里,早就被大家遗忘的道理。”隐逸者坐在桥榭旁的石桌前,轻轻啜饮了一口茶。此时我们已经坐在这儿,开始品茗闲谈。
“但为了艺术,我们是不是一定要舍弃生活中的一些物质追求呢?”我喝了一口茶问。
“那是必然的,亚圣孟子说鱼和熊掌不可得兼嘛!”隐逸者呷了一口茶,淡淡一笑说,“上苍是公平的,他不会给你的太多,高适大约是唐朝诗人里最功成名就的一位,他在封了侯之后就江郎才尽了,他还能写出苍凉浑厚的《燕歌行》吗?还有那位身居高位的富贵词人晏殊,他的词作大约只是酒足饭饱之后的呓语,那些能与苏轼、辛弃疾的作品媲美吗?还有乾隆皇帝,一生写了近乎一万首诗歌,那么,有一首诗被我们记住吗?”
雨来了,开始只是几滴零星的雨点,接着,雨点越来越密,一场秋雨来了。
秋雨滴落在枯败的枯叶上,听起来就像音乐一样。
“留得枯荷听雨声。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隐逸者端起茶杯一饮而尽后说,“你来到这个人世,大约造物主早就为你安排好了,如果说司马迁为了完成《史记》而来人间走了一遭,那么曹雪芹的人生就因写出了半部《红楼梦》(前80回)而有了价值,所以我希望你早点参透这一禅机,不要在红尘中迷失太久了!”
说完,隐逸者飘然而去,我想拉出他的衣袖,但手中分明抓到的是虚空,他早已不见踪影。
雨停了。我望着远处黛青色的群山,走过曲曲折折的荷塘,想着刚才隐逸者的一番话语,怅然若失,恍若一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