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崇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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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崇斌
从时序和节气来说，刚刚过了立秋，但闷热的天气并没有一下子转凉。相反，那种温吞吞的湿热天气，反倒叫人觉得很不适。打开电视，看了一会儿，觉得很无聊，于是就想到了我喜欢的书。只有进入书的世界，才能自由穿行在一个丰富的语言构筑的意象世界中，也才会感到充实和快乐！谁让咱是书呆子呢？不可救药的书呆子的惯性思维啊！
于是，就开始翻书柜，忽然翻出一本马克•吐温的中短篇小说集，于是就拿来准备消遣和解闷，躺在床上，随便翻着看，谁知道，几篇读后，真是让我不得不重视起它来了。于是，我坐起来了，拿起笔，一边读，一边在书页上作着记号，或者写几句评语，这是一本值得精读的书。虽然我对马克•吐温并不陌生，他的《竞选州长》、《百万英镑》等作品早就进入我国的中学教材，并在世界文坛享有盛誉。
这个美国作家的语言风格真是不同于中国作家，也与许多美国作家有所不同，泼辣、大胆、放得开、收得拢，敢于批判，敢于讽刺，但又不失机智和幽默，笔力纵横，嬉笑怒骂，随意挥洒，真是有一种雄健的气度，有一种水手的敢打敢拼的精神。
我甚至怀疑，他写小说时，一定不是凝神苦思，或者恬淡自若，或者伤感悲悯，他一定是一边写，一边嘿嘿地偷着乐！小说语言风趣幽默，叙事简洁机智，而且非常善于编织故事。许多很一般的口语，到了他的手里，竟然那么鲜活，那么富有表现力，真是令人叹服！
马克•吐温（1835—1910）是一个苦孩子出身，生于美国密苏里州的佛罗里达。他的父亲是一名乡村律师，家中生活比较拮据。12岁时，他的父亲去世，他开始自谋生计，先后当过报童、印刷所学徒、排字工、水手和舵手，直到26岁时，他才当上了记者，生活较为有保障了，于是他开始以马克•吐温这个笔名发表作品。
对于中国读者来说，几乎没有多少人知道他的真实姓名，他原名是塞缪尔•朗荷恩•克列门斯，但他的笔名，却享誉世界，那就是马克•吐温。
其实，这个笔名，是水手们常用的航海用语，意思就是：水深十二英尺，轮船可以安全通过。用这样一个笔名写文章，也不影响他成为世界级的大作家，可见，什么名字都不重要，关键是要写出好的有影响的作品。同样的道理，虽然杜崇斌的网名“文一虫”听起来似乎有些不雅，但若干年后，或许他写出了大气磅礴的厚重的问鼎之作，那时候，研究他的人，或许也会觉得这个笔名很亲切呢，呵呵。
读马克•吐温的小说，我不由自主地会想到与他同时代的两位美国大作家，那就是我喜欢的杰克•伦敦（1876-1916）和欧•亨利(1862-1910)，也不由自主地会将他的语言风格、叙事方式、对故事的驾驭能力，与他们做比较。
杰克•伦敦也作过水手，虽然他笔下的文字也很雄健、有力度，但更多的是凝重、沧桑、质感，不像马克•吐温那样风趣、机智而幽默，杰克•伦敦的文字让你感受到生活的重负、生命的苍凉、人生的苦难，你只有沉思和伤感，让你黯然神伤，让你想哭；但马克•吐温却以高度夸张的笔法，撕开社会的华丽外衣给你看它丑陋肮脏的内在实质，让你看到社会的黑暗腐败，看到世界的荒诞、世界的光怪陆离，也看到生活的苦难，但你却想骂，想笑。
虽然有相同的生活经历，但笔下的文字却逃脱不了作家的人性烙印。
欧•亨利呢，这个美国作家，当然也不可小觑，他被称为世界文坛的三大短篇小说之王之一，可以与法国的莫泊桑与俄国的契诃夫的文学成就媲美。
但与马克•吐温的小说相比，欧•亨利就像小男人，气度差远了。他的小说语言也是很幽默的，但那种幽默明显是小俏皮，卖一点关子，耍一点小聪明，而且由于特定的人生经历，这个作家的内心很柔弱，对社会抱有幻想，对人性有所美化。不像马克•吐温那样豪放勇敢，敢于揭露和批判，任尔东西南北风，我就是敢笑敢骂，刀枪不入，什么都不怕！
我能想象出马克•吐温是那种比较粗犷豪放的男人，由于童年和青年时期曾经长期在社会底层摸爬滚打，广泛地接触了现实社会，那些丑态百出的世态人情早就刻在他的脑海中了，所以他的创作具有坚实的生活基础。他只要以他的笔写出他所经历的故事，就行了。但他的文字并不粗糙，除了夸张大胆，敢写敢骂，除了尖锐的批判锋芒外，他的文字有时候很机智，也具有深刻的洞察力。
马克•吐温叙事的简洁，有时候令人吃惊，大量运用口语叙事，几乎不加修饰，平白，但生动、鲜活，一百来个字，可以容纳几十年的经历。这可能与其曾经当记者大量写新闻稿有关。这一点，有时候有点像海明威，海明威也当过记者，叙事也很简洁。
据说马克•吐温反对行文啰嗦，追求讲故事简明扼要。他曾经讲过一个故事，说是有一个卖艺的人卖完艺后，在街头端着盘子让围观看热闹的人施舍，他当时也在那里围观。当那个艺人讲了五分钟自己的境况的时候，他很感动，准备施舍100美元，但那个艺人还在讲，当讲到十分钟的时候，他在心里想，最多只施舍50美元，但那个艺人仍然喋喋不休地讲个没完，于是他就将施舍的钱也减到了10美元，但那个艺人还是没完没了得说自己如何可怜，于是他很厌烦，等他将盘子端过来的时候，他不仅没有施舍一分钱，还从盘子里偷走了10美元。真是有意思的一个故事。
它的寓意不言自明！
打住！说说他的小说吧。
《竞选州长》大概就不用简介了，因为它早就妇孺皆知了。这篇小说以幽默风趣、夸张恣肆的笔法，揭露了美国竞选中互相攻击的惨烈，以及为了达到当选的目的，不惜采取各种无耻手段的丑陋现实。“我”这个自认为名声不错，甚至耻于同其他竞选者为伍的好人，最后被污蔑、打击、迫害的声名狼藉，只能举双手投降，退出竞选。
这篇小说最前边有一小段，是“我”奶奶的回信，我认为那是非常重要的伏笔，如果没有那一段，谁会相信一个最后面目全非、体无完肤的声名狼藉的人，到底的本来面目会是什么样子呢？这里有“我”奶奶的回信为证。这就是作家的智慧了。
《百万英镑》可以看做一篇实验小说 ，为了试验金钱的魔力，于是两个英国绅士打赌，这就是小说的缘起。
但这个持有百万英镑的实验者的选择却是很不容易的，它有四个前提条件，那就是这个人必须足够诚实；这个人必须足够聪明 ，这个人要是一个穷人；这个人要是一个外地人。这四个条件缺一不可。这样，其实这篇小说的实验特征是非常明显的。因此，尽管我们没有怀疑它的真实性，但它要在现实社会中上演，也是很不容易的。
这篇小说还有一个特色，那就是巧妙插叙，作者先偷偷站出来，悄悄告诉读者事情的原委，让读者先知道这个故事的起因，明白这个人的尴尬处境，这样，小说其实就是一种复式结构。这也就很好地达到了小说限知限能的目的。
一方面，主人公如坠五里云烟，有一种被人欺骗，被人戏弄，充当试验品的无奈和惴惴不安，他怀揣百万英镑，却毫无用处，他不知道自己的明天会是什么，他只有听天由命，最后歪打正着。
另一方面，读者充当一个旁观者，一个明眼的目击者也很着急，猜不透结局，只能跟着故事情节的推进，慢慢想，慢慢感受，两重心理，两重思维，真是很有趣的！
《卡拉维拉斯县驰名的跳蛙》是写一个赌徒的故事，这样的赌徒，可以说，简直就够“赌圣”的级别了，竟然什么都敢赌，生活中无时无刻不是他赌博的物件和道具。但作者的叙事视角却很独特，让一个喋喋不休的老头子像讲述陈年旧事一样的缓缓说来，最后，战无不胜的这个赌圣，却在赌跳蛙时栽了。老头子讲个没完，“我”烦不胜烦地跑了。
《坏孩子的故事》用很快的语速，用急于向别人倾诉的语气讲一个坏孩子的故事，这篇小说的特点是，不断地与平常的经历、书本里的故事作对照，指出书本中的故事大都比较虚伪，只有他的这个故事是真实的。这些无恶不作、横行乡里的坏孩子长大后，会受人敬重，很容易就进入了议会，成了国家的领袖人物。讽刺和批判溢于言表。
《火车上的嗜人事件》，以亲历者真实的讲述，写了一个人吃人的故事，批判的力度加大了。
但这个吃人的过程却是非常民主、非常合乎选举程序的。虽然最后点明这个讲述者是疯子，但亦真亦幻，由于写得足够逼真，谁能认为那是虚假的疯话呢？！人吃人，或许本来就是真的，这让主人公恐怖，也让读者不免毛骨悚然！
《田纳西的新闻界》则是以高度考张、肆意变形的手法，写新闻界打口水仗，互相攻击的丑陋惨烈现实。批判的力度非常之大。那种弄到兵戈相见，互相残杀的编辑们，竟然不以为然，认为这是惯常的生活状态，在嬉笑之余，真是令人触目惊心！
《一个真实的故事》，让一位乐天派，整天笑呵呵的精神饱满的黑人老厨娘，讲述了一个自己遭遇的悲惨的故事，反映了美国黑奴制度的罪恶。对照鲜明，笑中也有泪，整篇小说叙事简洁，结构非常好！
《神秘的访问》是一篇比较独特的小说。聪明反被聪明误的情节让人捧腹。对美国富有阶层不惜降低人格撒谎、作伪证逃税，进行了深刻的批判和讽刺。读来真是妙趣横生！
《哥尔斯密的朋友再度出洋》是马克吐温唯一涉及到中国老百姓的小说。以书信体的形式，用四封连续的信件，反映了一个十九世纪中国人“美国梦”的幻灭。对美国社会营私舞弊、横征暴敛以及仇视外民族的无法无天的丑行进行了无情的揭露，表达了对中国老百姓的深深同情。
其实，马克吐温还有一部影响很大的长篇小说《汤姆索亚历险记》。
这是一部儿童小说，小说写得生动活泼，有趣，很符合孩子们的天性。
其实，如果仔细研究这篇小说，你会发现它有马克·吐温童年的影子。也难怪他会写得如此生动、鲜活呢。
汤姆索亚，是一个大人们眼里的坏孩子，学习成绩很差，懒惰，结交狐朋狗友，惹是生非，但他个性鲜明，也是一个机灵鬼，是一个向往自由和游侠生活的孩子。
这是一部全球孩子们都很喜欢的儿童小说，能赢得千千万万儿童的喜欢，真是不容易。我想能赢得孩子们的青睐，大概主要得益于他的幽默风趣的语言功力、曲折有趣的故事情节以及对孩子天性的把握吧。
美国的马克·吐温，也是世界的马克·吐温。
注：此文为MK珍藏版世界名著系列：《百万英镑》的序言（2012年中国致公出版社出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