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爱、所憎、所求、所弃、所喜、所愁,皆是极致人生。
世人皆知他狂傲却也佩服的五体投地;世人皆知他爱酒却也无比遗憾的埋怨酒驾危险,行船更危险;世人皆知他浪漫却也操心他的前途,他却从来都是“飞梯绿云中,极目散我忧”般灿烂,当然也有“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的不羁。
李白,一个所有人都熟悉的名字。一个侨胞、一个酒鬼、一个恃才傲物的狂生,一个照耀了文坛一千年之久的诗人。
一、“月”
峨眉山月半轮秋,影入平羌江水流。四川因四条大河越境而得名,是李白少年时刻印象最深的地方,而让他最为留恋的则是那轮“月”,虽然李白的诞生之所未能查实,但李白的诗中总是将浓烈的思乡之感寄托于四川。其实,用“月”作为故乡的代指并无新意,且自古以来的文人雅士皆能随口创作,那李白的静夜思特别在什么地方呢?能引起大家的共鸣,能慰藉所有异乡人的心,这便是李白交织现实与梦境的超能力。是否可以这样说,对于李白,他从来没把自己当做凡夫俗子,毫不介意的分享天上的故事。暂伴月将影,行乐须及春。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乱……
可李白终是凡人,一次次悲喜交迭,一次次仕途遭难,他笔下的“月”也有了更多的色彩与意义。“孤灯不明思欲绝,卷帷望月空长叹。”他只想寻一个知己,却无能为力,杜甫不懂他,皇帝只把他当做诗宠,明月呢,应该能陪一陪这位只身孤影的人吧。他视月为挚友,也顾不得是明月、残月、澹月、新月、弯月、斜月。酒苦月近,唯愿当歌对酒时,月光常照金樽里。他相信月能一直陪着他,能懂他的心,疗愈他满身伤痕。穿越九州,月光一次次抚平了李白们心里的斑驳痕迹,一次次化解了他们心中的愁怨,一次次解开了紧锁的眉头。
月是现实亦是虚无,同李白矛盾的浪漫相交,碰撞出生命的彩色与诗的亘古。从受命运支配的人生际遇到不甘于受支配的创作,那么“酒”便成为了李白的第二个字。
二、“酒”
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世人都知李白斗酒诗百篇,却不太理解这位远离人群总能喝出幻象的人。花前月下,良辰美景,本该是遣散疲乏的最佳时刻,偏偏总被无尽的孤独打断。宇宙太辽阔,它的永恒是李白无法相伴的,人生的短暂,喜怒哀乐又算得了什么?因为李白过于常人的聪慧与敏感,总妄图通过酒来抵消那持续的万古愁绪。此时的痛苦来自于现世中无法邀下凡间的朗月,也来自李白深邃的诗意感官,人生被命运操持,自要抵挡住所有袭来的寂寥,抵御住世俗射出的明枪暗箭,以及坚持住心中的追求与信仰。他是一个有所为的反叛者,时时要冲决出那些固守的传统,挣脱开约束他的一切牵绊。焦灼与渺茫、悲愤与惶惑,在所悲所喜中不断外延,并在小小的笔下积攒,释放出巨大的能量。与杜甫的处处小心翼翼不同,李白从不掩盖自己性格的缺陷,他所担忧的似乎只关乎有酒有月有美人,至于家国天下,那都是现实主义诗人杜甫的事。其实不然,他任性,贪杯,却也是满腔滚烫的爱国热血。“若负平生志”,李白又怎只是痛饮狂歌,丝毫不顾及身前身后名呢,他也曾抱憾于对酒两不饮,紫绶不挂身。玄宗的朝堂之中,李白是没办法立功的,单纯像孩童的他误以为自己是饮者,却未曾料到他不过是玄宗所爱的一壶酒罢了,香醇却不能上瘾。
三、“情”
也曾杯中举明月,吞了离愁别绪,吐出豪情满志。
也曾青灯映毫芒,醉了湖光山色,颠倒九天五洋。
“情”字最难驾驭,也最难讲的。是的,世间最难的问题和答案都是这个单薄的字。那么,如此乖张、放荡不羁爱自由、且矛盾的李白如何被“情”字所成就呢?
故人入我梦,明我长相忆。李白同杜甫之间最为坎坷,杜甫有六首以李白为题的诗信,时常梦见李白,怀念李白,崇拜李白,把李白时时挂在心头,李白却一句“吾爱孟夫子”解释清了同杜甫间的纠葛。我猜做官受阻的李白所向往的友情是基于酒的,杜甫的“朱门酒肉臭”伤了李白的心。他太害怕面对现实里的真情实感了,所以这份偏执的友情,苦了杜甫的“一厢情愿”。
相逢不道远,直至长风沙。对于亲情,李白似乎更为缺欠,让人以为他是个绝情寡义之人,只管自己逍遥,与妻儿一别就是几个春秋,淡淡的几笔,将干巴巴的名字写下,全无生气。为何这样说,你试着想想李白描写亲情的诗,是不是一时之间并无答案?怎一个无情了得?我想这正是对李白的误会,这大抵是和李白的性格有密切的关系,亲情从不需要白纸黑字的抒写,而是真真切切的柴米油盐,这也是我们并不知觉他寄内诗出彩的原因。李白不善情话,因总觉得此生漫长,虽然漂泊,心却一直记挂着家。比如二子鲁东门,别来已经年。因君此中去,不觉泪如泉;比如双行桃树下,抚背复谁怜?念此失次第,肝肠日忧煎;再比如我家寄在沙丘旁,三年不归空断肠。是他隐藏的太好,将自己的爱埋于心底,是他的浪漫之笔太盛,将写下的亲情之词比了下去,是亏欠于这份沉淀挚爱的伤痛太深,爱在心中口难开。
李白真的很矛盾,他痴迷于官场,也向往自由;他看似无比慷慨,却也千金散尽什么时候复来;他不知故乡何处,却也无比思乡;他不在乎世人怎么看他,却也想有位知己,不至于与那敬亭山,相看两不厌……他大概是最不了解自己的人,所以他将大唐的一切纳入进自己的诗中,李白的情真意切,是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是天长路远魂飞苦,梦魂不到关山难!是无奈:言亦不可尽,情亦不可及;是俗套:秋风吹不尽,总是玉关情;是做作:此夜曲中闻折柳,何人不起故园情;是不舍:请君试问东流水,别意与之谁短长;是苦恼:对酒不肯饮,含情欲谁待?是惦记:此度别离何日见,相思一夜暝猿啼;是痛苦:坐惜故人去,偏令游子伤;是虚无:抚己忽自笑,沉吟为谁故。
李白醉的并非酒,感叹的亦非月,不过是问世间情为何物?他是个无比寂寞的人啊,让人误解他只有“月”与“酒”,可细细读来,那日日以狂歌自我告慰的灵魂,有着一颗多么平常的心,他懂得世间真情不在于沽名钓誉,不在于万世留名,不在于功名加身,在于不生不灭的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