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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海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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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06/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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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车八岭

虽然我生在海边,但我实实在在是一个对大海无情的人,从来觉得它冷漠。尤是今天赶早跟着老渔民乘船出了海,茫茫海上的渔船只似一片落叶,任由大海掀起层层波波揉捏,摇晃得我眼晕脑聩。我手里紧攥着网,完全无法与它角力,好似我成了鱼虾,它网住了我并任由挣扎,这感觉并不好。

夜里落住海岸,晚风高起,窗口依稀可见海岸,不远处就涨落着海的呼吸。我凝望着石滩上拾来的被遗弃的月亮贝,思绪随着贝上的圈纹,一波一波,深深浅浅地荡开去……

耳畔的海涛埋怨催促,让我回到山里去,去听我乐意享受的林涛。

恍然,忆起去年冬末邂逅的车八岭。成日匆匆穿行于城市森林的我们,这一趟车八岭自然之旅成行不易……


童年时候,动物园是常去的,园子里动物的种类、数量都不少,但向来都觉得它们缺失了与生俱来的灵气,大多木讷呆滞,应当是囿于人类的驯化干预吧。有了这多年的“经验”,在车八岭的向导引着我们前往车八岭自然博物馆观摩标本的一路上,我都未有多大的期待——那活的尚且如此,何况是没有生命色彩的标本。

但事实证明,“生命力”、“灵气”并不一定只存在于活物之上。当我进入三楼昆虫、兽类、鸟类标本展厅的一刹那,我感受到前所未有的震撼——如此多的标本,其中又有如此多是我从未见过,甚至是从未知晓它们存在的,并且每一件标本的制作都如斯生动精良。在这方且过百平的展厅里,将曾经人类俯视的生命,恢弘地展现予今人仰望,令我真切感受到人类在自然面前是何等的渺小,人类的优越感又是何等的可笑。

华南虎、云豹、灵猫、黄腹角雉、金斑喙凤蝶……它们就这么活灵活现地以或站立、或攀爬、或蛰伏的姿态出现在我的眼前。我正盯着那伶俐的灵猫入神,眨了一下眼,似乎看到它也眨了一下;转身去仰望那高立于顶的白鹇,身姿体态尽显高雅,突然闯进的一缕微风,撩动它的翅羽,一时间变化了跃跃欲飞的姿态;“硕大”的独角仙触足紧弓,顶着与身长一般的大角,做向前拱进状,似有千钧之力;一旁纤长的蚱蜢后足粗壮紧绷,看似蓄力良久,用力一蹦,怕是得有数米之远……

让几位向导自豪的,不仅是身处的这座自然博物馆里陈列着的数万件标本所诉说的这些生物曾经在这里世代延绵的故事,更让他们引以为傲的是在这片蓊郁的森林里,还真实生活着海南虎斑鳽、中华鬣羚、水鹿、金斑喙凤蝶、虎纹蛙等数十种极其珍稀的野生动物、昆虫。虽然在后来的行走里没有亲身遇见它们,只在展馆展示的红外线摄像头拍摄到的镜头里看到它们的踪迹,但我知道——此刻,它们就在这山林深处与我并立,静静地延续着它们的故事。它们——既是这片灵秀土地上孕育出的精灵,也成为了这片净土的忠实守护者。


出了博物馆,一行人走上了“氧吧小道”,跟着眼前这几位比我还大的大人,走进这一片我从未踏足的陌生的天地,有样学样地“牙牙学语”,他们告诉:这株是樟树,那株是观光木,再前面那棵是马尾松……这片森林里还有伯乐树、野生老茶树,还有一棵杉树王……

我记性不好,认不来那么些,但是还记得儿时听爷爷讲过杉树,还分了些品类:银杉、灰杉、水杉、铁杉等等……杉木似铁,主干粗直,耐腐防虫,虽然听起来它的生命力非常顽强的,但是在人类的面前,越顽强,意味着越脆弱,正是它的坚硬使它有了利用价值,这是脆弱的根源,屋梁、家具、船木……是它们居多的归宿,我老家旧屋里的房梁也正是杉木,至今还在房顶楔着。车八岭能生长这么多高大的林木,尤是那棵数百岁高龄、高达五十余米的杉树王,不得不说,一代又一代山林守护者们成就辉煌。

我们在氧吧小道缓行,一路上左顾右盼,指左点右,好奇着途径的一切。山高林密,每棵树有每棵树的姿态,或挺拔参天,或弯折横亘,或倾倚斜靠……落叶是遍布的,还有朽木,大大小小,以各种姿势卧着,无碍流水,也无碍安全,就任由它们自然地沉沉地睡去。

半途,偶遇得几声鸟鸣,在这深山之中,便陡然生出些“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的意境。

也邂逅了各式样的水,多的是浅浅潺潺的清溪,垂手拨弄,尚能感受到冬末的些许清凛;还有稍急一些的,能激起水花泡沫;那些被天工切割的山石,立起更大的落差,水自上而下飞落,水花四溅,蓬起一片雾蒙,若是日光透落得正好,架起虹彩,必定好看。

这一遭行走,观树、踏石、戏水、听鸟鸣,好不快哉!

当然,也不得不提这一路上清新的空气,属实不愧“氧吧”之称!


从氧吧小道的另一头走出,跟着向导上了车,往山下去,这一路才使我完全相信了向导此前说的——车八岭处处是风景。

半途上,我们兴起,在一处路边停了车。隔着密密匝匝的林木,我听见了泠泠淙淙的流水声,这声响我是相当熟悉的,不过现实里从未听过,只一直在心头萦回,那是属于我的多年的美好想象。

顺着曲折的小径,我们蜿蜒而下,周旁挨挨挤挤的都是高大的林木,多些树干上还虬劲盘曲着腕口粗细的藤蔓,它们借助树的挺拔去寻高处的阳光雨露。余下的窄小土地,也满布生命,灌堆、草丛,菌菇、苔藓,蝼蚁、爬虫……空气里盈溢草木泥土的清新,耳畔的水流声也渐行渐近。

豁然,一条宽阔的清溪就在眼前,缓缓而去,有一股子古典少女的含蓄秀美。溪水清浅透彻,搭筑河床的石块清晰可见,几个“大块头”探出水面,引得随水的落叶兜转旋动,对岸还有成排翠绿的垂枝戏水。流水击石泠泠淙淙,我就站立在河滩上,享受这一席洗涤身心的盛宴,心里叫着——鸣泉滩。

循着河滩徐行向远去,藏在两块巨石后头的,是一个大水潭,潭子明显深了,水流明显地放缓了。蹲下身,可见一些小鱼儿成群逆水嬉戏,流水突收缓了点,几条小鱼儿刹不住直往石头上冲撞去,憨态喜人。随手捡起几块薄些的石片,斜斜地用力丢出,一下,两下,三下……看着石片欢快地在水面弹跳,着实轻松,胜过儿时在村里的死水池塘里玩耍千倍万倍。感怀着,立在这溪水的折头,放眼远望,心神悠悠地随之去……

这一切很美好,符合我对“自然”所有的主观臆想,而我对于喜爱而又未知的事物,总好自行冠以名姓,从而自私地“占有”,所以我也不需要知道它到底是什么名姓,我只需知道它是我心中的“鸣泉滩”。

我知道——我那几块水漂玩耍的石片,并不会对它造成多大的困扰,该沉的会一直沉到底,该上岸的会回到滩上。在这里,林木花草、鸟兽鱼虫也与溪水一样,自有来处,也自有去处,一切再自然不过。


据传,车八岭的四季都藏有诗般的美好,春鲜妍芬芳,夏繁茂青郁,秋盛烈浓重,而我独独等到了冬天,偶遇见它的宁静悠远。

我想象车八岭的春天——逐渐温润起来的溪水穿过林巷,抚摸所有深扎入土的根须,告诉它们春要远道而来的消息,让他们做好供春的准备,红的、紫的、蓝的、黄的……

我想象车八岭的夏天——应该好似我初识青团时,看着那浓厚的青绿,反从心脾沁出林草的清鲜,咬下一口,浓郁散去,由外蹿进与由内而发的清鲜汇合贯通……

我想象车八岭的秋天——它在前人的文章里太过美妙,一切美好至极的,都是渐趋朦胧的,我只好转过念不那么具象地去想,想它会不会像林清玄的油炸枫叶那般明黄酥香,想它会不会像太宰治的秋日蜻蜓那般轻飘透明……

唉……也毋用想了,牵系了这么长久的挂念,我必是会再邀约的,暂且先如此,宁静而又满怀期待地站在车八岭的冬天里,眺望春、夏与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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