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告诉我这样一个故事。
当然,当事人铁陀叔也去世了,隔了好些年,事情无法考证真伪。
那年铁陀17岁,很有点机灵鬼怪,在给他父亲(我爷爷)顶职赋闲在家的时候,“吃饱了撑的难受”,想些自诩“铁点子”专门作唬(戏弄)那些过路的人。
瘌痢爹当年13岁,按辈分长铁陀叔一辈,是“前、绪、裕、昌”中的“裕”字辈。《杜氏宗谱》记载我们杜氏一门是“诗是吾家事”唐代诗人杜甫嫡传。而我本人则是“祖、胤、玄、良”中的“祖”字辈,族谱我叫祖松,系甫公55代嫡孙。
铁陀叔邀瘌痢爹搭伙,到村口去寻求刺激。
铁陀叔不知道在哪个垃圾堆里找来一个裂缝的瓮坛(泥巴烧制的一种容器,裂了缝就不能装水,缸口小肚子大),他从嫂子(我母亲)处“借”来衲鞋底的钻子,飞奔跑去与全神关注看着“破水缸”的瘌痢头会合。
铁陀叔分工明确,自己负责“挑”大梁,只消瘌痢头按自己想法做可以收钱买冰棒,瘌痢爹用木制小提桶从水井里提一桶清水,百思不得其解呆呆地看着铁陀叔满头大汗沿着瓮坛的裂缝钻眼。
“铁陀,破水缸钻眼搞么事?”
“莫问……莫问,待会你就清楚了噻!”
瘌痢爹捂住流着哈喇子的嘴,滑腻腻的鼻涕随着呼吸一上一下的,想想滑稽得很!
“铁陀,要扣几大个洞眼你才歇工?”
“快了……快了,只消小指头那么大就好!
“哦”
“你莫问照我说的做就是!”
“哦”
“来试下子,伸个小指头进去。”
“不”
“窟窿又不咬人,怕个么事。”
“怕”
“这也怕,那也怕,想不想吃冰棍噻?”
“想”
“那好,你去茅粪窖用粪舀子(舀大粪的一种农具。松木或竹制长柄,下面有一木制勺状器皿)挑几坨带稀的屎。”
“哪个不晓得屎臭尿骚,不上你的当!”
“快去……快去!”
“要去你自家去,我偏不去!”
“死脑壳!你不去?我去——”
铁陀叔用粪舀子兜来了满满的“五谷香”,径直倒进了瓮坛。
“去草垛扯些稻草来盖住瓮坛口!听到没得撒?”
“稻草来了——” 瘌痢爹转个背就抱来一堆稻草。
铁陀叔(打响指):“大功告成!”
瘌痢爹(疑惑地)“大功告成?”
“走过的路过的快来瞧、快来看哈” 铁陀叔开始吆喝起来。
“里面是什么?瘌痢——”
瘌痢爹只顾一个劲地摆头,按约定他是没有发言权的。
七八个“半戳子”小屁孩立刻凑向瓮坛。
“伸个指头进去,看看里面有什么好东西?”铁陀叔鼓动大伙。
“瘌痢——里头到底是么事好东西?”
瘌痢爹只顾一个劲地摆头,不言语,偷偷地笑。
这一笑不打紧,“半戳子”娃娃更是充满了好奇,一个胆子大点的伸进一个指头,眉头一皱,也只是偷偷地笑,然后一个劲地摆头。
“里头到底是么事好东西?”有人打破沙锅问到底。
铁陀叔吩咐瘌痢爹看好瓮坛口的稻草,把杜蛋大(学名“楚天”)拉到一边,交头接耳。
“呆会想吃冰棍吗?”
“想”
“一涮一毛,蛋大1毛——”铁陀叔喊叫起来。
瓮坛边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局势有些不好控制了。
外围的人焦急地问里层的人:“是么事好东西” “是么事好东西”
“好东西”“反正是好东西”出来的人个个这样说。
“一涮一毛,狗娃1毛——”铁陀叔喊叫起来。
很快铁陀叔收了一些毛票,当时冰棍一条是5分钱。
“你这个短寿鬼,把我的转子(钻车皮鞋底的一个制鞋工具)拿哪里去了?”
“嫂子,哎呀呀!疼啊!”我母亲正拧着铁陀叔的耳朵,铁陀叔脸涨得面红耳赤。
“我走了哈,蛋大,帮我按人头收钱哈!”
“是么事好东西?”
“好东西”“反正是好东西”出来的人个个这样说。
母亲也有点疑惑,放下手头纳线的鞋板,
“好东西?是么事——”
“哎呀,这个鬼头尽是馊主意!”
“大姐,是么事好东西?”
“你们闻闻,闻闻看——”
“好臭——呸!呸!!呸!!!”
多么聪明的“杰作”啊! 铁陀叔后来顶职去了钢厂,因为小伙子机灵,钢厂安排他开吊塔的转扬机的“轻松活”。
不曾想,我从来没有见着的铁陀叔正是因为小聪明断送了“卿卿性命”,转扬机是钢绳,有毛刺倒勾,安全操作是不能戴手套的,铁陀叔趁师傅吃饭的档口戴着毛线手套作“试验”, 不想悲剧发生!毛刺倒勾勾住了手套上的毛线,想挣脱或摘下手套却为时已晚,吊塔上的师傅拼命喊救命也无济于事。
等师傅回来换班的时候,铁陀叔整个人被钢绳像蛇一样缠绕,血肉模糊,应了母亲后悔一辈子的那句话:短命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