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的寒假回家,他在我的心中烙印下难忘的记忆。
他叫“汪广儿”(这是他的小名),是个典型的农村人,我不知道他是否会认识字,我们那地方的人都把会认识字称为是有“字脉”,当然这种地方似乎就是那些没有字脉的人生活的地方,这种地方才是他的藏身之处,他一辈子都需要生活在这里,因为外面的世界太广阔,懒得去适应,比起外面,呆在这鸟儿都喜欢的地方干上一辈子的农活儿是他最幸福的打算。
我在家的时间比较少,但似乎我每次回家我总能听见他大声喊叫的声音,像是在嘶吼又像是在呐喊,有时候好像又是在唱歌,总之在我们村子里有好几个这样的人,是他们给村子里带来了几分热闹,就像我小时候,在夏天晴朗的傍晚总有那些在田地里叫个不停的青蛙给这黑暗的夜晚增添了明了的歌声,是那么嚼碎人的心里。每天早上是鸡叫醒了他,然后是他叫醒了太阳,很早就能听见他在追赶自家孩子起床上山坡干活,偶尔听见他很有耐心的叫上好多遍,虽然我有些不耐烦,吵到我睡觉,但是我的心里真心的觉得苦了那两个孩子,要把那两个孩子同自己早出晚归,这是或许是父爱。
当我起床做饭的时候,那种声音感觉又来骚扰我了,就算是三岁的小孩也知道是他回来了,我跑出去看见一个三十多岁的一副老头子的样子背上驾着一口“铧口”(贵州农村方言:用来耕地用的),右手紧握一根细细长长的“水牛刷儿”(贵州方言:用来赶牛用的一根细细长长的棍子,棒尖细,手握端叫粗),左手紧牵着一根牛绳子,前面是一头黄色的牛,他穿的一双胶鞋都被篱笆染成沙黄色的了,就算他没有抗东西的时候他的背像扛着几百斤重的粪土,走起路来时候只能靠颈子将头抬起来,走起路来尽管不是很协调,但他那悠哉的样子让我任然感到他是很轻松的。在农村再苦再累再麻烦,只要有口饭吃便算得上是幸福的日子。
听母亲说他是我们村子里最勤快的人。在山坡上,每当快吃饭的时候总是他第一个大声的宣读“回家吃饭的时间”,每次都是他叫醒了山坡上的干活干得正忙的人们的肚子,哪怕山坡上只有他一个人也要和鸟儿说上几句龙门阵,直到太阳下山都快不露出一点影子时方可回家,很奇怪的是他晚上睡得很早,尽管我们村子里又多么的吵闹视乎也赶不走瞌睡将他笼罩,我在家的时候看得出他是我们村子里最勤快的人,其实啊,也是我们村子里最不理好的人(村子里的很多人都是这样说他)。
这次回家,他在我心中烙印下深刻的记忆。是生活过得太苦了,还是夫妻之间没压抑得过来,还是觉得这农村的钱不好挣,总之还是没能转过这九十度的直角弯道。是什么让他这辈子都那么的不理好呢,很多人都说是“酒”,因为他是一个见酒眼开的人,似乎酒才是他生命的源泉,喝酒是他一生的享受,断酒如断饭,不喝酒这村子里便没有这么勤快的男人。如果说有酒喝的话那么他便要和出个高潮来方可满足,一醉方休嘛,这才过瘾,当然了,这不是一件好事,有时候我们见他说话没有了方寸,我们都知道是他喝酒了。偶尔也会看见他醉倒在路上一动不动,对于喝酒的人来说喝酒虽然是人生的一种享受,稍多喝一点便想多喝一瓶,喝醉之后就变成另外一个人了,天不怕,地不怕。尽管有很多人都看不惯他酒醉之后的样子,对于他来说都已经完全不在乎了。这也经常看见他被自己的老婆痛打得跪地求饶,还不是因为他喝醉了酒。他没有更多的追求,只因为烂在这杯酒上,哎!他的人生中找钱不容易,能喝上一杯酒也是一种困难。
听父亲说他在一次赌博上输掉了一年的辛劳,就因为喝了自己都想喝的美酒,醉了之后便有多少钱就有多大的胆去赌博,那认得了自己是谁,当酒醒来之后才发现他像失去了灵魂,输掉这一大笔钱财之后他的整个人就像是被失去了灵魂一样,没有以前那么的精神,整天像是在和神打交道,像是对不住我们全村子里的人一样,他就悄悄的选择离开了我们村子。当时我都还在家,突然听见他就这么的离去了,给我的心里涂上了一道黑影,这怎么能说走就走呢!输掉这一大笔钱便让他在这里搁儿了。
我听了很多关于他的故事,他的生活就是有酒就快乐,有酒就不孤独,有酒就才有力量。不管生活再苦再累再孤独,只要能喝上一杯酒,对他来讲,那便成了仙儿一样的忘记了世间的沧桑,但在别人的眼中,他便成了酒鬼,不管是酒仙还是酒鬼,酒成了他的寄托,是美好生活的向往。
他从不会孤独,从不会无聊,他时常起得比鸟儿还早,存在即美丽,我们都会老去,不管是酒仙还是酒鬼,每个认真生活的人需值得我们认真对待。
(文章写于2014年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