闪小说六题
多少
大辫子
霞长着一条粗而长的大辫子。
霞是我的未婚妻。
对霞的辫子,我说不上喜欢还是不喜欢。但霞却喜欢自己的大辫子。
我问过霞,为什么要留一条大辫子?霞反问我,那你为什么要留络腮胡子呢?我说,那是我喜欢。霞说,那我也是喜欢。
如果没有霞的大辫子,我和霞早是夫妻了。快结婚的时候,我叫霞剪掉大辫子,烫一头美丽时尚的短发。但霞执意不肯。无论我如何劝说,霞就是不依。我急了,说,你不弄掉大辫子,我就不娶你了!霞说,就是不嫁给你,我也不剪掉大辫子!
冲动的魔鬼使我们不欢而散——我没成为霞的丈夫,霞也没成为我的妻子。
翌年秋,霞嫁给了另一个男人。据说,霞出嫁那天,仍保留着她那条粗而长的大辫子!
错觉
去超市的路是一条石板路,石板路的尽头是一扇黑色的小铁门,出门往右一拐儿就是超市了。
晚饭要是饺子,醋瓶已见底,我便去超市买醋。
我走在石板路上,前面是一位穿戴时尚的美少妇,在我离小铁门七八步远的时候,她已走到小铁门前,伸手拉开小铁门,身子便进去了,但她并没有随手关门,而是冲我招手,声音甜甜地喊道,快点、快点!我有点小感动,她是在等我,多么文明礼貌的人啊!我加快了脚步,当我快要走进小铁门的时候,我的脚后跑过一条小黄狗,极为灵巧儿地钻进小铁门,只听美少妇嗔怪道,小宝呗,快点跟上!随后,“咣当!”小铁门关上了。那边,美少妇和她的小黄狗亲昵的走了,这边,是一脸懵逼的我。
精神病
黄昏,大街的一角,想起女人尖利的呼喊:救——命——啊!
行人循声望去,见一持刀歹徒挟持一年轻女子。行人纷纷驻足围观。女子向人们切切呼救,但人们只是骚动,无人敢上前相援。
突然,一瘦弱汉子,“哇哇”叫着不知从哪儿冲上来,狂舞着拳头扑向歹徒,歹徒见状,丢开女子,挥刀迎向汉子。人们更加骚动,观望这场搏斗。只见汉子双拳飞舞,歹徒刀光闪烁。你斗过来,我博过去,煞是惊险。汉子越战越勇,歹徒越斗越虚,趁机逃跑了。汉子仰天大笑。女子跪在汉子脚下,磕头不止。汉子不理,仍仰天大笑。人们投去复杂的目光。
这时,一老妇蹒跚而来,颤微微地呼叫,儿子啊,快回家!
汉子仍仰天大笑。
老妇对人们说,这孩子精神有点毛病,这不,没看住,又跑了出来。
老妇将儿子强拉硬拽的拖走了。
犹如冷水丢进了沸腾的油锅,人们嘲笑道,哈哈哈,原来是个精神病!
拳头
“五一”小长假,我和老公去旅游。老公说,你先上车,我抽根烟。
我就先上了大巴车。我和老公的座位是1和2号,但已被两个中年妇女坐上了。
我说,你俩坐错了,这是我的座位。
一个中年妇女说,什么你的我的,谁先坐就是谁的。
另一个中年妇女说,就是的,这座位号也没写谁的名字。
两个人有点不说理。
我继续说,我晕车,特意和旅行社说的,坐前面的1号和2号,请你俩让开!
一个中年妇女说,你晕车,我还晕车呢——就不让
另一个中年妇女说,你知道自己晕车还干嘛去旅游——我们就不让,爱咋咋的!
两个人真是蛮不讲理。
我继续和她俩理论,摆事实,讲道理,可她俩就是不让座,最后竟然不吭声,死乞白赖地赖着不走。
这时,老公上来了,我指着身高一米九十的老公对她俩说,我老公,拳击教练。
老公举起满是茧子的拳头,对他俩说,我只说一遍——你俩让不让?
她俩立马站起来,嘴里小声嘟囔着,离开座位,向后面悻悻走去。
我对老公说,还是你好使。
老公挥挥拳头说,是它好使。
笑
市场的一隅,有个擦鞋摊,擦鞋的是个老女人
老女人爱笑,且极富感染力。
这日,一姑娘递过一只红皮鞋,说,好好给擦擦,我明天相亲用。
老女人接过红皮鞋,就想起了四十多年前,自己入洞房时的情景。那时,她也穿一双 小红鞋,但不是皮的,而是红绒布做的。睡觉时,她娇滴滴地叫男人脱,男人乖巧儿地给她脱下。男人还用手挠她的脚底板,她痒痒得“咯咯”笑起来。想到此,竟情不自禁地“哈哈”笑起来。
姑娘不解地问,你笑什么呢?
老女人似乎没听见,仍然“哈哈”笑而不止。
左右那些摆小摊的男男女女听见老女人“哈哈”地笑,以为这姑娘有什么可笑之处,便也附和着嘻嘻哈哈笑起来。
姑娘脸红了,又问,你们都笑什么呢?
老女人不理姑娘的问,依然是“哈哈”地笑,那些小贩们也笑声朗朗。
街上的行人见这边笑声阵阵,又见姑娘通红的脸,觉得一定是姑娘有什么值得可笑的地方。于是,纷纷围拢过来瞧热闹。
姑娘受不住,慌忙从老女人手里夺过红皮鞋跑了。
人们便纷纷问老女人,刚才那姑娘怎么了?
老女人说,姑娘没怎么呀?
人们就问,那你笑什么呢?
老女人说,我笑我自己呢,你们跟着笑什么呢?
绣
杏儿患的是骨癌。
杏儿才十五岁。
杏儿是个很灵秀的女孩。
杏儿喜欢刺绣,绣出的花儿啊草儿啊鸟儿啊栩栩如生,煞是惹人喜爱。
杏儿躺在医院里,最喜欢看窗外黄昏时的公园,就见对对情侣手拉着手散步聊天,或在无人的角落里窃窃私语,拥抱亲吻——杏儿看得脸红心跳,明亮的双眸就充满了一种渴望的遐想。
杏儿对母亲说,妈,把我的绣针和丝线啥的都拿来。
母亲就都拿来了。
杏儿就绣起来。
母亲不知道杏儿在绣什么。曾问过杏儿,但杏儿不告诉;母亲也曾想偷看杏儿在绣什么,但杏儿却掩藏起来。
母亲不再问,也不再偷看。
母亲知道,那一定是属于杏儿自己的秘密。
杏儿夜以继日地绣。
杏儿终于绣好了,从未向任何人展示过。
死神来请杏儿了。
杏儿对母亲说,妈,我死了,把我绣的东西和我一同烧掉了。
母亲含泪应许。
杏儿死了。
火葬时,母亲把杏儿的刺绣拿出来:那是一片绿草茵茵的大草原,一个身着黄色连衣裙的女孩,满面春风的向远方跑去,那有一个英俊的男孩,伸展双臂期待女孩的到来……
那个女孩是杏儿自己。
那个男孩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