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说二题
多少
缝隙
我看见了不该看见的一幕:那天的黄昏,我在“夜来香”时尚酒店等一个人,无意中,我看见了三弟的老婆和一个男人从包间里很亲昵地走出来,三弟的老婆同时也看见了我——瞬间,我很惊讶,也很尴尬,我的第一反应就是不能打招呼,难道我会问:“弟媳,你到酒店干什么?那个男人是谁?”我这不是犯糊涂吗?这不是傻逼才能做的事吗?
我急中生智,急忙蹲下身子,嘴里叨咕着:“我的手机掉哪了呢?”——假装在地上东找找西找找,直到三弟的老婆和那个男人走了,我才直起腰来,头上已沁出密匝匝的汗珠——笑话的是,手机还他妈地拿在自己的手里呢。
如果是一般朋友的老婆,那就无所谓了,可那是我铁哥们儿的老婆啊!朋友圈里,单位里,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我,老三,还有大哥,那是多个脑袋差个性,除了老婆是自己的,其余都是朋友的,响当当的铁三角啊!我犯难了,我棘手了,是告诉老三好呢?还是不告诉他好呢?如果告诉他,两口子轻则吵吵闹闹,重则大打出手,弄不好家庭破裂,妻离子散;如果不告诉他呢,把此事吃进肚子里,烂掉肚子里,带进棺材里,那我太不够朋友意思了,辜负了我们“铁三角”的称呼!我左也不是,右也不是,一筹莫展之际,忽然灵光一闪,想起了大哥,对,找大哥商量去。
我把大哥找到一家小酒馆,要了几个小菜,“一打”啤酒,然后就边吃边喝,然后一股脑儿地把所见所想都向大哥 讲了,又然后诚恳地说:“大哥,咋办?”大哥说:“什么咋办?”我说:“老三的事啊?”大哥说:“老三什么事啊?”我说:“刚才我給你讲的事啊?”大哥说:“刚才你讲的什么事啊?我没听见啊?”然后,大哥重重地拍了拍脑门儿说:“他妈的,这两天不知咋搞的,两只耳朵像进了苍蝇,老他妈地嗡嗡响,听啥都不清楚,可能要聋”!我心里明白了,大哥这是装聋卖傻——既然你装聋卖傻不管,那我也卖傻装疯——便嬉皮笑脸地说:“大哥,刚才我那是胡嘞嘞呢,其实我啥也没看见——来,大哥,喝酒,喝酒,干一个——“咣当!”“我和大哥碰了杯,然后一饮而尽。
一声叹息
楼下有一棵柳树,柳树下有一个木制的方桌——这是老李,老王,老刘,老杨打“414”的“战场”。
“四老”其实并不老,年龄相互上下不差五岁——老李最大——65,老王63,老刘62,老杨最小——60。
他们都已退休,且都是一个单位。最大的官是老李,当过班长,其次是老杨,当过组长,老王,老刘是“啥长都不长,就是脾气见长。”。
老李瘦高个儿,刀条脸,走路摇摇晃晃儿,外号“电线杆儿”;老王胖墩墩,圆挂脸,打牌爱前后左右晃儿,外号“不倒翁”;老刘中等个,大宽脸,大宽头儿,鼻头儿总“通红”,外号酒糟鼻子
;老杨最矮,上身长,下身短,外号矬把儿子——
他们都抽烟,都有固定的“牌子”——老李是红盒“人参”;老王是短“黄山”;老刘是细杆“南京”;老杨是黑杆的“细雪茄”。虽说牌子不一样,但价格都差不多,都不超过20元一盒。这也说明他们的生活水平差不多。
老刘爱喝酒,不喝瓶装酒,说那都是勾兑的假酒,常喝的是散装酒,纯纯60度,每天三顿,早晨不超过三两,中午也不超过三两,晚上小半斤,如果有好菜,半斤打不住。老刘整天大宽脸红扑扑的,但没人看见老刘喝多过,也算得上是“酒仙”。其余三人都不爱“杯中物”,常常都说老刘:“齁辣的,有啥喝头儿?”老刘说:“你们懂个屁,酒杯一端,赛过神仙!”。
每天八点半,四人拎着马扎儿陆陆续续来到方桌前。最早到的准是老杨,他住一楼,方桌邻着他的单元;然后到的,要不是老李,要不是老王,他俩住五楼,门对门;最后到的,雷打不动的是老刘,嘴里喷着酒气:“忙啥,忙啥”。四人齐了后,老李拿出四张牌——俩黑俩红,然后,四人抓牌,抓到俩黑的是一伙儿,当然,抓到俩红的是一伙儿——有时老李和老王是一伙儿;有时老刘和老杨是一伙儿;有时老李和老刘是一伙儿;有时老王和老杨是一伙儿……反正,每天都是现场抓牌,谁也不知道谁和谁是一伙儿 。老李愿意和老杨是一伙儿,两人配合默契,牌打的顺手,几乎是场场赢,就是眼看着这局牌输定了,但两人却能力挽狂澜打败对手;老李最不愿意和老刘是一伙儿,老刘打牌似乎心不在蔫,总出差牌,不知是脑袋短路了(老李说他脑袋被驴踢了或者说脑袋被门挤了),还是小酒喝的迷糊,只要是两人在一伙儿,几乎是十场输九场。老李总埋汰老刘说:“你打牌比厕所的大粪都臭!”老刘也反击道:“你别总逼逼别人,你打牌比我放的屁要臭上好几倍!”至于老王 和老杨,和谁一伙儿都行,他俩的牌技不上也不下,而且牌风好,不言不语,输赢从不计较。他们四人在一起打“414”已有一年多了,互相的牌技都了解的八九不离十,所谓是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了。
这一天,四人又打牌。老李和老刘都抓到“黑牌”,老李的脸色就挺难看,说:“今天是输定了。”老刘说:“那不一定。”老李说:“有啥不一定的,有你这个臭手,不输那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老刘说:“玩着看——”真叫老李一语成谶了,他俩真输了——牌局是这么回事,双方战斗得难解难分,得分一样,最后一把牌,谁赢就是胜利者。难怪老李说老刘手臭,人家老杨打出一把“414”,按理说,老刘手里有大小王,应该拍死老杨的“414”,但老刘不知咋想的,竟然手下留情,叫老杨先走了;随后,老王也走了。老李和老刘就输了。老李的刀条脸气成猪肝色,一个劲儿的埋怨老刘说:“你的大小王是吃醋的呀?你留着好下崽啊?去个屌去吧,不玩了。”——说完,拎起小马扎儿回家了。其他人也嘻嘻哈哈回去了,只听老刘也没好气地说:“熊样,好象谁愿意和你一伙儿似的,不玩就不玩呗,一个打牌,谁还求谁咋的——走喽,回去喝小酒去!”象这样不欢而散的事多了去了,谁也没拿太当回事,因为第二天,谁再张罗打牌,四人就又成局了。
翌日,八点多,老王先张罗局,老李,老杨都来了,只差老刘了。
老王说:“是不是老刘真和老李生气了?”
老杨说:“不能,整不好还喝小酒呢。”
老李说:“他打牌那么臭,还喝酒呢,喝尿吧。”
几个人就嘻嘻哈哈的乐了。左等老刘不来,右等老刘还不来,老王和老杨就扯开嗓子冲老刘住的三楼喊上了:“老刘,打扑克了! 快下来呀……“——喊了好几气儿,老刘还是没下来。
正当三人着急的时候,和老刘住对门的老张婆子出来了,对他们说:”还喊老刘呢,昨天下半夜被‘120’拉走了,心梗,死了。”——
三人都骇了一惊,顿时蔫了。老王说:”昨天还好好的呢,咋说没就没了呢?”老杨说:“可不是,昨天还活蹦乱跳的呢,这说走就走了呢?”,只有老李没言语,一个人拎着马扎儿默默地走了,然后,老王和老杨也默默地走了——只有柳树下那个木方桌旁的一只马扎儿孤零零地立着——那是昨天老刘和老李生气落下的——马扎儿还在,而老刘却“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