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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少
子夜时分，你父亲被“笃笃”的敲门声惊醒了。
你父亲睁开惺忪的睡眼，望一下窗外，大雪还在下着，西北风还在刮着，你父亲想，这风雪夜的，是谁来了呢?
化工厂在郊外，你父亲是更夫，而且是十几年的更夫了。你父亲很敬业，从没丢过东西，或损坏过东西，领导很满意。你父亲是个憨厚的人，而且心地善良，见不得别人的苦，只要遇到乞丐，不管是真的，还是假的，他都或多或少的给点钱。所以，凡是认识你父亲的人， 都说你父亲是个好人。
雪是从傍晚开始下的，先是刮的西北风，后来才飘起了雪花，再后来就风雪交加了。 你父亲一个人坐在值班室，虽然夜色越来越浓，越来越深，风雪越来越大，但你父亲并不感到孤独，因为他已习惯于一个人的氛围了。
快到半夜时，你父亲的上眼皮老是咬下眼皮，便趴在桌子上假眠，头顶上的日光灯闪烁着寂寞的光——这当儿，你父亲就听见有人“笃笃”的敲门，你父亲纳闷儿，有什么急事，要在风雪夜来厂里呢？你父亲擦擦眼睛，打个哈欠，走到门口，从门上方的玻璃窗往外看，是一个白胡子老头，瑟瑟发抖地站在门外，可怜巴巴地看着你父亲。你父亲没有多想，忙把门打开，一股强劲儿的风雪把那白胡子老头儿灌进屋来。白胡子老头踉跄了一会儿才站稳，冲你父亲讨好地笑着。
你父亲问，老哥哥你从哪来啊？要去哪里啊？
白胡子老头说，我从西二十里铺去东十里铺看孙子。
你父亲知道这两个地方：西二十里铺在化工厂的西南边，东十里堡在化工厂的东南边，中间是你父亲的化工厂。
你父亲说，老哥哥，你咋不找个好天去看孙子呢？
白胡子老头说，我下午从家里出来时天气好着呢，谁知道天黑了会下这么大的雪呢。
你父亲说，快喝点热水暖和暖和吧。
你父亲给白胡子老头倒了一杯热水，白胡子老头坐下来，双手捧着绿色的茶缸子慢慢呷着。
你父亲打量着白胡子老头：蓝色的棉袄棉裤，打着几个补丁，两个膝盖处露着灰色的棉絮，瘦小的头颅戴着一顶褐色的棉毡帽，但那把稀疏的胡子却是雪白雪白的，闪着银色的光。
你父亲问，老哥哥，饿不？
白胡子老头说，有吃的吗？
你父亲说，有，我晚饭剩不少呢。
你父亲从抽屉里拿出两个铝饭盒，一个装的是剩饭，一个装的是剩菜，放在火炉子热着，并把炉火捅得更旺了，屋宇里的热气便肆意弥漫开来。
饭菜热好了，你父亲端给白胡子老头，说，老哥哥，快吃吧。
白胡子老头感激地说，谢谢，你真是好人啊！
白胡子老头真是饿急了，三下五除二就把饭菜吃光了。
你父亲说，老哥哥，雪下的这么大，别走了，容易冻坏，就在我这儿将就一宿，等明天雪停了再走吧！
白胡子老头说，那就给你添麻烦了。
你父亲说，有啥麻烦的——老哥哥，你到炕头儿这来，这儿热乎。
白胡子老头就和衣躺在炕头儿上迷糊着。
经过这么一会儿的折腾，
你父亲也不困了，就坐在桌前边喝茶边看报纸，就听到炕头儿上的白胡子老头打起了呼噜。
你父亲看炉火有些稀落了，便又填了几铲子煤，用铁钩子捅了捅，炉火又“呼呼”地旺了起来。你父亲怕白胡子老头冷，便想把自己的棉大衣给他盖上。于是，拿着大衣，轻手轻脚地爬上炕，正要盖的刹那间，那白胡子老头不见了——炕上是一只硕大的白狐狸！
你父亲惊骇不已，手脚冰凉，头冒冷汗。但白狐狸仍然呼呼大睡，浑然不知你父亲心惊肉跳的样子。许久，你父亲见白狐狸依然酣睡不醒，就慢慢地稳定了情绪，蹲在白狐狸旁仔仔细细地观看着：白狐狸骨骼清秀，身材匀称，毛色纯正，特别是那尾巴，蓬松松，毛茸茸，甚是喜人——你父亲心动了，想，这要是做一顶白狐狸皮帽子，那该是多么可人啊！就是不做一顶帽子，这张白如雪的狐狸皮拿到市场上也能卖个好价钱！你父亲越想越激动，越想越动心，最后是彻底动心了——你父亲蹑手蹑脚地下了地，从抽屉里翻出一根尼龙绳，做了一个圈套，然后，又蹑手蹑脚地上了炕，把圈套套在白狐狸的头上，双手刚要使劲儿勒——白狐狸倏然没了，是白胡子老头躺着呢，你父亲吓得“妈呀！”一声，脸色煞白，丢掉圈套。白胡子老头醒了，坐起来，拿着圈套，抖动着说，我以为你是个好人呢，所以没防备你，谁成想，你竟然要害我——
我倒要弄个明白，你为什么要害我呢？
你父亲战战兢兢地说，我想用你纯白的 皮毛，给我儿子做一顶帽子，我想，那一定是顶非常漂亮的帽子；就是不做帽子，你的皮毛也能卖个特好的价钱，我可以给自己买一身好衣服穿！
白胡子老头“哦”了一声，又问，那你刚才为什么又收留我呢？
你父亲又说，我看你是个可怜的老头，所以就动了恻隐之心，让你吃让你喝让你睡在这儿。
白胡子老头把圈套扔掉，然后跳下炕，对你父亲说，我不懂你们的人心——风住了，雪也停了，我得走了，你把门给我打开吧。
你父亲忙把屋门打开，风雪真的停了，只见一道耀眼的白光从你父亲眼前掠过，白胡子老头消失了——你父亲瞭望门外，依然是白的雪，黑的夜……
二零二一年五月写十五年前的一个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