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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09/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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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作家网小说参赛作品:老牛的爱情

                                    

                                                多少

老牛听到老黄陷进泥坑里的消息是在傍晚时分。

那时,老牛正躺在炕上百无聊懒地望着棚顶的一片蜘蛛网寂寞着。 老牛不是牛,是人,姓牛,给生产队放牛,人称牛倌。

老黄不是人,是牛,是一头魁梧、彪悍的老牛。

老牛并不老,才三十出头儿,因从十五岁开始放牛,一直放到现在,所以,人们都管他叫老牛。

老牛命苦,三岁得了小儿麻痹,五岁死了爹,八岁时,娘扔下他,不知跑去了哪里,他就成了孤儿,就东家吃一口干的,西家喝一口稀的,成天是饱不饱,饿不饿的,晚上就和老牛倌住在生产队的饲养棚里。

十五岁时,队长就叫他跟老牛倌放牛,挣“半拉子”工分,那是队里看他活着苦,有意照顾他的。

二十岁时,老牛倌得病死了,他就成了队里的牛倌。一晃儿,就放了十五年的牛。

生产队里的牛并不多,只有六头,五头乳牛(母牛),一头牤牛(公牛),老牛特别喜欢那头牤牛,才三岁,通体金黄色,没有一根杂毛(老牛管它叫老黄,人们就把他俩合成叫老黄牛),长得高大威猛,阳刚帅气,比附近村屯的牤牛都要高出一个头,惹得那五头乳牛到了发情时,就扯开喉咙冲它“哞哞”地叫,老黄也骚动不安,也冲那五头乳牛“哞哞”地叫,但老牛是不会叫老黄随随便便地和任何一头乳牛行那好事的,因为老黄是远近闻名的种子牛,是要负责给附近几个生产队乳牛配种传宗接代的,老黄到底有多少子子孙孙,那就只有天知道了。老牛怕老黄叫那些乳牛掏空了身体,就看管的很严,早先,他和老黄住在一起,他在里屋睡,老黄在外屋睡,他像父母照顾孩子一样好草好料地饲养着,精心得很那!后来,老牛有了女人,就把老黄请出去了,单独住在一间牛棚里,和那些乳牛远远的分开,独享着一头牛的自由自在。

每日去南山的草甸子放牛,他都把老黄放在自己的身边,找一块草儿肥的地让老黄独自享受,而那些乳牛必须离老黄远远地,即使这样,仍然有乳牛挑逗地冲老黄“哞哞”的叫,惹得老黄就不正经地吃草,心猿意马地抬头冲乳牛们张望,黑黑的眼睛里闪烁着渴望,嘴里就发出响亮的“哞哞”声。虽然老黄从不缺少爱它的乳牛,但最让老黄情有独钟的,又总会魂不守舍的,是那个叫雪花的乳牛,二岁半,小巧玲珑,灰色的毛间点缀着片片如雪的白花,所以,老牛就给它起个飘洒的名,叫雪花(五头乳牛,老牛只给它起了名)。雪花也对威武的老黄及其倾慕,俩牛每天都隔空地“哞哞”地对吼几声,好似互相表达着情义。但老牛却很少让他俩单独地呆在一起,更别说叫老黄骑在雪花的身上快乐了。初春的一天,老牛把老黄赶在一处向阳的山坡上啃草,忽听到雪花在远处发出惊恐的吼叫,老牛此时正躺在山坡上晒太阳,起身看,不知哪个生产队的一头黑牤牛欲对雪花不恭,撵得雪花胡乱狂跑,甸子上就飘起了浓烈的灰尘。只见老黄暴怒地用前蹄刨地,浑身的肌肉发出“咯嘣、咯嘣”的响,头一底,腰一“杀”,“呼呼”地就跑到那头黑牤牛跟前,一双牛眼喷着怒火,狠狠地就用那坚硬的犄角将那头黑牤牛高高地挑起来,然后又重重地摔倒在地上,骇得那头黑牤牛发出惨痛的“哞哞”声,慌了慌张地落荒而逃。就见雪花扭扭答答地走到老黄跟前,用头摩擦着老黄的脖颈表达着亲昵,老黄则起劲儿地甩动着粗硬的尾巴,嘴里“呼呼”地喘气,俩牛便如干柴遇烈火,噼噼啪啪地激情燃烧了。此时,老牛就远远地望着,就不自觉地想起了自己的女人,但自己的女人跟走村串巷的小炉匠跑了。女人跟别人跑,老牛是有预感的,这是早晚都要发生的事。女人是在老牛二十八岁那年,队长从四十里外的一个小村子里领回来的。女人比老牛小三岁,早先是嫁过人的,因为和别的男人搞“破鞋”,叫自己的男人臭打一顿后,不要了,女人只好回了娘家,成了一坨人见人躲的臭狗屎,女人的父母巴不得叫队长送给穷困潦倒的老牛。老牛虽然捡个“烂货”,但老牛已经很满足了。老牛早先只有对女人向往的份,绝没有想到自己哪一天真会有个女人,因为他清楚,自己残疾,又丑,特别是连裤衩都穿不起的穷,没有哪家姑娘会嫁给自己的。女人虽然不受父母和人们的待见,但却受到老牛的爱惜,成天围着女人转,女人想吃稀的,他不敢做干的,女人叫他往东,他不敢往西,女人叫他打狗,他不敢撵鸡,但女人却不愿意和老牛一起过日子。老牛知道女人不仅嫌自己穷,而且嫌自己丑,老牛知道自己丑,左腿比右腿细一圈,也比右腿短一块,走起路来,整个身体就往左倾斜,一高一低的永远不能平衡;穷,那真是穷到了破鞋都掉底,连一间正经的屋子都没有,两人只是住在牛圈隔出的一间半的黑暗的棚子里,女人就摔摔打打、别别扭扭地和他做夫妻,老牛就感到这日子不会太长久。果然半年前,女人在他去南山草甸子放牛的时候,和总来村里焗锅焗碗的小炉匠撒丫子了,老牛就一下子病倒了,三天没吃没喝,是队长强硬地把他薅到自己的家,好言相劝了大半天,老牛才慢慢缓过劲儿来了。这几天,老牛感到胸闷气短,腰酸腿软,就和队长请假在家躺着,放牛的事,队长就叫二楞子暂时顶着。虽然老牛躺在牛棚里养病,,但心里还是惦记他的老牛们,特别是老黄,怕二楞子经管不好,果不其然回应了自己的预感,二愣子没有像自己那样单独地看管老黄,从而叫老黄陷进泥坑里。听到这个消息,老牛一急灵就从炕上爬起来,连鞋都忘了穿,光着脚丫子就疯了似的向南山草甸子一瘸一拐地奔去。

夕阳落山还有一人高的时候,老牛跑到了老黄陷进的泥坑,队长和二愣子正站在坑边手足无措地、眼巴巴地看老黄窝在泥坑里,见老牛来了,那牛眼里满是期望,并冲老牛“哞哞”地求叫。老牛怒问二楞子是怎么把老黄陷进泥坑的,二愣子说,自己光躺在山坡上看天空飘荡的云彩了,迷糊间,老黄就陷进泥坑里了。这事不能怪二楞子,也不能怪老黄,要怪就怪老天爷,整个春天没下雨,直到初夏也滴水未落,草甸子旱得土地皲裂,几个天然的水坑表面只存有浑浊的泥水,老黄一定是渴得难耐,所以就跑到水坑边喝水,不小心掉进泥坑里,越扑腾越陷的深,直陷到硕大的头颅卡在泥面上,浑身只露出隆起的脊梁。队长一个劲儿地问老牛有什么办法能救老黄出来,老牛抓耳挠腮地思忖了一会儿,跑到远处的乳牛堆里,把雪花赶了过来。雪花的到来,引得老黄起劲儿地“哞哞”地狂叫,雪花疯了般地围着泥坑跑圈圈,并不断地冲泥坑里的老黄发出颤颤的“哞哞”声。老黄像受到了什么力量的感召,运动起身体,拼命地挣脱烂泥的束缚,但是,它越死命挣脱,身体就陷得越深,眼看整个身体快要完全淹没在泥水里,就见雪花倏然趴在泥坑边上,前蹄牢牢地扣紧坑沿,后半身伸进泥坑里,像一座桥梁,搭在老黄的眼前;只听老黄“哞——”地长长的吼了一声,一跃前身,两只前腿就搭在了雪花的后腰上,雪花勾着头,四肢运力,往前死命地爬着、爬着;就见老黄的身体一点一点地脱离泥浆,最后,大半个身体趴在了雪花的身上,雪花猛地一蹿,就将老黄带出泥坑,老黄像弹钢琴似的抖动着身上的污泥浊水,雪花则用舌头舔老黄头顶上的污泥——老牛和队长、二愣子都欢乐的笑了。

队长说:“老牛,你他妈的真有办法啊!”

老牛说:“你们先回吧,我归拢一下牛群。”

队长和二楞子就走了。

夕阳已卡在山脊上了,草甸子上一片温柔的光辉。老黄和雪花亲昵地呆在一起,老黄将尾巴在雪花的身体扫来扫去,为雪花驱赶“嗡嗡”叫的蚊蝇,雪花则温顺地享受着。忽然间,在晚霞的映照下,老牛的眼里就闯进了老黄和雪花肆无忌惮的“行事”,老牛就感到自己的血管里“哗啦啦”地响,裆下就不自觉地有点骚动——老牛不知是骂自己,还是骂老黄和雪花,反正就大声地骂了一句:“你他妈的,就这点出息?”——骂后,瞬间就有一股酸楚和妒忌从心底涌起,流过鼻腔,充溢眼眶,就有一层湿漉漉的雾迷离了双眼,老牛将头仰向天空,放开喉咙,悲戚地呼喊:雪——花!……

老黄和雪花那里会知道,老牛那私逃的女人姓雪,也叫雪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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