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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维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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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笔杂谈
20201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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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缘记


源于朴实的生活需求,水土交融后经工匠精心雕琢,于火中涅槃重生,为陶。始于此,陶与人便结下不解之缘,既见证人类兴衰,又为人类文明添彩;但凡考古发掘,无不从中找寻历史的痕迹,创新重塑更从中获得灵感。

南方边城华宁盛产的陶,也该如是这般。查阅史料、翻看《华宁陶》、《华宁古陶秘录》等书籍,皆显示从千余年的抚仙湖边古人用木柴简单烧制土陶走来,至1396年江西景德镇人车朋于华盖山脚下的碗窑村烧制釉陶,到今天华宁境内的高温彩釉陶、建筑园林陶、工艺美术陶、生活日用陶,这一历史主线正是“陶冶华宁”无声跳动的时代脉搏。“新兴姑娘河西布,通海酱油禄丰醋,华宁瓷器烧得绿”、“宜古宜今,彝、鼎、尊、磐同述作;亦文亦质,官、哥、柴、定共流传”等民间传唱和楹联诗句,是对华宁陶最高的肯定,也是对玩泥巴的人最大心里慰藉。

1/生活有陶

“玩泥巴”是一种丢不掉的童趣,真泥也好假泥也罢。

儿时在农村,放学、放牛或伙伴间野外嬉戏打闹,有时会从稻田边、沟边抓把泥巴作为“炮弹”、“子弹”打过去,往往会弄得一身泥污。在那个缺少洗衣粉、肥皂的年代,无疑是皮子痒,难免被父母一顿痛骂或吃棍子。更有甚者,从瓦泥场发酵瓦泥的池中偷来泥块,上课时放在教室的抽屉里偷捏泥人、泥兔......,全神贯注玩泥巴的,自然会被老师如拎小鸡一般拎到黑板前。那时,我也玩泥巴,捏泥人、泥兔什么的,曾梦想长大后当个泥瓦匠或给庙里塑造佛像的人。但那仅仅是童趣和不成熟的想法而已,比如上课偷玩泥巴或乱捏泥塑的事,从不敢做。稚嫩的梦想也在成长的过程中被时间击得粉碎,随风散去。至今,我没有成为真正意义上“玩泥巴的人”。

记忆中,玩泥巴的人就是村里的泥瓦匠。听口音,知道他们不是本地人,父亲说:“他们是从县城边一个叫碗窑村的地方来这里烧瓦的。”碗窑村在那,对于没去过县城赶集的我来说,简直是天方夜谭。瓦,是摆在房顶上遮风避雨的东西,对于这我很小就明白,但瓦与陶有何联系是在之后才弄清楚其内在逻辑的,也属于陶;随着年岁增长,逐步有了碗、罐、缸、杯都属于陶的模糊概念。

在老家,山里没有公路,一条羊肠小道成为与外界的唯一联系。

“卖陶器嘞!缸杯酒坛!”总有那么一些“货蓝担”摇着拨浪鼓、吆喝着进村入户,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多结队而来。吆喝声中“坛”字的儿化音拖得特长,又因与“糖”字近音,常引得一些孩子围拢来,以图讨个糖吃,寻找娃娃的家长也常在此时买些生活必须物件,其实这是“货蓝担”的生意经。在村民看来,“货蓝担”是风光体面的行当,尤其对那些没出过远门、没见过世面的庄稼人来说,满担的缸杯酒坛碗卖掉之后,不仅腰包里有了钱,还能换点山里货,村民们羡慕。就有那么些庄稼人,怀揣着羡慕总想出去走走、瞧瞧。于是,羡慕的达成方式庄稼人就“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有年轻漂亮的结识年轻的“货蓝担”后嫁入城里,有的勤奋读书以图改变脸朝黄土背朝天的过活,有的千方百计进城打工.....。“货蓝担”们的到来,方便了庄稼人的生活,也为封闭的山村刮来一阵风。但“货蓝担”的风餐露宿只有他们自己才清楚,之前的村庄除建筑质量及格调与现在大相径庭之外,几乎没有馆子旅店这点前后是一样的,出门往返一次四五天,抛开肩挑马驼陶器不谈,吃住是最大的问题。幸运的可以借宿农家,多则山洞或路旁过夜,时间长了也有“货蓝担”与当地人处成朋友、亲戚,我家应属于这类之一,房里的缸杯酒坛多少能说明这点。

农村曾有这样一种说法,“以抛石入户听‘哐啷’声来判断贫富差距,如果没有响声则说明穷,声小或声大那都是富有的。”也常听泼妇们骂街吵架这样说,“X家穷得丢个石头进去‘哐啷’一声都没有,......”。这种说法虽不准确,标准极低,甚至不可理喻,但也是庄稼人判断贫富的一种朴实办法,毕竟陶器是生活中很重要的必须品之一,奢侈品。从姐姐的口里听说,我们家其实不是本地人,是老祖沿曲江河乞讨后到此定居下来的,到父亲这辈刚好是第三辈,住的是茅草房,房里的缸杯酒坛或许是“货蓝担”留在这里由我家代销的,也或许就是我家的。儿时贪玩都来不及,那有空去管这等闲事,确实懒得去问。到我记事时,“货蓝担”亲戚常来,但也不在挑“货蓝担”。

生活里于我有陶,儿时是很稀奇的事。餐桌上除了盛菜用的钵、盆、碟及大人们吃饭用的碗是陶制品之外,我与弟弟则多使用“竹碗”,一种用大叶竹节制成的碗,也就是现如今云南人抽水烟筒的那种竹子节特制。这是在多次的“哐啷”之后,家长又不忍心扇屁股,父亲不得已才给予特批与恩赐,赏一竹碗。年近不惑的人,大都应该“哐啷”过,或许有的还曾被扇过屁股,一只陶碗5分钱,现如今买不到一只冰棒,但那时对于家庭来说却是财富,浪费不起。开始使用陶碗,是八九岁的事情。边上印有“0=0”图案的仿青花陶碗、豆绿色的“土碗”或印有鱼鸟图案的“四季丰收碗”,是我和弟弟的专属,别人是动不得的;曾有几次,因不经意端错了碗,弟弟在吃饭时就把我的专属“哐啷”了,弄得父母亲在“货蓝担”干舅舅面前很尴尬,几次抬手,最终还是收回那只高悬在空中欲扇屁股的巴掌。

离开家乡去村委会完小寄宿读书,母亲特地给准备了个洋瓷碗,之后的生活里陶与我彻底“失联”。到县城读高中后,才从同学那里得知,县城边上确实有个村子叫碗窑村,不仅产缸杯酒坛,也产青砖、青碗、琉璃瓦,还产印有“0=0”不同釉色的陶碗和仿唐三彩一样的东西。周末,总想去看看,多少找拾点童年丢失的,或许可以说去见点世面,但语数外等课程压力还是让想法搁置。遂决定报考景德镇陶瓷大学,以图成为一个真正玩泥巴的人,但心想天高,命比纸薄,生活于我还是无陶。

中国99昆明世界园艺博览会举行,终于在一展厅里见到琳琅满目的陶器,竟然阔绰地出手以100元买下一把茶壶,它一直陪着我上完四年大学。

2/工作与陶

从事文化工作,多少知道些家乡的历史人文。“泉乡、橘乡、陶乡”是对华宁的高度概括,华盖山脚下的碗窑村则是“陶乡”过往的全部缩影。一次与业主的闲谈,详细了解华宁陶的天荒地老之余,更多的是对玩泥巴的人充满敬意。

“十多岁的时候,我就开始做陶器。”古稀之年的李自轩老师讲。说到这,李老师触碰心底尘封多年的秘密,依然心生感触。

“解放前夕,碗窑村基本都是做陶器的,龙窑密密麻麻如毛毛虫爬满华盖山脚,各家窑口,生产缸、罐、碗、壶、杯、盏、祭器、砖、瓦等,当时的窑街两旁都是卖陶器的,天天有买卖陶器的人在这里交易。你没见街道边、地埂上都有当年使用过的匣钵,车家窑、龚家窑、张家窑都有龙窑遗址,现今在用的唯一一条龙窑也是当年留下的,只不过后来几经修缮。当然,那时条件很差,和泥、发酵泥巴等都靠人力靠牛力,拉坯机的动力靠脚踏,不像现在机械化程度高。”

说到这,李老师喝了口茶,润润嗓子又继续说。

“当年的碗窑村确实一派繁荣景象。这在很大程度上得感谢江西景德镇来的陶工车朋,是他把华宁陶的制作技艺带上彩釉陶发展的路子,这点有史可考,慈云寺里的一块碑文详细记录了这件事,也因此,村里每年都有祭窑神和车公的民间习俗。我夫家祖上也做陶器,相传就是与车公同期来此做陶的,到我这代已经是第二十七代。”

此时,李老师面放光彩,怕我不相信,狐疑的扫视我一眼,忙从摆满大小陶器的陈列柜上取来一绿白釉陶碗,递给我。

“你看,这陶碗起码有百余年,华宁陶在车公到来之前不会上釉,主要是没这个技术,不过温度还是有点高。”李老师所说,不假,碗窑村慈云寺和上村寺里的两块石碑上有详细记载,我是亲眼见过的。又怕我不相信,李老师急忙收住面放光彩的脸,再次起身从陈列柜上取来一只彩釉陶碗,递给我。

“这是只彩釉陶碗,传统绿白釉的,解放后期我们汪家所烧,现在保存的已经不多了。”稍作停顿,补充道:“可能古玩店能找到一些。”

看罢,两只陶碗确实有些年头,釉色绿白相间,朴素典雅中也略显不同,心想这不正是儿时“哐啷”过的陶碗嘛。生怕摔碎,赔之不起,急忙还了回去。李老师接住放好,低头从茶几下翻出一木匣子,从中取出一陶片,未上釉,泥巴颜色,弯曲食指轻轻一弹,清脆之声清晰入耳。遂将陶片与陶碗摆放在一起,以实物教学方式给我作陶瓷知识讲座。

“华宁陶,可以追溯到石器时代,那时候烧制的是土陶。1396年前夕,都是沿用土陶烧制技艺,虽然烧制温度较之以往有所提高,但从器型、种类、适用上远远不够。车公随明朝军队到来,才将江西景德镇彩釉技术应用到土陶上,开启了华宁陶釉陶发展的先河。你看,这陶片是以前的华宁陶,这只碗是上釉烧制的,不错吧?”

我点点头,算是赞同。

“华宁陶曾经辉煌过,听说云南省内的很多寺院,比如昆明的金殿、大理一带的寺院等都使用过碗窑村烧制的琉璃瓦;南亚、东南亚一带的佛教寺院也使用过。”见有客人来,李老师中断了闲谈,起身去招呼客人,我也借此机会四处看看。墙上,一相框里摆放的颁奖照吸引了我,“全国五一劳动奖章颁奖大会集体照”,里面有李老师,年纪不大,约么五十多岁。仅从这点,怎么能怀疑一位“五一劳动奖章”获得者所说的话。在说,昆明、大理等地自己也去过,寺院的屋顶上确实有琉璃瓦,但是不是产自碗窑村,总不能上房揭瓦一一查验吧,权当闲聊罢了。

送走客人,李老师回来坐定,说:“实在不好意思啊,让你久等,刚才说到哪里?”

“华宁陶的辉煌历史。”

“是啊,辉煌过。远的不说,仅就华宁县来讲,几乎所有房子上的瓦、饭桌上的碗、装酒用的缸和壶等都来自碗窑村。到1956年进行公私合营,成立了陶器社,不准私自生产陶器,再到后来成立陶器厂,碗窑村都是车水马龙,我们的陶器还曾销售到新加坡。”李老师谈到这停住了,长长的叹了口气,是解脱,又有点如惋惜,不便过问。“可惜啊”,李老师接着说:“改革开放之后,群众生活好起来了,县县通了公路,外面的‘洋灰’,哦,你可能不知道,也就是水泥,水泥运进来后,钢筋混凝土逐步取代青砖青瓦,砖瓦用量急剧下降;生活瓷器也随之进来,印有‘0=0’、鱼鸟图案的四季丰收碗、绿白釉陶碗面临市场冲击,人们换成了寿星图案或更精美的瓷器餐具。华宁陶,正是在市场经济压力下,因产品更新不及时,作为滇陶‘一枝独秀’的色彩逐渐消退。”

“吸溜”。我端起杯喝了口茶,是喝茶声音太大不文明还是什么的,李老师停止陶瓷知识讲座,一时无语,只顾喝茶。李老师似乎徘徊在华宁陶曾经的辉煌与发展低谷间,思绪没回来,于此,我多少也能感悟到华宁陶发展之不容易。从之前的交谈中,也或多或少解开了为什么绿白釉陶碗于我才那么短短几年,为什么“货蓝担”干舅舅后来到我们家时没挑陶器来卖,为什么村里的泥瓦场没开几年就关门倒闭,等等一切为什么逐渐豁然开朗。

想打破这一沉静,我开口问了一个幼稚的问题,关于釉色的问题。原以为上在陶器上的釉色是用小孩子画画用的颜色涂上去,在放入窑里烧制就成。李老师听后笑笑,说道:“没那么简单,完全不是一回事情。釉是华宁陶的生命所在,你看摆在柜上的这些成品,传统的是绿白釉,这个是孔雀蓝、那个是茶叶末釉,还有这个叫天目釉,这是玛瑙釉,也叫华宁红......。这些釉色大部分是后期试验出来的,以前的很单一,只有绿釉、白釉、铜红釉三种比较常见。”翻开脑海里的记忆碎片,能清晰的辨别出儿时用过的陶碗多属于绿釉或白釉、装酒用的缸是铜红釉。万万没想到,制陶有这么大的学问,已不满足于口头听讲,迫不及待的提出要到厂区一睹为快。

李老师爽快答应。未到厂区,先闻到一股烧瓦的味道,小时候在老家闻过,知道是烧砖瓦的大面包窑发出的气味,混在溪边清新的水气里,有种家乡的味道。一路前行,路边上堆满青砖、青瓦、青砖条、琉璃瓦和瓦猫等建筑陶,工人们正忙碌着给几辆货车装货。进入厂区,安静了许多,不像机械制造厂那样机器嗡嗡响,车间里的工人正埋头一一查看刚出窑的生活陶、工艺美术陶,算是销售前的商品检验,仓库里茶具、酒具、摆件、碗、杯、祭器等堆满墙角。拐进其他几个工作间,有的工人在拉坯、有的在修坯、有的在上釉,其手艺之娴熟,眼神之专注,生怕哪里弄坏会影响手中的宝贝。我们走近时旁若无人。

“这桶里装的是什么,怎么跟泥浆一样?”

“那就是釉。”

我愣在那里,看工人将盏小心翼翼地放在“泥浆”里一沾,缓慢旋转至不在滴泥浆后整齐的摆放在一起。这一犹如吃饺子打蘸水的动作,在我看来像孩子做游戏,其实也是一门技术活,上釉。见我没跟上,李老师返回来,介绍道:“这釉学问很大,我们常见的绿白釉使用的是草木灰,也就是农家做饭用的灶膛里烧柴燃尽后留下的灰,环保生态。这里也有讲究,不是什么木柴都行,精选的草木灰经过处理后就像现在一样,与泥浆差不多,上在陶坯上风干后入窑烧制,就成了。”轻描淡写的几句,听得我云里雾里,为不丢面子还是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李老师接着讲道:“为什么看似泥浆的东西,经窑火一烧就那么好看,其实是釉料里的矿物质发生反应形成的,绿色的主要含铜、红色的含铁,所含矿物质比例不同,烧制出来的陶器颜色就不同。”釉色学问之大,听也是白听,于我一个外行人,李老师才讲出釉秘密中的冰山一角。在我看来,还是拉坯的直观展现比较吸引人,一坨泥巴放在拉坯机上,不到半分钟,杯、缸、碗、盏、罐基本成型,工人们玩泥巴达到如此登峰造极的地步。也许儿时躲在抽屉里玩泥巴的玩伴若能学上一段,或许能成就年青一代拉坯大师。看着泥巴在工人手里旋转,眼前浮现出奥斯卡经典影片《人鬼情未了》主人翁拉坯的片段,此情此景,虽只是工人拉坯的简单重复,没有影片里的艺术与浪漫,但观赏也是一种享受,心灵的陶艺DIY体验。

“一天能做几件?”我不假思索的问道。

“小件一天几百,大件一天数十件不等,都是手艺活,快不了。”

“为什么不使用机器来做,那样要快的多?”

“华宁陶主打手工和釉色,使用机器做坯子的不多,也有使用模子进行注浆成坯的,比如器型不复杂的碗、杯可以这样做,但壶、瓶、镂空摆件等器型复杂的只能手工做。”

“手工拉坯看着挺难的。对啦,拉坯师傅一月有多少工资?”

李老师没有直接回答,想一想才说:“他们都是厂里几十年的老工人,有的已经退休后返聘进来的,除基本工资外,还有计件工资,他们对华宁陶是有感情的,不想离开陶器厂,我也舍不得他们嘛。”仔细一想也对,如果嫌工资收入低,恐怕早已人去楼空。来到李老师工作室,我原以为大老板的办公室应该很气派,其实不然,约么二十余平方的工作室里杂七杂八摆着几个大袋子,角落里放着几只塑料桶和一台小电窑,到是桌上的天平秤、试管和几本厚而陈旧的笔记本引起我的注意。“李老师,这是干什么用的?”“试釉”“现在网络上可以网购到,那挺方便的,怎么还亲自试验呢?”见我刨根问底,李老师笑笑没有作答,带着我参观完装窑后返回展销区继续喝茶闲谈。

因刚从事此项工作,又有幸得到华宁陶界泰斗级大师的接见,总得把握好机会,多学习了解华宁陶。又问道:“现在还有几家陶企业?”

“如果只算烧制工艺陶、生活陶的仅3家了,我们家是最大的,其他两家都是去年从这里出去的工人,夫妻俩儿开制陶作坊。诶,出去闯闯也好,年青人得有那么股干事创业的闯劲才成。”

看得出,李老师对眼下陶产业发展前景是担忧的,怎样重现昔日碗窑村制陶、售陶的繁荣,老辈陶人或去世或退休,希望只能寄托在年青一辈陶人身上;但现在陶企业数量少,除我们家有一定规模及产能外,其他两家确实小得多。小作坊式的企业,生意红火时请几个工人帮忙,生意淡时夫妻俩儿勉强维持经营。在问及是什么原因导致困难问题时,焦点集中在市场影响是制约因素,其次是陶艺人才与资金缺乏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企业自身发展。李老师所谈,于我这非真正“玩泥巴的人”来说,如雷贯耳。也正如坊间所说:“鲜光背后,自己肚子痛只有自己才知道”,求发展谋发展不仅是华宁陶人梦寐以求的事,也是我的工作职责所在。

从陶器厂出来,心情是复杂的,之后一段时间没再去过企业。

3/创业在陶

一日午后,外面下着大雨,正与同事在办公室商量工作。“咚咚咚”几声敲门声响,顺声音望去,一高个子男青年怯生生的站在门口,礼貌的问道:“请问这是文产办吗?我是做陶的,想咨询下有没有相应的产业扶持政策?”“你请坐,有事慢慢讲。”交谈中,青年进一步说明来意,自己想从事陶器生产,听说政府部门有小额创业贴息贷款,特来咨询。见我面善,谈吐和气,青年壮起胆来,说话没有刚进门时的紧张,这点我从之后的谈话中能感受到。听说我和他是家门,青年就畅谈了他对制陶未来的规划,以及华宁陶目前发展现状。家门分析得有条有理,原本想在他面前卖弄一次,冒充专家指导一番,最后还是收回那不成熟的想法,毕竟人家专业,还从事过陶器生产,是个玩泥巴的人,我怎能班门弄斧。交谈持续到下班,寒暄一番后,才各自散去。

两个月后,家门与人合伙开了家制陶作坊。

企业数量增加,对于华宁陶发展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情。为预祝家门生意兴隆,我曾慷慨解囊请家门及小伙伴们小聚一次。席间才了解到,家门大学期间学的是绘画专业,曾如千万学子一样想在毕业之后参加考试,找一份稳定的工作,过旱涝保收的小日子,但事与愿违。与青春赛跑的步伐未入跑道已然停止,几度失落与消沉,待在家里总不是个办法,后来进入外地陶瓷厂打工,不仅能很好地发挥专业特长,也有了第一份工资,一干就是四年。可长期在外,年迈的双亲无人照管是最大的牵挂,炒掉老板鱿鱼后回来打工,总算离家不远。生活的琐事,总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就近就业问题解决,可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的问题又来,不是没有女朋友,关键是钱从哪里来。父母亲在农村挖田种地,不辞辛劳,供养自己上大学已入不敷出,怎么还好意思在结婚问题上向父母伸手要钱。前思后想,决定破釜沉舟赌一把,出来自己闯荡一番,也才有上门咨询政策那一幕。

一个作坊,两个人,自己制陶算是起步了。

家门将相恋八年的大学女友叫来,在城郊结合的花果山脚下租了块空地,请人用红砖、石棉瓦建起几间简易厂房,烧制间、工作室、休息室、展销间、厨房、杂物间等准备就绪。凭借几年制陶经验,第一窑出窑的黑陶成品率很高,小件有杯,大件有茶叶罐,家门给它起了个雅名—将军罐。陶器是生产出来了,销售却是个大问题,毕竟市场上还没人知道作坊的名号。经再三考虑,家门认为现有的华宁陶企业没有生产黑陶的,值得一试,如果以黑陶为主打产品推送市场,结合所学绘画、雕刻技术水平,必能成就自己的制陶梦。心是这样想,其实也没个底。对此,曾经与女友争执过一番,也听取过小伙伴们的意见。开窑后,茶杯、茶叶罐、茶壶、摆件等黑陶产品问世,逐渐有客人三三两两前来问价、购买,啧啧赞叹的有,旁观看热闹的也有,生意冷冷清清。2009年,南博会开展,家门抱着试试的心态作为企业之一去参展,华宁黑陶以全新面貌亮相展会,博得客商好评,家门因此赚得了建厂以来的第一笔钱,十五万八千元。往后,作坊名号逐渐为人所知,扩建增员势在必行,家门便返回母校,一次招聘了20名毕业生。

从待业者、打工仔、创业者,到拥有员工20余人的制陶作坊,一路过往的辛酸苦楚家门谈的轻描淡写。员工、朋友喜欢以老板称谓他,而我却习惯以家门来称呼,谈吐间知道家门是高兴的,想必家门的高兴是源自于创业者的一种踏实感。家门结婚后,人逐步褪去青春年少的色彩,变得稳重了许多,整天忙于作坊大小事务。按照他的话来说:得收收心了,干好自己的事业不仅为穿衣吃饭,更是一辈子的事,马虎不得。在作坊潜心搞陶器设计创新,出门在外广交朋友搞营销,是年青一代玩泥巴的人要补的必修课。家门成了大忙人,几次欲登门拜访叙旧,都因外出而只能作罢。为表示歉意,家门曾约我下班后聚聚。刚见面,一改往日寒暄,而是油腔滑调的说:“哥,实在不好意思,前久实在太忙。这不,刚下飞机就打电话约你,生怕你日理万机不肯赏光,有事要向你汇报的。”

“你小子,莫不是嘴巴抹油了吧?能说会道的。”我知道家门这些年干事创业,走南闯北,见了世面,“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领已然学到了家。继续说:“汇报你个俅,难到是有艳遇,有什么喜事说来听听。”

“刚从甘肃省回来,接了个大单,2000万元的,年底交货。”

“好事情啊,走狗屎运了。来,预祝戴老板成功,我先干为敬。”举杯欲饮,家门伸手叫停。

“单是大单,可我这小作坊,二十来条枪拿不下这硬活啊,有点棘手。”

“你傻呀,你一个人做不了可以分包给其他厂来一起做嘛,想独吞不怕撑死你。”一语点醒家门,大家相视而笑,共同举杯一饮而尽。宴席,一直战斗到深夜才各自散去。

一个订单,暴露出华宁陶发展的一个实际问题,生产力还有限,仅以手工生产为主,是很难批量走出去的,货少不仅会影响价格走高,而且最终会导致有价无市。对此问题,在后来与家门的交谈中,他给出了自己的观点。一、现在是后陶器时代,陶和瓷之间本身竞争很激烈,华宁陶以彩釉色著称,但与外界相比,我们的釉色研究是滞后的,对企业来说是独门秘方,都不会拿出来与众分享。如果从外面购买来,那是跟在他人之后求发展,必然受制于人,也没卖点。同时,我们的杯、壶、盏、瓶等大多器型陈旧,缺乏创新,是很难有市场份额的。所以,必须开放创新。二、华宁陶保持各具特色,防止同质化很重要,但当前有各自为阵,缺乏互动交流等现象。往往是各自开门做生意,常导致一些大的订单接了做不了。因此,必须抱团出海。三、说起华宁陶,有人很喜欢说这是手工做的,价格要高;那是机器做的,价格可以低些。以手工制作而感到自豪,其实是一个误区,华宁陶着上各种釉色,手工也好,机器也罢,从实用性、艺术价值本身来讲没多少差别。而且,如果以机器进行扩大生产,产量上去,价格下来,也才能提高市场占比,不至于出现有价无市现象,陶器也才能进入寻常百姓家,陶产业才能切实进入后陶器时代。听家门一番高论,姑且不谈对与否,我打心里认定他是华宁陶人年青一代的土专家。

家门曾做过一次大胆尝试,想让印有“0=0”、鱼、寿星图案的“四季丰收”碗为代表的日常生活陶回归餐桌,几经尝试终于备齐一套,碗、钵、调羹、杯、碟、盘等一应俱全,摆在餐桌上,确实惊艳眼球,古朴典雅中充满生活与艺术相结合的味道,一看就很有品位。一家装修时尚与古典风格的美食餐馆定制了全套陶餐具,开业就迎来客流满座,却又遇到一棘手问题,餐具遗失严重,最后只能换成一般餐厅使用的餐具。尝试陶餐具重新登堂入室算是失败。家门经常讲给我个道理,“华宁陶就要像女人穿衣服一样,经常要更换,无论器型、釉色都要推陈出新,才能适应市场,满足消费者需求,企业也才有发展空间。”他这样说,也这样做。不经意中才发现,作坊扩大规模,产销分离,建起了一处陶艺销售及休闲体验中心,前边搞展示销售,后院休闲体验兼餐饮;陈列柜上摆各类陶器,第一窑烧制的黑陶将军罐摆在正厅,作为镇店之宝,黑陶烧制的品种反而很少,更多的则是柴烧茶具、高温彩釉陶茶具和釉色鲜光夺目的工艺陶摆件,最近又开发出民间手造陶和十二生肖茶具、餐具等。

作为年青的陶人,选定终身玩泥巴,家门正以与青春赛跑的姿态全身心投入,其作品不仅在国内博览会参展,也到新加坡等国外参展,不论其创造的财富多少,起码让世人知晓云南有华宁陶这一存在,也或多或少展示了年青一代陶人不屈而执着的匠心精心。

4/休闲与陶

十年以后,工作于我无陶。

偶尔与朋友相聚碗窑村,才发现这也非十年前的小窑村,宽阔的青石板路面延伸到华盖山脚下,两旁的农家别墅依山而建,错落有致。蹭着暮色,灯火阑珊处,宁陶坊、七彩虹窑、古月陶、锦窑、窑上窑、柴窑、通红窑等窑口店铺林立,总有与陶结缘的,或在品茶闲聊、或把盏品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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