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检

体 检

1

单位决定进行体检，我打心底认可，并举双手赞成。

心想，我是持证的人，持有慢性病证，高血压；但反过来想，时龄近四十岁的人，年纪轻轻，持这样的证不是件光荣的事。想着，底头看了看肚子，将军肚已经很有形。此时，脑里闪过不知从哪听来的一个段子：某某，天天大吃大喝，胖的低下头都已经看不到老二。习惯性的又低头看看，似乎还能够看得到老二，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抬手摸摸脸，肉乎乎的，有点滚烫，又摸了摸下巴，已经有两层。体重增加，容易导致三高，现在已经定性为二高，稍不注意三高就要坐实，也不是不可能的事，若真那样，将很老火。

确实应该体检。

回到办公室，坐定。扭头看看远处的山峦，山还是那座山，没多少变化，唯一变化的是绿色中多了些秋意。我坚信，绿色中的秋意只是季节的符号，明年的某个时候它一定会重新变成绿色，除非它遇到山火或不可抗拒的自然灾害。看着看着，想着想着，不知是那根筋出问题，竟然将自然界的绿色与健康联系到一起。绿色还会有，别小看婀娜多姿的柳树一头青丝已经色衰，过了这个冬天，绿色还是会在枝头冒出来的。然而，人的健康要是能想像自然界明年春会来该多好。明知不可能，可还是这样想，一想，就想到十三年前。

从学校回到学校，教书。

教书，自我感觉已经是很风光体面的事情，起码从父亲与他的亲朋好友的说辞中能证明这点。在县一中当教师兼班主任，工作上保持了六点起床，六点半带早操的习惯。完毕，还要主动加码，围着足球场跑上七八圈。生活上，虽然海吃胡塞，隔三差五还要喝半斤，体重没怎么变化。人，是健康的。离开学校，换了个单位，不需要带操，晨跑的习惯也就随之换成睡懒觉，海吃胡塞之后，体重也就翻番。自我解嘲，现在才有个该有的形状，体重增加，年岁增长，每天吃五谷杂粮，生病很正常。

下意识的摸摸肚子，滚圆滚圆的。

收住已经回到十三年前的思绪和跑到山那边去的目光，打开电脑，开始一天该干的。

也许，有病不仅出于海吃胡塞。

2

办公室送来体检项目表，说是要检查什么自己选，价格1200元，超出的自己出，不足的不退还。听这么一说，感叹完现如今政策好之外，真佩服体检单位服务周到、人性化。

拿起体检项目表一看，内容还真丰富。

选择检查什么，心里开始犯难。

清楚的记得，肥胖的人一般都有脂肪肝，常喝酒的人有肝损伤，吃肉多的甘油三酯偏高......。这些，我好像都有，而且是五年前就发现的。发现归发现，根本没当一回事。照样好吃懒动，还把“生命在于运动”进行曲解，用千年王八不动照样活千年作为例子反驳。有了这样的歪理，好吃懒动就名正言顺，只到三年前成为持证的人，还是没踩海吃胡塞的刹车。体重从六十多飙升到最新记录，八十六点五，对于一米六多点的海拔，已经严重超标。上班从一楼爬到五楼，气喘吁吁时，才产生了该减减肥的想法。心说，假如在不控制，想必上升的箭头还会更多，白天七个箭头，晚上会增加一个箭头；身边有些年龄与自己差不多的，不知道得什么怪病，今天还好好的，明天就无常，指不定哪天就轮到自己头上；何不趁着现在刚步入中年，亡羊补牢式的抓一抓健康，才是这个年纪的头等大事。打定主意，想好好检修身体各个零部件的念头如泰山般坚定，雷都打不动。

拿起笔，勾画了想要检查的内容。

表，交给办公室，选择时的犯难随即烟消云散。

3

为迎接体检，我是精心准备的。

参加酒局自然要少，即使不得不去，也说要体检暂时不能喝酒。朋友说，怕什么，你经常喝酒，要喝了之后抽出的血检查才正常，不喝抽出来的是不正常的。我知道朋友是在开玩笑，玩笑归玩笑，当真就暂时把酒戒了。

另一项准备，开始去走走路，散散步。这到是很稀奇的，虽然平时也走路，但把走路与健身联系起来，有目的的走路，是交了体检表后才开始作出的重大决定。时隔十三年，才有目的的走走路，起先有些不习惯，不习惯的是走不了多少就腿软；再者就是自己选定的走路时间与上班时间略有冲突，七点四十送孩子到校，八点要上班，没得时间走路。。

一个偶然的时段，上班时间调整为早上八点半。

我掐指一算，孩子七点四十进学校，这个时间离八点半还足足有五十分钟，用来走路，确实很珍贵，用去吃早点，有点浪费。

习惯性的又摸了把肚子，还是滚圆滚圆的。

自问，还能吃吗？

得去足球场走走路，晨走。

天啊，挺热闹的嘛，老远便能听见广场舞的音乐，咚、咚、咚......，心脏都被震动得跳到脖子这里来了。平时喜欢清静，这咚咚咚的声音，让人心烦。暗骂，这群人，大清早就来这蹦跶，真是的。走近，蹦跶者多为女性。开初，还不好意思看她们，只偷偷的用眼睛瞟一下，赶忙移开，生怕人家会说，你呀就是个老流氓，两眼直勾勾的盯着人家看。再说了，人家宋朝时的周敦颐老先生在《爱莲说》里就讲过，“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我自认为自己具有君子品德，亵玩不可为，远观应该不犯王法。围着球场走几圈，才发现广场舞不仅是技术活，也是体力活，蹦跶者额头上开始出汗，再仔细一看，其实女性凭借身材的优势，舞动起来真好看。

除了跳广场舞的，走路散步者居多，偶尔有几个飞毛腿，每天围着足球场跑个一二十圈，也就是五到十公里左右。在我看来，飞毛腿们是有毛病的，身材虽好，但心脏和半月板是受不了的。更有位老者，年纪约么花甲之上，每天还坚持慢跑十圈以上，那瘦骨嶙峋的样子，难道不怕散架？

准备了两周，最后体检的时间还是没定下来，办公室通知再等等。

不过，这段等待的期间，很多东西都发生了变化。我发现从一楼爬到五楼，没之前的喘；站在秤上一称，八十四，以为自己看错，揉揉眼睛再称，还是八十四。看来，这两周的准备还是立竿见影的，肉减的不多，可总算有进步。我开始另眼看待飞毛腿和慢跑的老者，从心里帮他们摘掉“有毛病”这顶帽子，开始羡慕他们。“有毛病者”中有我的同学，走路遇到，他会说，来跑两圈嘛。觉得也应该跑两圈。最先想到的是身上的肉还可以减掉点，这次体检结果箭头会少点，当然，也想到身材能回到十三年前的模样岂不是更好。这样想，便迈开腿试试，一百米，已经心跳加速，呼吸急促。看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这么多年日积月累的杰作岂是几周就可以化解的，慢慢来。

早走走，晚动动。

4

体检时间终于敲定，十一月八日，集体统一乘车，早晨七点从办公区出发。

办公室主任报告完后转身要走。

“到时候提前再通知我下。”

“好。”

为什么要叫主任提前通知，想一想，完全是多此一举。自己经过近一个月的准备，身体状况似乎有新起色，虽比不上慢跑的老者，但起码现在可以慢跑一圈，外加走七八圈，也还算可以。耳聪目明、思维清晰，怎么会把十一月八日要干的大事忘记。也许是出于习惯，随便问问。

距离既定的体检时间还有两周。

随着时间临近，突然感觉有些压力，害怕体检。怕什么，这不是和尚头上的虱子—明摆着嘛，万一以前检查出来的几项指标恶化，到时接受不了。近期，双肾结石那可是发作过的，两次。第一次发作，也不知道是什么病，感觉像肚子痛，到厕所忍气吞声蹲半天，本想拉了就好，回来躺在床上翻过来滚过去，睡不是站不是，疼得浑身冒冷汗。此时有一个念头，想到自己可能马上就要死翘翘，得交代点什么。马上跟媳妇一说。没想她甩过来一句话，要死死快点，还不赶快去医院。一查，双肾结石，有颗零点四毫米的已经进入输尿管。妈的，就说疼得要死。一组吊针后，疼痛才逐步缓解。期间，还像生理期的女人一样，来红。第二次也与第一次差不多，疼出经验，只要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就直接往医院跑。至于其他指标，虽然没有像结石一样疼过，但自从持证后，又听说或眼见一些人因不当一回事，早早上山去了，顿生后怕。自思，上山到不怕，迟上早上迟早都要上，关键是早上有些不值得。

于是乎，意识又发挥作用，再次打定主意，所做的准备目的不在为体检，眼光当放远点，放在健身上。

一圈儿，一圈半，两圈儿。咬咬牙，终于有所突破。常去跑步的朋友见到，免不了说几句恭维话，你小子最近进步很大嘛。要说进步，自己与自己比是有些，但与他们经常跑的几个飞毛腿比起来，完全不在一个档次。常跑的，从头到脚装备一应俱全，经过身旁时留下的是一阵风。我也曾想，自己能否像他们一样风一样的奔跑，想归想，毕竟两条腿要驱动当前八十多的体重，难。这正好比一点零排量的发动机要带动丰田越野车一样，完全不匹配。

我的跑，完全在于想去掉几斤赘肉，希望滚圆滚圆的肚子瘪一点。之前，就发现些问题，说是问题到也没觉得是什么。似乎已经习惯裤子尺码一大再大，只不过去改裤子时丢头儿太大，认为可惜；衣柜里摆放着的几套西服已经十多年没穿过，怪可惜的；生活上，媳妇常说“少吃点”，其实是话里有话，夫妻之间不用说明。不知为什么，越临近体检时间，我越在乎体重问题。总认为之所以胖，是这十多年努力的成果，吃出来的，竟然盲目的将问题根源归集为吃是罪魁祸首。在听人家说“管住嘴，迈开腿”的减肥秘籍之后，如法炮制。一周，确实又轻了点，但也有轻飘飘的感觉。试一试，完全可以跑五圈儿。为此，心里多少有点乐呵。

朝阳初暖，晨风拂过，球场边杨柳婀娜起舞，伴随着美妙的广场舞音乐，舞者们还送来不一样的目光。

独喜间，不得不承认人家的减肥秘籍为之正确，至少有一点不容怀疑，这是亲身试过的。曾有位医生跟我讲过，说像我这样肥胖的人，多半是有肥胖基因作怪，又喜欢吃或油腻或含淀粉高或含糖高的食物，胖是自然的。本想辩解，说自己胖不仅仅是吃喝，关键是没动。胖已经是现实，说在多肉也不会凭空减少一点，反而会被医生误以为是怀疑其专业水平，讨人无趣。医生也补充说，趁现在年青，减轻体重有些指标会恢复正常。减肥和身体指标恢复正常，正是这次努力想达到的，医生的说辞多少成为我坚持慢跑的定海神针。

5

十一月七日，办公室主任果然没有忘记，提前再次通知我参加体检的事。临走时，还特别交代，别喝酒、别吃油腻的东西，尽量清淡点。

下午，两个电话完全把一个多月的准备搞砸。

调到市里的一位兄弟相约聚聚。说好听点是谈心聊天，说白了无非是喝酒吃肉。接起电话，扯谎说在下乡，难得兄弟故地重游，尽量赶回来。有经验的人，一天便知是推脱。不过，这种善意的谎言，很多时候不得不用。于我，下乡工作是要事，相聚免不了喝酒，那样体检就废了，血检肯定有问题。于这位兄弟，谈心聊天是借口，吃饭喝酒是最好的聊天方式，顶多少拿套碗筷，该吃该喝照样，天南海北的谈。这样想，也就心安理得多。放下电话，庆幸今晚可以逃过一劫。不过心里还是暗骂，主任真会安排时间，该死的体检坏我兄弟好事。快到下班，主任突然打来电话，通知明天早上有个会议需要我参加，不准请假。“那我怎么体检？”主任带着这个问题向医院进行咨询，确定后告知，可以在十二月三十一日前抽时间去。一想，好事情嘛，酒可以不喝，吃一点点肉不至于把体重搞上去。终于抵挡不住诱惑，还是去了，但比往常参加宴席要迟那么点点，意在给这位兄弟形成一种当哥的日理万机的错觉。席间，老毛病开始作祟，手还是情不自禁的举起已摆在桌上的酒杯。

次日，媳妇问和那些狐朋狗友出去疯。难免一顿数落。你嘛，狗改不了吃屎的路。说到这个“屎”字时，音调提的很高，话说的很难听。但自觉理亏在前，只能忍气吞声。好像一直以来，我是不会与媳妇争辩什么的，争也争辩不赢，不如忍一时风平浪静。

媳妇拎包出门。

我也送孩子去读书，顺道去开会。开会前，还是如往常一样先去足球场运动运动。

冬天的清晨，阳光显得很珍贵。太阳刚刚从山顶露出头，在片片被镶了金边的彩云里半遮半羞的时候，因霜很重，人们紧紧包裹在羽绒服里，头戴帽子，手戴手套，生怕哪里多露点皮肤都会被霜冻到一样，已经在或散步或漫跑。奇怪的是，平日里跳广场舞的几个自认为身材可以的妇女也没敢脱去羽绒服。这霜天，真冷。

紧包紧裹，也懒得慢跑，索性走走以便散散酒气。

凭空听见一个声音在叫我，左右看看，好像没个认识的，以为是幻听。这要放在晚上，难免会误解为遇到鬼魂，可现在是早上八点多，鬼魂那有这么大的胆子。继续往前走。凭空叫我的声音又响起，这次听得真真切切。随即，一只手落在我右肩膀上，往右扭头，手是有一只，但没见到人。正想骂，谁小子大清早就跟我玩这套儿时的把戏。“坚持得好嘛，老同学。”听出是熟悉的声音，他已经右手搭在我的肩膀上站在左边与我并排前行散步。

“你个憨贼，大清早就吓我。”

“叫你几声了，看你像在想事情。怎么了，思春？”

“你小子才思春。”

“今天咋个这么得闲，不上班？”

“九点半去开会，现在出来运动一下。那你怎么也这么自在？”

“去送个人。”

“现在已经不搞迎来送往这一套，你还敢顶风作案，胆子大的嘛，憨贼。”

“不是你说的那种。是送人上山。”

一个冷战，脑壳清醒了许多。才想起刚才不是什么幻听，而是昨晚的酒精还在发挥作用。

“谁上山去了？”

“单位的领导。诶，五十都没出头，四十多点，就完了，太可惜。”说到这，老同学没往下说，转眼看看我。

“是啊，真没想到。你我两个也得注意啊，四十刚出头，好日子才刚开始呢。上有老，下有下，中间得把自己管好。再说，不然将来有一天，天将降大任于斯人矣，到时候干不动，死翘翘，那就亏大了。”

这么说，其实更多的是说给自己听，不觉心中一震。寻思，身边这位同学，他是坚持运动，身体素质本就比我好的多，正常情况下不会英年早逝的。反到自己，更应该引以为鉴，真正把健身当回事，不然......。关闭思绪的闸门，没往下想。七杂八杂聊了阵，散了几圈儿步，各自散去。

此时，太阳升得高了些。几个跳广场舞的女人开始脱去羽绒服，音乐声依然强劲，咚、咚、咚。

6

不得不说，兄弟的一顿饭确实把体检之事搞砸。高兴过后，稍微有些自责与庆幸。自责已经两年没参加体检，这次再费了，那实在是对不住自己革命的身体；庆幸的是距离年底还有近两个月的时间，利用这个空档锻炼下身体，也许体检结果会好点。

索性自己定个时间，一个月后去体检。

十二月二日。天边熹微。出门时，四下万籁俱寂。要放在平时，我是绝不会这么早起床的，即使睡不着，躺在被窝里养精神也是件好事，何况现时是霜降的冬天，冷，比较适合睡觉。骑电瓶车前往车库，小县城的街道上，空城一般，昏黄的路灯灯光照射下，行道树黑影重重，偶尔有只栖息的麻雀误以为天明，或受到什么惊吓，噗噗的从这棵树飞到那棵树，搅得树枝有些颤动。看到此情，心往上提，头皮还是一乍一麻的。隐约记得，曾听老人讲过，早晨六七点是阴阳交替时节，人在此时阳气不足，容易遇到不干净的东西。刚才噗噗几下，难不成是那东西在作怪，街两边虽然现在建起高楼，但开发之前那腐朽的棺材可是一层叠一层的，且亲眼见过。这样想着，右手不由得缓转电门，电毛驴加快了速度。

驾车驶出县城，情况更糟。出城没多久，路灯没了，月光下，远近的山及树丛影影绰绰，这要在诗仙李白眼下，也许会是创作的绝佳景致，但对我多少还是有些吓人。前往市里的公路，两边的情况是很清楚的，哪里有个路口、哪里有村庄都一清二楚，尤其白天。此时此刻，情况完全不同，山峦如画家笔下的水墨山水画，灰蒙蒙一片。远近的村庄，零星的灯光也没有。忽地，远处的山腰上飘来一点灯火，忽闪忽闪的。经过火化场时，敛息屏气，头皮再次一乍一麻的，汗毛有点竖起来。心中暗骂，体个检如此受罪，何必。

拐上高速路，车辆多起来。

八点半，终于到达体检的地方。

下车，憋了近两个多小时的尿使劲往外挤，一收膀胱，将这股洪流倒逼回去。从导医台领取体检表，在年青貌美的护士引导下朝二楼体检中心走，看着护士优雅纤柔的身姿，膀胱一大意，闸门一松，还是弄湿一小片裤衩。知道实在忍无可忍，必须将尿检这一项优先完成，急忙领取器具直奔卫生间，开闸放水。急难问题解决，人也显得轻松了许多。仔细看看体检表，密密麻麻，很多项。在看看整个体检中心，人头攒动。顿时产生某种不详的预感，照这样下去，下午也检查不完，真的是出钱找罪受，不如在县医院检查，方便自在。忙拦下一护士咨询，才知到我的体检表项目虽多，但只有三个大项，尿检、血检、彩超，跑三个窗口就可以检完。

不到十点，全部项目体检结束。

媳妇也打来电话，问体检结束没有，回不回来吃午饭。

7

第一批检的，报告陆续送来。

一段时间里，大家谈论的多是关于自己体检结果的话题，什么尿酸高、甘油三酯偏高、心脏瓣膜封闭不全等等。有的开始进行身体调理，几个老烟鬼说要狠下决心戒烟，并从不同的角度动员我戒烟。我也曾在此期间，将水烟筒藏得远远的，并试着戒了几天烟。经前后对比，不抽烟，肺部和咽喉确实要舒服很多。本想体检已结束，心中如释重负，无论结果如何，那不就是打印在A4纸上的东西。可经大家一谈论，如考生等待公布成绩之前的心情一样，一天比一天重：体检结果我也很想尽快知道。

终于，医生打来电话。说甘油三酯高，血管壁上有斑块；血压高，问体检前吃过降压药没有；尿酸偏高，容易导致痛风......。并语重心长的说，年纪老轻轻的，怎么把身体搞得一塌糊涂，你可是家里的顶梁柱，千万得注意啊，抽时间再上来仔细检查检查。听医生这么一说，心凉了半截，差点吓得半死。回到家，将医生的话跟媳妇重复说了一次。

媳妇很镇静，不冷不热。

“自找的，早提醒过你少出去吃喝。”说着，媳妇转身去洗脸。出来，又是一阵连珠炮。

“现在大家都注意自己的健康，没像你这样隔三差五上馆子，天天大鱼大肉老白干，不三高才怪。”

停了停。

“喝这么多年，也没见你喝出个什么长啊，什么主任的。还不是屁大点，原地踏步，还好意思老是这样经常往外跑，魂掉了似的......。”

一阵数落，字字命中要害，句句致命，已低落的心情瞬间跌至冰点。

媳妇所说的不是没道理。年青那会儿，身体素质好，能吃能喝，也没有健身的意识；外加老前辈们常在耳边说，“能喝半斤喝八两，这样的干部要培养”的鬼话。现在看来，确实有种被骗的感觉，那些老家伙们所说的的确是鬼话，真后悔涉世不深被人欺，被人卖了还帮别数钱，完全是傻屄一个。这也难怪媳妇会如此数落。前思后想，觉得完全怪老家伙们也不对，酒是自己喝下去的，没有谁捏着你的脖子灌，怎么能怪别人。

经此一闹，一段时间与媳妇相见无语；单位接待、朋友邀约相聚，都以各种理由推辞不去，好好待在家里。孩子做作业时，百无聊赖之际，不是看电视就是翻手机。媳妇看见，又是一阵牢骚。

“是手机领你还是你领孩子？做父亲没个父亲的样子，下次开家长会你自己去。”

往往在这时候，急忙丢下手机，装着去上厕所的样子而暂时离开。心中常常泛起一种想法，这媳妇完全是个怨妇得性，咋个不像别人家的温柔贤惠点。实在听不下去，偶尔回两句。气氛紧张，孩子从中斡旋。

“听不得啦，你们俩儿再叫句试试。”

我和媳妇立马闭嘴。诧异，这九岁多的孩子，啥时候有这样的震慑力，简单一句话就能让俩口子的嚷架嘎然而止，这小子完全可以去当金牌调解员。气氛平静下来，总有些懊恼。反思，《荀子•劝学》里讲过“白沙在涅，与之俱黑”的道理，说的是环境对人的影响。可现在经常与媳妇嚷架，天天当着孩子的面打手机游戏、刷抖音等，长此以往，对孩子成长不是件好事；亏自己还是师范毕业，曾教过几年书，咋个不明白这道理。

孩子有叫家长相陪的习惯，尤其在晚饭之后。原想出去走走以帮助消化，他总以各种理由不让去，美其名曰不关心他的学习。没法，电视不能看，手机不能翻，只得找本书来，捧着做做样子。久做办公室，已经腰酸背痛腿抽筋，看着看着，常常在沙发上就打起鼾来。媳妇见状，提议还是出去走走，运动运动，免得天不黑就鼾声大起，让街坊邻居听见说笑话。媳妇也常当着孩子的面说，你爸这鼾声，是不是像《小猪佩奇》里的猪爸爸？孩子多是笑而不答。对于靠在沙发上就“落地响”式的鼾声，只隐约记得儿时父母亲盘田种地回来，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时有此现象，我一个常坐办公室的人，不去挑山累海，那至如此。偶尔照照镜子，才发现额头布满细细的皱纹，两鬓斑白。不得不承认，青春已在悄然无声中步入中年。

周五，医生又打来电话，催促重新对某些指标进行再次检查，特别强调尿酸很高，得注意。半夜，起来撒泡尿，左脚后跟隐隐作痛。知道昨晚宵夜时吃了些臭豆腐，喝了几杯包谷酒，一定是嘌呤作怪了。暗骂，医生真是个乌鸦嘴，偏偏让其言中。以往尿酸也高，但从未发作过，如此隐隐作痛还是第一次。早晨起来，脚不落地只有酸胀感，落地一阵锥心的痛。匆忙与媳妇打声招呼，出门骑上电毛驴走人，直奔医院。此后，为了健康，当真不再吃海鲜、豆类等含嘌呤高的食物。

体检报告迟迟不送来，医生反到打来两次电话。对于这，我很反感，反感其叫我重新检查一些指标，无非是想让消费者多花钱。等待结果本已心烦，外加医生催促提醒，心里开始不淡定，琢磨着是不是得了什么不治之症，让医生如此关心。心情不好，最直接的影响是食欲。一段时间里，开始喜欢上吃素，尤其是那种类似麻辣烫的冒菜，吃下去不长体重还有点开胃的效果。去吃得多了，老板反到关心的问问，你常这样吃，身体耐得住吗？一听就是废话，牙口好，吃香的喝辣的谁不喜欢，尤其像我这样的吃货，关键是指标用的差不多，不能多吃。出于礼貌，客气的说当下流行吃素，想试试。时日一长，每每经过菜市场烤鸭店前，扑鼻的香味无疑是最大的诱惑，忍不住多看几眼烤得焦黄的正在滴油的鸭子，喉咙一动吞咽几口口水以解馋，之后忍痛离开。

 终于明白，医生两次提醒已经说明问题的严重性。焦急的等待体检结果也没那必要，醒悟后多少有点黯然神伤，有点烦躁，像位病人被医生宣布患有不治之症，不久将与世长辞一样，心中充满矛盾与不甘。因为，高血压情况下血管壁上有斑块，极容易导致破裂而发生危险，难说哪天就与死神牵手。低落的情绪难逃媳妇法眼。她问最近一段时间是不是吃了哑药，怎么闷声不总气；孩子也问怎么最近眼神不对劲，是不是不喜欢他。亲人的询问，有时不需要直接回答，一个眼神、一个举动就包含全部。

8

终于等来体检报告，已经是体检之后一个多月的事。2020年元旦收假后不久，办公室主任将体检报告放在我桌上。微笑着说，你的报告终于出了，不会有问题吧？听后，心一凉，隐约觉得这年青人是口误还是情商低，怎么说话的。想指点他几句，又觉得没那必要，新年伊始就充当老司机，那也不是我一贯的风格。不急于撤开来看，顺手放到抽屉里，点只烟到阳台上去抽。

冬天，九点多的太阳很刺眼，以四十五度角斜挂在东边的山顶，暖暖的。地气开始上腾，由于没有风，上腾的汽似烟又像雾，笼罩在小县城上空，城中的高楼和远近的山，如飘在云端之上，像海市蜃楼，也像云顶天宫。心醉于小城独特的美景和清悠的生活，心中不断泛起波澜，一切的好才刚开始，那能被A4纸上的东西给吓住。转身摆好烟筒，返回办公室。

拆开体检报告一看，箭头是有些，而且不少，所幸没有到那种不治之症的地步。报告建议控制体重，戒烟限酒，定期检查肝功及血常规。

看罢，心中多少有些起伏。

受媳妇冷遇，这次决心将体检结果埋藏心底，一个字都不跟她说，反正说也是白说。身体健康是个人的事情，谁也帮不了谁，虽有药物及医生的治疗，但那只能从生物学角度根除病痛，关键还得自身机体健康。俗话说得好，“打铁离不开自身硬”，我想身体健康也应该是这码子事。最近看作家霍达写的《穆斯林的葬礼》，里边儿主人翁之一的韩新月，检查出患有风湿性心脏病，虽有家人及恋人的悉心照料，在医学面前也于事无补；书中所讲，虽只是作家笔下文学艺术加工，但现实生活中活生生的列子不胜枚举。自私点说，人活着首先得为自己，尤其健康。

9

一周末，后半夜，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到五点半也难以入睡，继续睡觉无意义，决定出去走走以适当增加运动量。

穿衣出门，又觉后悔。

此时，明月与北极星交相辉映，同挂苍穹，正努力洒尽余晖；行道边上的草丛已被冬霜抹上枯黄，结霜的草尖，经路灯和月光照射，在夜幕里如精灵般眨着眼；夜行的动物活动了一夜，已疲倦归巢，四下里仍能听到一些白天无法听到的声音。城，死寂一般，人行走其中，犹如进入异域空间。心问，莫不是在梦游？抬手摸摸脸，还有冷的感觉。显然没有进入什么异域空间，只不过是一失眠的刚进入中年的男人，在不恰当的时候行走在街道上，目的绝非是寻找艳遇。

散步激发的热量很难抵挡凌晨的寒气，干脆迈开步子跑跑。穿过一条条街，跑得虽慢，但步伐轻盈。途经泉乡广场，依稀有几个失眠的人在走路或慢跑，走近看清，都是老年人。想一想，年青人怎么会在这时候出来运动，睡觉的时间都还不够的。跑到河滨路上，也有些老年人在运动。临近教师小区的菜市场就更热闹得多，买菜的贩子和卖菜的农户围拢着讨价还价。停下看看，为的是让开摆在人行道上装菜的箩筐，也为歇歇脚。这街头场景，无意间触碰封存的记忆，毕竟参加工作后再没做过农活，再没跟父母亲去卖过菜，已无法体会当年的艰辛。可现时看看，多少还是勾起了对过往的回忆。眼睛泛起湿润，不知是被风吹过还是进了沙，难以名状。

天，还没亮。运动健身的人逐渐多起来。

回到家，六点半。媳妇和孩子还在梦乡。洗漱过后坐下烤火，习惯性的翻着手机，媳妇才睡眼朦胧的起来。

“天不亮出去干那样？”

“走路。”

“那么早，街上人都没有，不怕鬼把你吃掉，是不是有病？”

没接她的话，继续翻手机。心中用“早死三年何愁睡”这句话进行反驳。再说，早起锻炼身体，总不是件坏事，只不过起那么早，也许有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