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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维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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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02/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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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

走到离家不远的地方,就看到家门口方向,有一个红点在忽暗忽亮的闪现。

犹豫片刻,我将手里拎着的二十多条小鱼藏在身后,放慢步子往家走。其实,根本不用藏,现时天已经黑了,谁会知道我拎的是什么东西,这一藏,完全是多此一举。可我还是藏了,如个小偷一样,生怕别人知道我偷了什么东西似的。我心里明白,手里拎着的鱼,没有一条是从我家稻田里拿的,是偷的,难怪此时心里这样虚。在离开稻田,走上进村小路的时候,我就这样想过,现在天已经黑下来了,遇到干活回家的人不会多,假如遇到的大人是亲戚或是与我家关系好点的,那到不怕,运气不好遇上其他的,如果问起来,我就说是从我家稻田里拿的,看你怎么样。如果他想继续刁难我,我就说家家户户都种稻谷,谁家田里都养着谷茬鱼的,鱼身上又没写着你家的名字,你那只眼睛看到我偷了……。

的确,在这样的年代,土地刚包产到户,人们有了当地主的感觉,第一次将“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的革命性号召发挥到极致,干起活来是心甘情愿的两头黑。很自然,收掉稻谷的水田里,也要满满的关上水,好让里面的黄鳝、鱼、泥鳅、田螺养得膘肥体壮,春节时拿些下油锅,让全家美美的吃几顿。这是全村人的一个共识,我爹我妈也应该持这样的想法,不然不会将我们家的田水也关得满满的。如此一说,对我拎几条小鱼回家,都要选择在太阳下班时,还要将鱼藏在身后的不雅举止就不难理解了。

好在一路回家,除路边叫得恐怖的蛐蛐外,只有老黑狗与我作伴儿,手中又拎着收获,心中的恐惧多少冲淡了些。曾在放牛的时候听爷爷讲鬼故事,说每只蛐蛐都是人死后的灵魂变成的,叫得越凶的,越是那种活着的时候怨气最大的。想到这些,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记得有时翻开路边的石头、挖地、修路什么的,会见到通体黝黑,黑得发亮的蛐蛐,抓几只来放在烂铁盆里让他们干上一架,是不错的娱乐方式。唯独此时行在黑暗里,对于只有十一岁的我来说,恐惧被冲淡了些之后,感觉后背凉凉的,汗毛也竖了起来。

加快回家的脚步。

此时,借着屋里射出的昏黄的灯光,看清了是父亲正坐在门墩上抽水烟筒,那忽暗忽亮的闪现的红点,绝非传说中的鬼魅的眼睛。大大的呼出一口气,把悬着的心放回到它该去的位置,没有与父亲打招呼,将鱼从身后拎到右手边,直接进了厨房。母亲正在灶上忙活,见我回来,说饿了吧,饭马上就好。说完,将一洋瓷盆递给我。

老黑也跟着我进了厨房,习惯性的爬在餐桌下,双眼直勾勾的盯着灶台和厨房门。在老黑心里,餐桌下是属于它的地盘,别的狗是不能进入领地的,除非经它的同意。有那么好几次,别的狗嗅着鼻子刚要进厨房,就被它赶出领地。看来,老黑是饿了,正等着开饭呢。猪,正疯狂的用嘴顶撞着猪圈门,在圈里来回走动,嘴里哼哼唧唧。父亲实在听不下去,骂了句,说你们这些挨千刀的,抽阵烟的时间你们都等不得啦。父亲放下烟筒,到院子里挑了猪食桶,抱上绿食出门。

此时,家里只剩下年迈的爷爷、奶奶,还有姊妹几个和母亲。随着一阵锅铲响声,家里弥漫起鱼香味儿。

去叫你爷爷、奶奶来吃饭了。母亲说。

我应了声,走出灶房门。

父亲回来时,我们已经开吃了。父亲倒了碗酒,大大的喝上一口,挟条鱼送入口中,样子很享受似的。到不是说喝酒、吃鱼感觉如何,能在每天晚上一家子围在饭桌旁,热乎乎的吃饱饭,歇歇累了一天的腿和脚,本身就是一种享受。父亲又喝了一口,问我四年级下学期期末考试成绩怎么样?很奇怪,父亲是从来不关心我考得怎么样的,他关心的是地里的庄稼长得如何,今年收成怎样,明年该种什么,反正我在村子里的小庙里读书,天天都可以见到,何必担心。我放下饭碗,说都及格啦。父亲很满意,又喝了口,不在问我读书的事,与母亲闲聊起来。

一师、一庙即一学校是这年代的特色。我们村是附近所有村子中条件稍微好点的,学校办学至四年级,五六年级就要到村委会所在的完小去读,寄宿制。对此,我隐约中有些忧伤的成份,想马上就不能再如从前一样上山掏鸟蛋,在林子里疯,也不能下田摸鱼虾了……;要命的是要离开家到外面去读书,一周才能见爹妈一次,怪难过的。曾听姐姐们说,在寄宿制完小读书早上六点半得起床,衣服裤子自己穿,被子自己叠,打饭要排队,碗也得自己洗。听听,多恐怖的事情啊。以往在家,我都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可谓“神仙日子”。还没正式去完小读书,我心里就认定个道理,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日难啊。

打发有限的假期,我不断寻找方法。说实话,去田里拿鱼我有些疲倦了,像做贼似的总不是个常法,在田埂上两眼盯着水里走来走去太单调。偶然间,我发现别人家的土掌房上挂着个“葫芦包”。听小伙伴说这种叫葫芦蜂的马蜂,其蜂蛹非常好吃,营养价值不知是鱼的多少倍;在它的蜂房如碗大小的时候,如果能拿来养在房檐下,到八月十五前后将有桶大,蜂房里的蜂蛹也将很多……。我曾想自家的土掌房上能挂窝葫芦蜂该多好,起码在小伙伴面前有谈论的资本,嘿,你们瞧瞧,我家那窝蜂多大啊。

利用吃饭的时候,向父亲寻求些关于找马蜂的知识。

父亲云云。

我是一头雾水。

七月,水碧山翠,正是放牛的好时候。吃过午饭,伙伴们按照约定将牛儿赶出来在村口集中,因有几条牛还没来,大家就等在村口。牛儿是彼此熟悉的,见到就互相用鼻子闻闻,或用牛角顶撞几下,类似人们见面时握手或在背上拍几下的意思。到山里,牛儿就自个去吃草,伙伴们也自个去玩了。我心里藏着秘密,玩的方式与他们自然就不同了,我得去找马蜂。

山风吹过林间,呼呼响。我眼睛关注的是那种个头比蜜蜂大上几倍,两眼黑黑的,腹部黑黄相间的,飞起来嗡嗡响的葫芦蜂。记忆里见过大人们抓来几只蜻蜓,用根竹竿夹住,去引诱前来觅食的蜂子,然后用丝线栓上鸡毛,趁蜂子采食时将丝线打成扣子套在蜂子的尾巴上,蜂子飞回蜂巢的时候,视力好的人就此会发现蜂巢的大致所在,此种方法往往十之八九。然而,当此之时,我是没这样的本事的,寻蜂,于我只能凭运气。觅食的蜂子到是见了不少,林子也翻过了几处,蜂巢却没见到一窝,反弄得满头满脸的汗水,头发上也沾满了蜘蛛丝。口干舌燥之际,去沟底找水喝。翘起屁股爬在山涧边饱饱的喝上一阵水,甘甜可口。此时,太阳已经西偏,阳光的余晖与背阴的地方界限分明。看着此景,因没找到一窝蜂巢,情绪有些低落,他娘的,真难找。一阵嗡嗡响。仔细一看,一只葫芦蜂落在我喝水的山涧边,喝水。我没去打扰它,看来它也飞了一天,口渴了吧。不一会儿,蜂子大概是喝足了水,左右看看,抖动几下翅膀,飞了起来,没有转弯,径直朝山腰飞去,其翅膀映着余晖,很显眼,如带着一小团鸡毛一样。

暑假转眼即逝。我的心情一天比一天糟糕起来,没多少精神再去拿鱼、寻蜂,放牛的时候将牛赶到山里,多是找棵凉快的树阴下倒头就睡。愁啊,马上就要离开家去读书,虽然学校离家就那么五公里多的路程,恰恰就是这五公里该死的路程,晚上不能回家,必须住校。打饭吃能不能吃得饱?晚上起床拉屎撒尿该怎么办?实在愁。

父亲将我送到学校,办完入学手续。

“去教室吧,我要回去啦!”

父亲走到校门口,回头看看,我仍然站在原地。父亲停了停,朝我摆摆手,示意回教室去。

我仍然站在原地。父亲返回来,摸摸我的脑袋。说,好好读书,听老师的话,别与他人干架。

父亲出了学校,这一次,他没有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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