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了门上插艾草,戴香包吃油糕粽子过端午的日子。每到这个时日,我的思绪就会飞回故乡,飞到故乡南国的端午节上。
我的故乡属川东地区,丘林地带,四季雨水充沛。种植的农作物品种繁多,南北有的这里都有。
生活在这里的人们,总有干不完的农活,忙不完的农事。每年过端午节,都是日头最毒农事最忙的时侯。
无论那天有多忙多累,在天边的鱼肚白都还未露出时,母亲就穿衣起床,去到田埂上挖回带露的菖蒲,散发着特有清香味的嫩绿菖蒲就连根带泥,长在了我家堂屋的正门两边。
这些,都是我和妹妹还在熟睡当中,母亲悄悄进行的。
端午节早上,家家户户都要吃荷叶发面包子。姐姐负责做一家人的饭菜,头天晚上就将面掺上酵母和好揉熟,软硬度适中,放在锅里铺好荷叶的蒸格上,再放上加盖的一张荷叶和竹篾锅盖,又往灶膛里烧上一小把山茅草,头晚的准备工作就结束了。
那天早晨,我和妹妹是被菖蒲荷叶的清香味、发面包子的酸甜味薰醒的。我们急急的穿好衣服,争先奔向灶房。此刻的姐姐正揭开竹篾锅盖,腾腾的热气窜向她,窜向灶台上空,窜向整个灶房;灶房里满了,又一股一股的从灶房门口流出来。它的香气热气弥散在空气中。我和妹妹急急的奔向姐姐,"姐姐,姐姐,我要吃,我要吃,先给我,先给我……"谁也不让谁,争着抢着问姐姐要发面包子吃。我们一边用嘴吹着手中发烫的一小块包子,一边喊着好烫好烫好香好香,一边又奔向院中正准备杀鸡的父亲。
父亲起得最早,悄悄来到鸡舍旁,趁鸡们还在熟睡当中,伸手一抓,便将几天前就瞅好的那只最大最肥的白公鸡逮住。被抓住的白公鸡"嘎嘎嘎"的尖叫着,使劲扑打着翅膀,两只爪子在空中乱蹬,想从父亲有力的大手里逃脱出来,但无论它如何扑腾,都无济于事,直到精疲力竭才安静下来。其他的鸡受了惊吓,"咯咯咯咯”的叫着,躲到鸡舍最深处。父亲在抓住的鸡胸脯处,拔掉一些毛,将早准备好的锋利刀口在上面轻轻一划,鸡不动了,血流进碗里。当鸡血快要流完时,父亲拿着鸡围着整个宅子绕一圈,绕完圈之后就把鸡放进准备好的滚水里,来回浸烫。很快,鸡身上的毛被烫松,只一小会功夫,父亲就将其拔光,把整鸡放在点着的山草火上来回翻烤,那些细毛便被一一烤掉。接下来父亲用刀剖开鸡腹,取出它的全部内脏,又小心翼翼地摘掉鸡肝上的苦胆,舀出一瓢清水往鸡身上一泼,一只肉鸡就被他收拾出来,放到了瓷盆里。待我和妹妹把鸡肠鸡胃清洗出来,倒掉鸡毛烫鸡水,打扫完院子后,就只等中午母亲与姐姐为我们全家烹饪出来,尽享美味。
中午的饭菜丰盛极了,多数食材都是刚刚收下的新粮,菜油是新收下的油菜籽榨的,面粉是新小麦磨成的,白公鸡也是由年初的鸡仔长成的大鸡。父亲坐在木制大方桌上方,面前放着一只白瓷碗,瓷碗里装着雄黄酒。他用手蘸了雄黄酒分别在我和妹妹的额头、耳朵、手心、脚心上抹。他一边为我们抹着雄黄酒,嘴里还一边念叨着:"蚊子,蚊子,都走开;毒蛇毒虫远远藏。”那些年,乡村未遭破坏,均是原生态,鼠蛇多,在农家宅子里出没是常事。我们自家宅子房间的门坎下,就时常有与大人手腕粗的乌皮蛇趴在那里;野外、田间地头以及沟渠边也经常看到出双入对粗长的蛇,吓得我们这些正在路边采摘紫色野花的小孩子是失声尖叫,魂飞魄散。
父亲为我和妹妹抹完雄黄酒后,又用筷子头蘸些放到我们的舌头上,接着自己抿一小口,吩咐妈妈、姐姐也喝一点点。当全家人抹喝完雄黄酒,开始动筷吃菜。
我和妹妹早已迫不急待,伸手就去拿瓷碗中金黄的油坨,大口大口咬吃起来。油坨咬劲十足,甜香味美。爆炒鸡杂是我们的最爱,满满一盘,三下五除二就被我们吃得精光。凉拌鸡块以及记不起名儿的美食均被我们吃得碗底朝天。
那天地头的活再多再忙,都要搁置一边,一家人围坐桌前,一起抹、喝雄黄酒,尽享美食,纪念屈原;晚上还要用姐姐熬好的百草水,从头到脚清洗全身。
如今,我已过半生,迁居北方多年,敬爱的爸爸妈妈离开人世也几十载了;天天有美食,年年过端午,却常常怀念儿时的美味,想念故乡南国的端午!
注:①特选白公鸡,是为纪念屈原。
②过去的房间门坎下有很大的间隙。
③油坨,面掺上酵母、糖精水,搅成干稀糊状,将一勺一勺的面糊放到7、8层热的油里炸至金黄,出锅后食用。
④百草水:艾叶及各种草熬成的水。端午那天,百草皆为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