豌豆花开

豌豆是农村一种常见的农作物。它属于豆科植物，系一年生攀缘草本，每年三四月份清明节前后开花。豌豆的花有白色，也有紫色，随品种而异。白色的花洁白、晶莹、纯净、透明，像一张张天真烂漫、纯洁无暇的脸；紫色的花端庄典雅，同时又不失热烈奔放，似乎天生一副富贵相，看上去就像一颗颗深色的宝石在闪光，又好像豌豆睁着一双双好奇的、亮晶晶的眼睛在春天的田野里四处张望。豌豆的花香也与众不同，带着一种草本植物的青涩的气息，清新淡雅，芬芳四溢。

每当豌豆开花的季节，豌豆地里就响起了一种只有春天才有的鸟的叫声。“豌豆八哥，爹爹烧火”，“豌豆八哥，爹爹烧火”，声递一声，此起彼伏，不绝如缕。这种鸟平时没有，只有春天的豌豆田里才有，不知道它从哪里来的，也不知道它最后去了哪里。反正每到豌豆开花的季节它就来了，并且就藏在豌豆地里。我们从来没有看到它飞来，也没有看到它飞走过，只听见它的叫声，却从来不见它的踪迹，非常神秘。这种鸟叫是那样亲切，那样熟悉，它穿越几十年悠悠时空，直到今天仍然时时在我的耳边回响。它的叫声是那样清脆欢畅，好像在向人们预告着这一年的豌豆又丰收在望。人们根据它的叫声，就把这种鸟叫豌豆八哥。小时候，我每天早晨就是听着这样的叫声一骨碌起床，晚上又是听着它的催眠曲，带着一天玩耍后的快乐和疲惫甜甜地进入梦乡。

小时候我们经常帮生产队里放牛，放着放着，不知不觉就放进了队里的豌豆地里。也许是我们闻到了豌豆的清香，也许是我们听到了豌豆鸟的叫声，一切都是那样自然而然，豌豆地就像一块巨大的磁石吸引着我们。我们赶着牛群来到豌豆地边，先用一根十来米长的绳子把牛在豌豆地边的荒坡上固定好，于是便开始在豌豆地里昏天黑地地玩起来。我们玩得最多的游戏是捉迷藏。先用一只手帕把一个小伙伴的双眼蒙住，于是大伙便分散在豌豆地里藏起来，等藏好后咳一声，说：“藏好了”。于是蒙住眼的小伙伴便应声揭开手帕，然后漫无目标、捕风捉影地满地里寻找起来。有时候故意喊一声：“往哪里跑？我看到你了”。或者：“好，终于被我捉住了”。这时，藏着的人千万别上当，因为这是一种诈唬，类似打草惊蛇或者火力侦察的把戏。如果藏着的人有一个被捉住了，那么被捉住的人就要学豌豆八哥叫；如果在规定的时间内一个都没有捉住，那么负责捉的人就要学豌豆八哥叫。不管谁叫，我们大伙都兴高采烈，故意装得很开心似的捧腹大笑，笑得前仰后合，不亦乐乎，一边笑还一边做着各种夸张的搞怪的表情。

当然捉迷藏不只是单纯的捉迷藏，它还有一个利好或者副产品，那就是偷豌豆吃。那时候豌豆地属于队里集体所有，吃豌豆不能理直气壮和名正言顺地吃，因此只能叫偷吃。我们往往一边在豌豆地里藏着，大气都不敢出，一边顺手牵羊、一声不响地抿着嘴偷偷地吃，大快朵颐。我们偷吃豌豆不只是因为豌豆好吃，更主要的是为了充饥。那时候农村搞大集体，家里分得的口粮总是不够吃，我们平时总是饥一顿饱一顿的，没办法只有趁放牛时到庄稼地里寻吃的，这早已是不言自明的公开的秘密。但是，豌豆地毕竟是集体的资产，是社员大家伙的口粮，因此队里不得不防。为了减少豌豆被我们一帮小伙伴偷吃，队长每天都要到地里巡逻，防我们就像防贼一样。每当看到我们钻进豌豆地里，队长就知道我们要干什么，往往我们前脚刚进去，队长后脚就跟进来了。我们只好在豌豆地里换了一个又一个地方，一块地一块地地转战，跟队长斗智斗勇，玩起了另一种意义的捉迷藏。

豌豆不仅能解馋果腹，豌豆叶子也还有一大妙用。小时候我们一大帮男孩女孩喜欢在一起扎堆玩耍，那时候还没有形成性别概念，没有那么多男女忌讳，不管男孩女孩都会踢毽子。制作毽子的工艺并不复杂，材料也五花八门，羽毛、布片或叶片都可以。有时候我们在野外玩耍或放牛的时候，如果有谁提议要踢毽子，大家往往就地取材，七手八脚地从茂密的豌豆茎上撸下几大把叶子，三下两下编成一束就扎成了一个绿意盈盈、清香四溢的毽子，于是大伙便开始嘻嘻哈哈、欢天喜地地踢起来，踢得前仰后合、疯疯癫癫，皆大欢喜、一片沸腾！

豌豆每年开花是在春天的三四月间，我也正好是农历三月出生的，正赶上百花盛开、清香满地的季节，我可以说是闻着豌豆花的芬芳来到这个世界的。我呼吸的第一口空气就带着豌豆的清香，我听到的第一声鸟叫就是豌豆八哥。我是吃着家乡的豌豆长大的，又带着对家乡豌豆的记忆恋恋不舍地离开家乡。因此多少年过去了，我仍然对家乡的豌豆情有独钟。每年的三月份，当春暖花开、豌豆飘香的季节，不管我离故乡多么遥远，我都要千里迢迢地奔赴故乡，为的就是再一次尝一尝故乡的豌豆，再一次闻一闻故乡豌豆的清香，回味一下童年的苦乐时光；同时也顺便探访一下生我养我的故乡，看望一下家乡的父老乡亲和家里的亲人们，把久违了的故乡情再一次重温和品尝。每次回家，家乡给我的印象都不一样，尤其是最近几年，家乡的面貌有了很大的改观。高铁已经通到了我们县城， 高速公路从村中穿村而过，过去只有大城市才有的水泥路已把乡村和城镇居民紧紧地连在一起，城镇的繁华正是通过这条村村通的水泥路一点一点地向乡村延伸；过去七零八落的自然村落已通过规划重组和村庄再造把各家各户连在了一起，并且沿着村中主干道夹道排开，房屋规划整齐，鳞次栉比，错落有致，透出一种村中都市的现代生活韵致和一股扑面而来新农村的气息。再往远处看便是一望无际的豌豆地了，跟我童年时看到的情景一模一样。虽然豌豆还是我童年时的那个样子，它的浓密，它的茂盛，它的清香等等跟我儿时的记忆毫无二致，但是我知道，今日的豌豆与昨日的豌豆已不可同日而语。虽然它清香依旧，长势如故，但是透过它那幽远雅致的淡淡清香，我仿佛嗅出了现代农村生活的富足和兴旺！这种富裕生活的气息和豌豆花的清香比起来更加馥郁芬芳，更加回味悠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