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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明东

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散文
201906/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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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的菜园子

母亲有块希望不灭的地,那就是她辛勤耕种的菜园子。

菜园子一年四季光景明朗。春,它萌生新芽;夏,它盎然悠长;秋,它果实沉醉,冬,它静谧端庄。一年的心血,全家人的奔头,母亲把菜园子打理得如诗如梦满园飘香。积雪消融后,暖风吹干了园子,也吹动了母亲的秀发。母亲开始给园子松土。一下一下,小锄头有节奏地在土里翻动着,汗水顺着母亲的额头一滴一滴滑下来,土松了,地更厚了,坚硬了一个冬天的菜园子被母亲彻底地唤醒了。风拂母亲的脸,母亲的脸上就闪动明亮的光。松完土耙完地,母亲在园子里一趟趟一条条一块块地培垄划沟,那专注的样子,就像一名小学生,在一张洁白的纸上认真地画着田字格。园子里的土地,边倾听母亲那颗圣洁的心跳动,边温温顺顺燃出一种复苏的热望,能舒的舒能展的展,开始漫出春天的香。

播种的日子到了,阳光暖暖的,风也暖暖的。母亲盘起秀发开始点种。点种的工具,是一米多长的小竹竿,上面拴着一个葫芦头,葫芦头底部有无数细细的孔儿。那葫芦里当然不是药,而是尚好的菜种。母亲一手赚着点种工具,一手拿着一根小木棍,在垄上点种。“啪”“啪”“啪”,小木棍轻轻地击打着小竹竿,那葫芦头底部均匀地洒出一粒粒饱满的种子,安稳地落了下去,母亲边点种边用脚轻轻培好土。她这哪是点种啊,分明是在跳一曲优美的田间舞。在春的旋律中,母亲用粒粒饱满与片片殷实细心地勾勒出一幅有诗的画一首有画的诗。“啪”“啪”“啪”,一声声悦耳的声音,恰似母亲在与她的菜园子进行真诚对话。母亲在点种,母亲在膜拜一场即将来临的希望。这希望是母亲的信仰,更是母亲的灵魂。

种了一块韭菜、2垄生菜、3垄白菜、4垄小葱、5垄辣椒、6垄黄瓜、7垄茄子,还有靠墙的一圈豆角和牵牛花,母亲骄傲地看着自己的劳动成果,满面春风。有蔬菜有花草,要是再有棵果树岂不更好?母亲狠狠心,用10颗鸡蛋换来一株杏树栽到园子的一侧。春风呼呼地刮了起来,刮得蓝天发了黄,刮得大地起了皱,而园子却安安好好不起波澜。原来,头天晚上一听到话匣子里的天气预报,细心的母亲就连夜在园子里苫上了一块块大小不一的塑料布,让土壤和种子多了一层保护膜。种子在泥土中快乐地孕育着一场春梦,让满园新色悄悄萌芽。连续多日的风天过后,阳光像被水洗了似的,灿灿的映照着母亲的菜园子。母亲小心地揭下塑料布,给干燥的土壤轻轻地洒了一遍水。园子渐渐发生了细微的变化。起初,冒出星星点点的绿,慢慢的,星星点点的绿就变成了一块一块的,最后,终于连成了一大片。这绿,嫩嫩的,柔柔的,亮亮的,着实惹人喜爱。一夜春雨飘落后,所有的绿都开始疯涨。母亲抚了一下被清风吹动的秀发,欣慰地笑了,她心中所有的喜悦都写在了脸上。

菜苗一破土,麻雀就呼三引四光顾菜园子,试图啄食母亲精心培育出的希望。母亲做了两个一米多高的假人插在园子里,假人头上戴着草帽,身上穿着外衣,煞是好看。麻雀果真不敢再来,孩子们却经常跑到园子门前张望。小白菜和生菜长得最快,不到几天,就可以摘了。母亲摘了几把鲜嫩的小白菜和生菜,又炸了一碗鸡蛋酱。晚上,全家人可以吃到入春后第一顿宝贵的青菜了。杏树活了,吐了芽也开了花。那花儿开得可真多,灿灿烂烂的,风一吹满园花香醉倒全家人。怎奈树小禁不住春风吹,几天后,杏花就落了一地。花落了,就结不成果,全家人哪还能吃上甜杏呢?一树倏忽萧瑟,母亲徒增忧伤。

已近端午,韭菜嫩绿如茵。家中一年里首次收割果实,母亲准备好小盆和刀具,庄重地邀请祖父前来收割韭菜。请尊长采撷希望,不仅是对一家之主的尊重,更是对菜园子的敬畏。晚上,或两盘清香的炒韭菜,或一碗浓浓的韭菜酱,都会成为全家人追求幸福生活的无限热望。品尝难忘的韭菜佳肴后,母亲就开始到园子里锄草培垄。茄子和辣椒长势不佳,不仅稀稀拉拉,个别的还蔫头蔫脑。母亲决定进行二次栽培。母亲在茂盛的垄上间苗,再将间到的苗栽到缺苗的地方。母亲忙完后,进屋提来一桶水,像哺育她的儿女们一样,小心翼翼地给新栽下的苗浇水。多年以后,我问母亲为啥乐此不疲侍弄菜园子,母亲道:“菜园子是我的梦啊。”母亲这样培育菜园子,对她的孩子们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眼看黄瓜苗长高了,母亲抱来一捆修理得溜光水滑的秫秸秆,在黄瓜垄上搭架子。母亲花了半天时间,整齐结实的黄瓜架就搭好了。站在黄瓜架前,母亲似乎看到了一条条鲜嫩的黄瓜翠滴滴地挂在黄瓜架上,娇媚地等着母亲采摘。是啊,再过些天,黄瓜秧就会爬上黄瓜架,黄瓜秧上就会开出一朵朵小黄花,小黄花上就会结出一根根小黄瓜。很快,全家人每天就可以吃上水灵灵的黄瓜。待秋后,留了一夏的几根又长又粗的壮黄瓜就成了黄瓜种,被母亲笑吟吟地摘下来放到窗台上晾晒。黄瓜种打皮掏瓤,籽晒干做种,瓜则做汤吃。那汤酸溜溜的,喝一口,浑身立马清清爽爽。在母亲的憧憬中,黄瓜架必将是一派生机。

菜园子不仅有鲜嫩的蔬菜,还有盛开的鲜花。盛夏,各类蔬菜争相恐后走上餐桌,菜园子里的除了黄瓜花、角瓜花、倭瓜花外,还有其它花惹人怜爱。紫的是茄子花儿,白的是辣椒花儿,粉的自然是豆角花。茄子和辣椒不用搭架子,倒是不断往上窜的豆角需要支撑。母亲又找来一些秫秸秆一根根戳在墙边。这下可好,除了靠墙生长的豆角顺杆爬外,那些牵牛花们也跟着一起拼命往上爬。牵牛花五颜六色,像一只只小喇叭,也不知道是成群的蜜蜂惹的还是风吹的,她们时常发出温温雅雅的声响。嫌菜园子不够热闹,父亲领我到村外捉了10来只蝈蝈,两只蝈蝈笼装了4只,剩下的都被父亲放养到菜园子里。这下,菜园子沸腾了。天一亮,蝈蝈们就唱起歌来。到了中午,它们叫得更欢了,一阵胜似一阵,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母亲是不会轻易让她的孩子们进入园内,倒不是怕孩子们嘴馋偷摘黄瓜,就是担心怕孩子们踩到菜秧、碰落菜花。入秋集中采摘时,母亲才让孩子们正式走进菜园子,好手把手教孩子们采摘丰收的果实。紫色的茄子,绿的、红的或半绿半红的大辣椒和小辣椒,还有那身长粒鼓的豆角被孩子们从秧上摘下来,即便不小心拽断秧叶,母亲也不会责怪孩子们。收获下来的蔬菜,吃不完的就切丝晾晒、腌制咸菜。母亲晾晒的豆角丝,可以吃到第二年春天。母亲腌制的蒜茄子,酿造的韭菜花,都是全家人百吃不厌的酱菜。

黄瓜罢园了,茄子、辣椒、豆角摘净了,抱芯的大白菜也砍了下来,母亲开始细心清理她的菜园子。她一下一下用力地拔秧除根,不留一丝残余在地下,因为,明年的菜园子还要延续母亲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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