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在这样的夜色中散步,迎着清凉的风,享受那潜伏在喧嚣斑斓的霓虹灯光里的丝丝缕缕的恬静,喜欢看着街道上自己的身影也被涂满一层曼妙的金黄。不刻意设置目的地,不在意时间的束缚,脚步随心,心随脚步,算是难得的奢侈了。心头被暂且遮藏起来的现实,像极了游走在耳畔的萧瑟干冽的春风,所谓理想,便是被克隆了的这般夜色中流光溢彩的绚烂。无论现实如何倔强,于理想来说都显得有些小气,前者是隐去了形状的枷锁,而后者则是升华着光芒的自由,二者既相互统一却又泾渭分明。
春的使者迎着飘飘扬扬的雪花,一路碎步,昨天晌午就赶到了这座小巧而清秀的古城。趁着她翻找给这座小城的礼物,风儿便悄悄地溜了出来,赶到街头凑起了热闹,俏皮地抚吻着开始打着哈欠的小城,一并吹乱我这个来自异乡的夜行者心里关于这座小城的印象,那翠绿的浸透着文化神韵的岳麓山,那见证着两千多年狄道历史的洮河水,那曾惹来无数次惊鸿一瞥而跻身古代四大美女之列的任家阿娇……那些书写在历史画卷中的故事自然会有太多太多的人们记得,多谁都不多,少谁也不少的。我更怀恋三年前走过的那条没有街灯的溯河北上的小巷,那里,有隐在树丛深中的家的灯火,蒙蒙夜色拥抱着潺潺水流,温馨而恬静。河正清冷,月刚成镰,和那还没来得及萌生新蕊的柔嫩的柳枝,连同整座小城,感觉都是或多或少地遗传了一千八百年前那寒澈冰清的基因,除了外表看得见凝月而立的宁静和高雅,更有内心深处的柔弱与善良。
今夜,身边潺潺而下的洮河,那是曾经多少次在梦境中聆听过的旋律,曾经那么真切却又那么遥远,突然间便对如梦如幻有了更深一层的理解。一个人坐着,一个人想着,虽然先前曾有好多次写过洮河和小城的文字,但对于春夜赋予的眼下这样美妙的情境,依然感觉有些受宠若惊。想来河从来都是这样,肯定不会因为某一个人的到来而刻意去掩饰或者改变自己,于是我所收获的,大约也只是属于自己的一份伤感罢了。今夜的主角只有两个,一个是夜色中的河,另一个是河里的夜色,我是唯一的观众。不论是夜,还是河,于我来说都是一样的陌生又是一样的熟悉,仿佛前世我们就曾这样对坐过,这样沉默着。我是一个宿命论者,我宁愿相信所谓轮回,这样一想,便又不愿去计较我们相遇的早与晚,或许是在前世,甚至前世的前世,我们之间就有过一次这样的沉默过后的别离。
归去旅馆的途中,起风了,看着自己的影子在街灯下被吹的有些恍惚,左右摇摆。小城夜景我不是第一次欣赏,这条街道自然也不是第一次走过。行至一个拐弯处,不知从何处传来一串不太纯熟的钢琴曲,正听着时猛然间便想起了林徽因的《深夜里听到乐声》:这一定又是你的手指/轻弹着/在这深夜,稠密的悲思/……我懂得/但我怎能应和。借才女笔下那绝美的意境,我仰头追溯,到底是因为喜欢这座小城而对这里的一切不自主地选择了接纳与包容,还是因为某物某人在自己的审美和心灵上有着高度的认同和契合,竟让自己在不知不觉中融入了这座小巧而灵秀的古城。即便才女慧智独占八斗,也只说过谁是自己前世曾种下的因由,却一直无法预料自己又是为谁而传世的果根。看破红尘或是远离世俗之类的话常被人们信手拈来,细想能有几人能够走出自己的果报,说来虽只言片语,行之却恍若隔世。
夜越来越深,越来越静。离开河岸,走过长街,走出关于河的所有羁绊,置身于酣睡中的小城,方觉春寒料峭,夜风正凉。